第三三章

夜華裳任由夜笙歌牽著自己的手往正殿走去，走得時候，與依舊一身青衣的韓邈和他身邊一身白衣溫雅動人的楚伊人擦肩而過。夜華裳沒有停留，只是淺淺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夜笙歌也始終都是冷硬的面孔。沒有時間去看那邊兀自沉默著的樓熠堯和笑容勉強的韓邈。他只想看緊自己妹妹罷了。

至於兩位曾經的好友，如今他們都長大了，再也回不到過去的那般相交了。他也曾覺得惋惜過，如果韓邈真的娶了華裳，他們二人共同幫助樓熠堯走上帝位該有多好。可是如今，那也只能是個夢了吧，他所唯一能夠做到的，只是盡力保護這個妹妹而已了。

回到御花園的時候，果然已經匯聚了好多人。

官員家眷，千金公子，個個皆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他們把自己最為美好的一面展示在這個原本就已經那麼華麗的皇宮裡。

所求的，不過是光明的前途亦或者美滿的因緣。

夜華裳不是傻蛋，自然知道自己的名聲在幽都早已經算的上是臭不可聞了。她平日裡愛穿紅衣，所以無時無刻都顯得奪人眼球。哪怕在別人看來是艷麗和俗氣，她都不在意。

而今日她一身玄衣格格不入，一張容顏卻又美的炫目，所以她不出意外的被所有人孤立了。她不在意的笑了起來，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只是當夜華裳的眼神轉到了韓邈身邊的左子衿時候，這才認真的看了幾眼。

左子衿依舊是一身素雅白衣，眸若辰星，唇若丹朱，膚色似玉般皎潔無暇，彎出一道如同新月般的弧度，暈染著一層紅潤的臉頰邊上甚至還被點綴出酒窩。

整個人看上去只讓人覺得乾淨，舒服，雲淡風輕而又平易近人。全然不似是夜華裳這般突兀的樣子，那張清麗宛若出水蓮花的容顏也是與夜華裳這張美的讓人窒息的容貌全然不同的寫意悠然。

她們兩個人高低立刻分出，雖然嫉恨左子衿的人也不少，但起碼她們還都保持著臉上的適度疏離，哪像夜華裳所得到的都只是白眼和無視罷了。

偶爾幾個男賓會看到她時露出的也不過是不懷好意和隱晦的輕視。

夜華裳暗暗的嘆了口氣，要不是自己有這個所謂的夜氏大小姐的身份傍身，大概早就被人開口嘲諷起來了吧。

她也無所謂旁人的眼神和竊竊私語，只是安靜的找了個女眷集合的角落當起了背景板。是以也並沒有看見夜笙歌蘊含著擔憂的眼神。

過了許久，正主總算出現了。

“皇上駕到！”

“雪妃駕到！”

“婉妃駕到！”

在夜華裳快要睡著的時候，終於該來的都來齊了。

皇帝一身明黃坐在最高的主座上，揮了揮手，“免禮，今日瓊華宴上無君臣，隨意即可。不用拘束。”

夜華裳目不斜視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偶爾吃些東西。

剩下的時間就全都在走神，只覺得今天這個宴會比她想象中更無聊。

除了一些歌舞表演，剩下的就是這些公子小姐們無盡的展示才藝，互相攀比，偶爾暗送幾個秋天的菠菜。實在是無趣

卻不想，冷不丁的。

“夜姑娘。”

夜華裳微微一愣，抬眸的時候就見到左子衿（下文暫時都稱呼為這個名字。）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她的身邊，表情上根本就不似是見到情敵的樣子，左子衿只是恬淡的微笑。

她倒是覺得這一輩子的左子衿少了些光華萬丈的氣場，似乎平和的多了。

夜華裳也不甚在意，“好久不見。

左子衿微笑著開口，優雅而沉靜，“前不久你我才見過。你倒是忘了。”

她微微一怔，隨即明了左子衿指的時候就是韓邈的定親宴會上那次見面。

“倒是華裳太過魯莽了。”

左子衿只是搖了搖頭，目光定格到了不遠處的韓邈身上，便淡笑起來，“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子衿還是懂的。”

夜華裳眨了眨眼，“你很喜歡他麼…哪怕他是這樣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左子衿並不正面回答，“韓大哥在意的人是你。子衿雖然不才，卻依舊堅持認為他會發現我的好。你我公平競爭，是輸是贏我都能接受。”

夜華裳失笑間搖頭，“那麼我祝你們白頭到老。”

她們之間的對話不冷不熱，夜華裳再也不會對左子衿針鋒相對，再也不會無緣無故刁難她。

當個陌生人，就是她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左子衿認為她能夠打動韓邈，所以至始至終都非常淡定，她夜華裳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去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最後無論他們依舊是歡脫大結局也好，是相敬如賓也罷。

他們之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倒是左子衿，過去的幾輩子韓邈追著她跑決不放棄，可是這一世似乎一切都開始顛倒起來。她剛才的話語裡透出的意思分明是打算長期抗戰下去。

還真是不得不感嘆世事無常。左子衿從現代穿越而來，自然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人。可是怎地這一次偏偏眼神裡透出的皆是一股執著了呢。

是她們都變了，亦或者說是劇情已經被她徹徹底底的給扭曲了呢。

夜華裳平靜的移開了眼神，早已學會了放下。她也曾在過去幾次了殺了左子衿好幾次了，這一輩子夜華裳無論如何都不會再看重她了。

天公不作美，明明該是清風朗月的夜色驟然變成了狂風暴雨。

宴會自然不可能就這樣匆匆就此作罷，只是從室外移動到室內罷了。所有人都有條不紊的開始撤出。

夜華裳一直以為這場宴會就會這麼不鹹不淡的一直維持到結束。

卻沒想到到最後在這邊女眷撤離的時候終究還是撒了狗血。

被周圍的人推推搡搡的時候，夜華裳抽空回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左子衿，果然不出所料也有人在做小動作。

主角和配角的待遇在這一刻高下立分。

左子衿絕對不是什麼柔弱小女子，所以雲淡風輕的就把身邊想要把她推落湖中的人給推開了。可是倒霉的夜華裳昏迷了兩年，醒來的時候身體虛弱得不像樣子，至今都還沒養好。

所以她毫無懸念的就被人給推落下了湖中。

萬籟俱靜，只有天空中細碎的雨絲稀稀落落的灑落下來。

空氣裡皆是清新的雨水味，偶爾夾雜著青蛙的鳴叫聲。月亮被雲霧遮住了，只是若隱若現的出現一會兒又消失了。蟬鳴和有些狂放起來的風聲交纏在一起。

原本該是美極了的場景，卻只讓人覺得寂寥。

夜華裳認命的開始游泳，三月天的湖水還有些寒冷。

直到她爬上了岸，發現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御花園已經變靜悄悄，這才自娛自樂的笑了笑，仰頭望著暗黑色的天空。

這一刻她所想著的只是，最近果然諸事不宜。卻並沒有什麼傷心和羞憤之感，大約這種場景她也早已見怪不怪了。

淅淅瀝瀝的雨水已經在下，模糊的視線中，她似乎見到了那邊急速過來的幾個身影，卻最終還是不在意的笑了笑。

不遠處的正殿中燈火通明，恍惚中她聽見那麼嘈雜的聲音，想來一定是皇帝震怒的聲音，大概是覺得這麼亂糟糟的成何體統，期間還參雜著一些細小的笑聲。

想來大約是看她笑話的人吧，若是普通女子遇到這麼尷尬的事情，大概早就掩面而去了。

只有夜華裳，依舊是面容沉靜的走了過去。

她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鞋在游回來的路上失蹤了，她並不在意，只是平靜的走了過去。

黑髮早已被濡濕，緊緊的黏在她的兩頰邊上，她略顯蒼白的臉上還在滴水，水滴拂過蒼白的紅唇，劃過精緻誘人的鎖骨，最終滑入那襲緊閉的衣領裡。

一身玄衣早已報廢，只是凌亂的黏在她身上，然而那具在黑夜裡顯得尤為奪目的起伏身段上，令人無端羡慕起那件衣衫。

她赤裸的雙足如玉般晶瑩剔透，形狀美好而小巧，讓人忍不住想要放在手裡把玩。

紅毯上，銀色月華灑下，就如同踏著紅色的月光，仿若在血海中翩然起舞。眉目如畫，姿容絕麗，凝脂般的肌膚上還透著一抹令人心悸的蒼白，她一雙蘊含著淺淺冷意的琥珀色眸子掃過正殿的方向，美目幽深，撩撥著所有人的心弦。

時間似乎為她而就此停滯，視線裡只有她一身玄衣宛若已經快要融入這片夜色裡一般的靜謐。

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原本那麼多人該是很熱鬧的正殿裡安靜了一瞬間。

再回過神的時候，夜華裳已經被飛身前來的夜笙歌整個人抱在了懷裡，她半眯著鳳目只是望著身前同樣站著的樓熠堯，看不清他們半陷入陰影的表情。

夜華裳就由著自己放軟了身子靠在了那個有著熟悉青草香的懷抱裡，感覺到腰間的手僵硬了一下，立馬抱得更緊了她也乖乖的待著沒有掙扎。

她看不到夜笙歌心疼的眼神，看不到樓熠堯隱含憤怒的眼神，也無暇顧及拳頭緊緊攥著的韓邈。

明明滅滅間，她只覺得似乎一切都那麼吵鬧。

她縮在夜笙歌的懷裡，安靜的扮演著廢柴的角色，一切只要交給他們去煩惱就好了，耳畔是宮女侍衛們混亂的腳步聲，夜華裳在他懷裡瑟縮了一下，只是覺得有點累了而已。

時光倒轉，她突然揚眉淺笑了一下，

當年也是這樣的，可是她卻是那個推了左子衿卻反被拉下水的人。那時候擁有這樣溫暖懷抱的人是左子衿，而那個孤身在雨裡狼狽不堪的女子身影卻似乎已經離她很遙遠很遙遠。

那麼多次輪迴裡，夜華裳總是怨氣沖天，如今，一切似乎都顛倒了，可惜她的心底沒有了怨恨卻也沒有多少快意了。

所謂因果輪迴，也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