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皇后望著腳下的石子路,眼睛空空的。
“皇上近來日日都要召宏兒聽政,我一個深宮婦人家,不要去打擾他們了。”
說話間,迎面便走來南閣首輔狄成玉,三人隔得遠遠的,互相見了禮,那狄成玉便領著一眾宦官進了殿。
“話說回來,這皇上議政,怎麽不召你去呢?”
“大約,皇上想多讓我陪陪姨母吧。”
皇后扯起一個笑容,身子有些抖:“女孩子家,成天耽誤在宮牆裡,有什麽出路?”
吳雙不擅表露感情,只是咬唇不答,皇后攥著她的手,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聽祖父說,我這一身三角貓功夫,不如姨母多了。”
提起吳寒瓦,皇后才又笑起來。
“是了,你沒出生前啊,我就常讓你祖父教我刀槍棍棒,那時我也才八、九歲的光景,你祖父還說,別叫他帶出來一個能把他打趴下的女將呢。”
她明明是笑著說的,眼裡卻無笑意,吳雙緊了緊她的衣領,她才後知後覺。
“走吧,小雙,我冷了。”
思凡望著皇后的背影,單薄蕭索,她分明和吳雙挨得那樣近,卻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與周圍的世界分隔得一清二楚,她被那道屏障擠壓,直至窒息,然後被風乾成為一具美麗的軀殼。
“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叫母親來看姨母,好不好?”
皇后笑得很溫柔:“可千萬別了,你母親那個嘴我可受不了,真是奇怪,她那麽潑辣絮叨一個人,怎麽能生出你這麽沉靜的女兒。”
大年夜,宮中一向安排有家宴,所有妃嬪都在九霄殿宴飲。
跟在後面的思凡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利落地敲定了自己的年夜計劃。
第16章
今年的冬天是個暖冬,雪隻下了兩場,卻也積得厚厚的,松松軟軟,像一床厚實的棉花。
年三十的早上,吳雙起了個大早,咬著牙隻穿著薄衫,跑到院子耍了套劍法,待身子熱乎了,才套件絨衫,又去後院尋丁管家。
幾日的功夫,思凡已幫著丁鶴川把將軍府裡外都裝點了一番,年貨也早已置辦齊全,廚房從一早便在忙,殺雞逮鵝,和面剁肉,丁鶴川正修剪院子裡的梅花,一見吳雙,卻嚇得剪子都扔了。
“誒呦我的小姑奶奶,這大寒天的,你要凍出個好歹,夫人不得扒了我的皮!”
“您搭理她做什麽。”吳雙語氣裡帶著笑意,抹黑起親娘來十分熟練。
丁鶴川好說歹說,將她趕到自己的屋子裡烤火,吳雙從他油乎乎的窗子望出去,隻望得見模糊的樹影,那一團一團紅豔豔花朵組成的紅雲卻十分清晰,清晰到她能用指尖,描出每片花瓣的形狀。
丁鶴川似有所感,回頭衝她得意一笑,吳雙目光一轉,卻正轉到牆角立著的思凡身上。
看模樣她剛來,思凡提著裙擺和丁鶴川說了些什麽,又踉踉蹌蹌地走向這幢小小的木屋。
“將軍,晚上我想去宮裡一趟。”
不等吳雙詢問,她自己便給出一個十分合理的理由:“大年夜闔家團圓,可惜我四海為家,唯宮裡徐婕妤處,有個做婢女的舊識,將軍還不讓我去見見嗎?”
不得不說,上次的說辭起了些效果,吳雙對於她的信任稍稍多了些,不管是真心信賴還是假意做戲,她有把握吳雙一定會同意。
結果也正如思凡所料,吳雙隻短暫猶豫便點了頭,只是又囑咐道:“下午我母親會過來,你留在這幫幫忙,入夜再去吧。”
吳雙的父母,思凡也了解過,吳寒瓦四十歲中年得子,有了吳雙父親吳靖這麽棵獨苗,吳靖長到十八歲,娶了閆氏女如瓊為妻,可謂是年少得志。
吳靖領兵那幾年,說得上是商夏打下最多勝仗的時候,若說吳寒瓦及之前的吳家先祖,是奠定了吳家的根基,那麽吳靖,才是繁茂了吳家的枝葉。
只是可惜天妒英才,吳靖自十八歲領兵,五年時光便戰死沙場。
彼時吳雙剛滿三歲,話還說得不大利索。
自此之後,吳家屬實沉寂了些日子,全靠吳寒瓦和吳家其他一些長輩勉強維持,直至吳雙十四也上了戰場,仗打得愈多,名聲也攢下得愈多,吳家在朝中才算再次顯赫。
吳雙的母親閆如瓊一早便傳了話來,上午她要進宮看望皇后娘娘,吳雙也自覺不去攪擾她們表姊妹說體己話,左右這府上的事情還有許多要料理。
府裡處處都掛上了小巧的紅燈籠,便是思凡,看著也是喜歡的,用了午膳,她正一盞盞地給燈籠添燈油,預備著晚上點,那邊吳雙卻忽然道:“你先把你的被褥收一下,放到你房間去。”
思凡納罕道:“我收了,今晚難道不還是——”
“先去收了。”吳雙打斷她,表情不大自然,“晚上你回來再說。”
思凡又沒什麽一定要跟她睡一起的癖好,當下雖然奇怪,卻也順從地收好東西,剛準備推門,迎面卻撞上一位身形圓潤的婦人。
那婦人三、四十歲的模樣,保養得宜,膚色白皙,隻眼角細看才見著些皺紋,上身穿一件薑黃色毛領長衫,下身一條寶藍的織金裙,外罩著絳紅色披風。
她本就算不得纖瘦,思凡隻覺得自己撞上只花裡胡哨的慵懶狸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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