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林歲歲——”

　連歡嘶吼著。

　而這個突發事件的女主角， 林歲歲本人被石晉樓牢牢地護在懷裡，她根本看不到連歡的影子， 只能聽到她難聽的尖叫聲。

　“站住！”

　“抓住她！”

　保鏢們的腳步聲和叫喊聲此起彼伏。

　然後，在同一個時間點上， 突然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了——

　彷彿整個世界被按下了暫停鍵。

　打破沉默的是兩秒之後，“鐺——”的一聲，一個金屬硬物摔落在地的聲音。

　林歲歲微微皺了皺眉。

　是什麼聲音？

　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看不到， 好著急！

　就在這個時候， 原本寂靜又靜止的畫面， 突然掀起了軒然大波。

　先是保鏢們的聲音：“——不許亂動！！老實點！！！”

　再是連歡的尖叫聲，和語無倫次的：“我……我……不是， 我……”

　到現在， 林歲歲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幾次想要抬頭看看，幾次都被石晉樓將腦袋給按回他的胸膛上。

　直到有兩個保鏢走近，他們的聲音壓的很低：“十分抱歉，石先生，要不然您請回， 我們立刻打電話叫楊醫生過來， 再處置那個瘋女人。”

　“…………”林歲歲的眉心皺得更緊了。

　楊醫生？

　為什麼要叫醫生？

　有人受傷了？

　難道是石晉樓？

　一想到這裡，林歲歲奮力掙脫，可石晉樓的力道很大， 很顯然的， 他並不想放開她， 並不想讓她見到現在的場面， 於是……他和她僵持住了。

　“鬆開我！鬆開我！”林歲歲悶悶的聲音從他的胸口處傳了出來，最後她怒吼道，“石晉樓！你再不鬆開我！我真的生氣了！火星撞地球了嗎？！有什麼不能讓我看的？！”

　耳邊保鏢們的聲音、連歡的聲音、傭人們的聲音，搓揉混雜、雜亂無章，讓林歲歲更加急不可耐。

　她掙扎的很厲害，手、腳、口並用，石晉樓實在拗不過她，就慢慢地鬆了力氣。

　林歲歲猛地抬起腦袋，定眼一看。

　她愣住了。

　幾秒鐘之後，她慢慢地垂下視線——在和石晉樓只有一米不到的距離裡，一把小刀靜靜地躺著，刀鋒上還掛著紅色的血，一個保鏢走了過去，用白手帕輕輕撿了起來。

　林歲歲收回目光，又抬了起來，直勾勾地看著石晉樓。

　她驚得只吐出了一個字：“你……”

　想必就是那把小刀狠狠劃過了石晉樓的臉，傷口緊貼著他的下眼瞼，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完全沒有理會——他甚至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始終保持著他那淡定從容、又意味不明的淺笑。

　明明沒有任何一滴眼淚，但從下眼瞼傷口處流下的鮮血，就莫名的給人一種他在泣血的感覺——然而他卻在笑，在燦爛的陽光下，他的笑容十分耀眼。

　慢慢地，鮮血流到了他的嘴唇上，和他的唇色完美的合二為一。

　即便是這樣的他，林歲歲都被震得十幾秒沒有出說話來——石晉樓就是石晉樓，你以為他真的在笑嗎？面目表情或許可以混淆人眼，但從內而發的強大氣場是不會騙人的！

　他分明是在生氣！

　非常生氣！

　“你……”林歲歲的指尖蜻蜓點水般地觸碰了下石晉樓的臉，她看了看指尖的血，手指和聲音都止不住地顫抖，“你瘋了嗎？你怎麼能讓她用那個刀子劃破你的臉？那是臉啊！在開什麼玩笑？你用手擋，你用我擋——”

　石晉樓已經豎起食指壓住了林歲歲的嘴唇。

　林歲歲一錯不錯地註視著石晉樓，大喊著：“小婕？小婕？”

　傭人小婕大步跑了過來：“林小姐？”

　她的聲音在抖：“你們給楊醫生打電話了嗎？”

　“第一時間就打了，他說會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好。”林歲歲點了點頭，緊接著又搖了下頭，“不行不行，這樣不行，楊醫生再快也不能坐火箭。小婕，你們回去找一下家裡的醫療險，我們先自己用酒精棉球幫石先生把血止住。”

　“好的，林小姐！我們馬上就去辦！”

　沒想到在大家都焦頭爛額的時候，石晉樓卻輕輕地笑了一聲。

　林歲歲氣壞了，一臉嚴肅地吼道：“你笑什麼呀？”

　“我是覺得，你現在越來越有範兒了。”石晉樓微微俯身，湊到林歲歲的耳邊低聲說，“有女主人的範兒——”

　林歲歲不滿地推了推石晉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說這種話！”

　“啊啊啊……”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

　不遠處的保鏢們要將連歡壓進車子裡。

　林歲歲望了過去，喊道：“你們，等一下！”

　既然林歲歲發令了，保鏢們自然聽從，車門大開著，他們就將連歡壓在車門前。

　林歲歲看了石晉樓一眼，然後昂首闊步地走了過去。

　她站定在連歡面前。

　連歡仰起頭看她，咬牙切齒地說：“林歲歲，我究竟得罪你什麼了？我除了在片場那一天對你發難，其他的時候並沒有找你的麻煩吧？你至於對我趕盡殺絕嗎？連最後一口飯都不留給我！把我搞得身敗名裂還不行，還要把我封殺的一個工作都沒有了，你知道違約那些代言合同，我將要背負多少的債務嗎？又沒有工作，你們是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嗎？”

　“……我已經退讓了，上次在這裡開宴會，你的那些高貴的、狗屁的朋友們！你們已經將我踩進泥土了，是我自己灰溜溜的離開的。我真是沒想到，林歲歲，你在片場看起來那麼唯唯諾諾，被聞美喬罵的大氣兒都不敢出，可你竟然是這麼心狠手辣的人！我的退讓竟然得不到你一絲的同情和憐憫，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

　林歲歲面無表情地看著連歡：“說完了麼？”

　連歡一愣。

　“說完了的話，那麼就該我了——”

　話音一落，林歲歲慢慢地抬起胳膊。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甩給了連歡。

　“這一巴掌，是我替石晉樓打你的，你服氣麼？”

　連歡抿了抿唇，偷偷瞄了下不遠處的石晉樓，一個字都不敢說。

　“啪——”

　又是一個巴掌甩了下來。

　“這一下，是為了那天在片場，聞美喬替我擋的那一巴掌，你服氣麼？”

　連歡緊緊咬著下唇，微微低下了頭。

　林歲歲呵斥道：“我問你話呢！回答我！”

　保鏢們心領神會，立馬抬起連歡的臉，逼迫她和林歲歲對視。

　“…………”連歡真是憋屈極了，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只能極不情願地說，“服……”

　林歲歲表情嚴肅：“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你對聞美喬做人留一線了嗎？你對我留一線了嗎？你在劇組裡欺負了多少人，你當我是傻的，看不出來嗎？今天你是踢到了一塊鐵板，才落得這麼狼狽。如果沒有我呢？如果我的背後不是石晉樓呢？你又預備怎麼樣？在劇組把我和聞美喬、以及工作人員們欺負死？”

　連歡的臉一直被保鏢們抬著，她低不下去，就只能垂下眼。

　“你這種為人處世和行事作風，被反噬是必然的！就算今天不是我和石晉樓，以後還會有別人！所以，這些都是你的因果，是你自找的！可是呢？你卻不知道反思，竟然要報復！你在門口嚇唬了我多久？你藏在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嚇唬我的？沒把我嚇死你還挺不滿意的哈？今天竟然還帶著刀子過來，怎麼？你要殺了我？還是要殺了石晉樓？或者是要把我們一起給殺了？！”

　“不是的……我……”連歡嚇得臉都白了，“我怎麼敢殺了石老闆？”

　“哦。”林歲歲冷漠臉，“你不敢殺石老闆，那你就敢殺我了是嗎？”

　連歡話都說不清楚：“不是……不是、不是的。”

　“事已至此，你再說幾百個'不是'也於事無補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連歡啊，你想想自己做過的'好事'，好自為之吧！”林歲歲最後瞪了連歡一眼，轉身就要往石晉樓的方向走。

　“不要！林歲歲！不要走——”連歡瘋了一樣抓傷了按著她的保鏢，並掙開她們，幾個健步衝到林歲歲的面前。

　石晉樓跑了上去：“歲歲！”

　但他只跑了兩步就停了下來。

　因為，連歡已經跪倒在地，抱住林歲歲的一隻腿，她傷心地大哭了起來：“林歲歲，哦不，不是林歲歲……石太太，是石太太……我知道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我不會在劇組張揚，也不會再欺負別人，我會夾著尾巴好好做人……求求你幫我給石老闆說說情，我真的走投無路了——”

　“…………我沒有工作，我還不起那些違約金……如果石太太你還不原諒我，我真的走出這裡就只能去自殺了，我沒法活了……”

　林歲歲深深地吸了口氣，語氣放軟了不少，“你這樣是乾什麼？”

　保鏢們已經把連歡從林歲歲的腿上拽了下來。

　連歡還在哭求著。

　林歲歲有些尷尬地看著石晉樓，超小聲地問：“你看……這怎麼辦啊？”

　石晉樓似笑非笑地看著林歲歲，“石太太的意思呢？”

　“要不……”林歲歲嘆了口氣，她甚至沒注意到石太太的稱呼，“她有一句話說的好，做人留一線吧，反正她這次應該已經得到教訓了，以後肯定不會再犯了吧？大不了就不再捧她，讓她繼續在十八線呆著，也總比給人逼到走投無路好吧？而且，她確實也沒對我做過什麼太過分的事啊，打聞美喬的那一下，我剛剛也還給她了……”

　林歲歲的話鋒一轉：“但是，她用刀子劃破了你的臉……”

　石晉樓笑了一下，將林歲歲攬進懷裡，溫柔地說：“我的臉無關緊要，一切全聽石太太的，只要你開心就好了。”

　林歲歲試探著問：“那我們放她一馬？”

　“你聽到了麼？”石晉樓瞬間從“溫柔臉”變成“冷酷臉”，用眼角的余光看著連歡，“是石太太說放你一馬的，否則，按照我的脾氣，你出門就要被丟進池裡餵魚！”

　“嗚嗚嗚……”連歡大哭著，“聽到了……多謝石太太！！！”

　林歲歲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理都不要再理連歡，又看了看石晉樓的傷口，“我們快回屋去，我幫你處理一下。”

　石晉樓和林歲歲往別墅裡走的時候，還能聽到後面連歡不停地大叫著“感謝石太太……”

　這樣一來，她就算不會東山再起，至少也有存活的機會了，經過這一次，她是徹底漲了教訓。

　***

　一樓大廳裡。

　沙發上。

　林歲歲接過小婕遞來的醫療箱，拿出酒精棉球和消毒紗布，全神貫注又小心翼翼地幫石晉樓擦著臉上的鮮血。

　石晉樓目不轉睛地看著林歲歲。

　林歲歲一邊扯紗布，一邊皺了下眉：“你一直看我幹什麼？”

　石晉樓輕聲問：“你怎麼會處理傷口的？”

　林歲歲聳了聳肩，很是無所謂：“以前啊，小時候吧，三天兩頭就被打，總在受傷，自己不會處理傷口，難道還指望別人管啊？等到其他人來，我早就死了。”

　石晉樓眼眸一暗，沒有說話。

　傭人們不在客廳，拿醫療箱的小婕也出去接楊醫生了。

　林歲歲將石晉樓臉上的血漬擦完，注視著他，一分鐘過去，她才緩緩地說：“你為什麼要讓連歡劃破你的臉？當時你明明可以用手去擋的，或者用我去擋，你為什麼不呢？”

　石晉樓微微笑了一下，似乎習以為常了，“所以呢？你又要開始問問題了嗎？”

　“不！”林歲歲斬釘截鐵，“我這次不問了！”

　石晉樓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梢。

　竟然不問了嗎？

　“因為我已經可以下結論了——”

　林歲歲一副流氓樣的用指尖勾起石晉樓的下頜，笑得輕佻又挑釁，得意洋洋的：“石老闆，承認吧！你就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