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從建派以來從未遇見此等大事的關不用,被封如故三言兩語帶靠著,已在無形中將他視為主心骨:“雲中君,您繼續說。”
“幕後之人意欲謀我性命,見我自投羅網,定是喜不自勝,設網布局。我來時,叫你們召回全部弟子,便是要告訴那幕後之人,我已到來,也好叫山中弟子無一遺漏,不論真假,全部歸位,一個也難逃。”封如故自語道,“讓我做甕中之鱉?看我做你們爹。”
……他昨日的招搖,竟是為此?
關氏兄弟都瞧著他,就連常伯寧也笑微微地看他。
前者一是啞口無言,二是等他拿個主意,後者只是喜歡他說話時張狂又可愛的樣子而已。
封如故繼續道:“他們的算盤打得很好,不過是等我發瘋,鬧將起來,闔山大亂,他們便可功成身退,趁亂而逃,待我殺了你們兄弟二人,殺了我弟子,殺了如一居士,他們便可以‘幸存弟子’之名,向道門控訴我封如故狂性大發,心已入魔。到那時,青陽派活口全無,全山盡墨,血流曠野,正好供那幕後之人修煉。一箭三雕,想得倒美。但我昨夜沒有發瘋,青陽山一夜太平,他們可能此時還在納悶為何呢。”
關不用隱隱想明白了一層:“……所以,雲中君才假稱自己中·毒?”
“什麽話?”封如故說,“我早毒入膏肓啦。”
關氏兄弟自然以為封如故這是在玩笑,常伯寧的笑意卻淡了些。
世人皆以為雲中君嬉笑怒罵,狂浪成性。
可他句句真心,無人相知。
關不用說:“這便是了。雲中君一中毒,我們便有了馬上封鎖青陽山、慢慢查驗奸細的理由,這樣,那幕後之人便暫時無法發現他的計劃敗露,只等我們抓出混入山中的魔道,問清幕後之人的所在,便能殺上門去,討得門中弟子的幾筆血債!”
“這理由不夠。”一旦開竅,關不知腦子也轉得不慢,“那幕後之人有意暗害雲中君,定會在外設下暗樁。突然封山,必然會引起幕後之人的懷疑,且端容君來此之事,也很有可能在他監視之下。若雲中君當真‘發瘋’,端容君何不帶走他,返回風陵診療?二君沒有非留在青陽山不可的理由,只是這點,就足以打草驚蛇了。”
常伯寧一愣。
……他的意外到訪,好像將事情惹得更複雜了,給如故添了麻煩?
封如故並不知道常伯寧的心思。
他特意看了關不知一眼,倒對這小子的腦筋有幾分嘉許。
他將最後一顆剝好的龍眼擲入盤中,小孩子似的,細細吮去指尖沾著的糖水:“是,所以我叫師兄叫來兩位山主,就是想向兩位討一個封山的理由——一個你們必須封山、且不允準師兄將我帶走的理由。”
說著,他站起身來,隨手抓了一樣東西在手,信步走到關不知身邊,親密地撈住了他的後頸,揉捏兩下。
關不知覺得他手指很軟。
他被他捏得很不自在,卻沒有多少厭惡了。
他看得出封如故有話要同他說,順勢略低了頭,想聽封如故的主意。
封如故在他耳邊呵氣,姿勢曖昧,卻用一句話,叫關不知在盛夏裡出了一身冷汗。
他親昵地說:“……關二山主,借命一用呢。”
……
小半個時辰後。
關不知沒能走出雲中君的院子,出來的,只有面如土色的關不用。
守在院外的親隨弟子跟了幾步,才察覺異常,回頭望去:“師父,二師叔怎麽沒出來?”
關不用嘴唇一哆嗦,抬手抹一抹唇:“……封山。”
弟子:“……啊?”
關不用切齒:“馬上封山!山中出了大事,任何人不得出入!”
那名弟子眼神暗了一暗,右手不動聲色地壓上腰間劍柄,眼中盡是成魔的戾氣。
十日前,他剝了關不用徒弟的皮,趁著滿手溫滑,血跡未乾,將那一身薄透的人皮披在了自己身上。
今日,他不介意再換一副皮囊。
但關不用的下一句話,便叫他生了疑:“……尤其是那個姓封的!”
披著人皮的魔道弟子假意詢問:“雲中君如何了?”
向來溫和的關不用竟怒斥道:“叫你去做,便去做!”
說話間,關不用似是聽到了身後動靜,驀然轉身,在小院四周布上了三重結界,並指著階上之人痛道:“端容君,我關不用敬你是道門砥柱,但你若敢帶那瘋子離山一步,我即刻便聯合眾家道門,討伐風陵,為我胞弟要一個交代!”
常伯寧嚇了一跳,馬上深施一禮,乖乖回房。
弟子這才看清,關不用襟下沾著一灘新鮮的暗色的血。
他的指甲雖被清洗過,其中也有絲絲縷縷的血,像是抱過一個滿身鮮血的人留下的痕跡。
弟子想到未能出門、去向不明的關不知,不由精神一震。
好哇,沒想到,蝕心蠱昨夜無效,今日卻派上了大用場!
他在人皮面具之下歡欣不已,在面具之上強作出一臉的震驚,尾隨著悲憤的關不用而去。
至於關不用,他背對小院,背上早被冷汗沁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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