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不用知道茲事體大,不敢再放弟弟胡言亂語:“雲中君,我們並非不信,吾與吾弟見識不足,難免會有些疑問,請您勿要見怪……”
他家小弟年輕魯莽,又對這雲中君偏見諸多,才有此等怪論。
封如故再荒唐,再性情古怪,也沒道理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
何況,端容君在風陵仙山中幽居修煉多年,今日在此,必有要事。
——至今他還不知,這位端容君只是追著自家師弟來的。
關不用望向一旁的常伯寧,希祈他能說上一兩句調和的話:“端容君,您看……”
常伯寧正在低頭抿著自己隨身帶的一壺冰片,聞言抬頭,分明是個慢半拍的樣子:“嗯?……如故說得對呢。”
……關不用懷疑這位端容仙君根本沒聽他們在說什麽。
沒辦法,關不用隻好拚命向弟弟使眼色。
關不知翻了個白眼,勉強拱手道:“雲中君,是在下言辭不當,特此致歉。就是不知,雲中君說酒中有毒,為何您無事呢?”
封如故:“若關二山主有我這等修為,也就不懼什麽凡俗毒物了。”
關不知:“……”
“關於幕後之人,我已有了些眉目。”封如故將關不知噎到又翻了個白眼後,終於直切正題,“那是一個同我有深仇之人。我清楚他的手段。”
他對常伯寧招一招手:“師兄。”
常伯寧乖乖推過一隻琉璃罐。
“昨日,我以為那人會向我酒中投毒,但一夜過去,我有了新的想法。我想,或許我低估了那人的野心。”封如故拿指尖敲一敲,“於是我叫師兄去山中搜尋有無可疑之處,結果找到了這樣一樣鐵證。”
所謂的鐵證,是一條死魚。
此魚是一隻兩指來長的錦鯉,原本養在青陽派後山的百鯉池中。
它早早翻了肚,冷白的魚眼睛直直瞪著,魚口張得極大,肚子被咬穿了兩個孔洞,有內髒流出的殘痕。
關不知瞄一眼死魚,嗤笑一聲。
青陽山中有野山貓,時常愛來此處串門。
近些日子來,看守百鯉池的弟子抱怨多次山貓來池中逮魚取樂,逮了也不吃,硬是時常弄出小半池子的魚肚白,因此他並不以為怪。
他嘲諷道:“雲中君沒有見過山貓抓魚?”
封如故說:“我沒有見過被另一條鯉魚咬死的鯉魚。”
關不知一怔,搶來那琉璃罐,細細查看。
這細看之下,他的臉色變了。
鯉魚肚上的兩道傷口,初看是尖銳牙齒撕裂的,可那傷口四周齒痕細密,魚腹處還有大片怪異的吸啄痕跡,與其說是咬破的,不如說是吸破的。
……這不可能是山貓的齒痕。
關不知瞪了那魚許久,才意識到問題:“不對。鯉魚不是黑魚,沒有牙齒,如何傷人?”
“錯了,鯉魚有牙,只是生在喉嚨裡。”封如故問,“敢問關二山主,何時會拿自己的喉嚨咬人?”
關不知睜大眼睛:“我瘋啦?”
“巧了,就在昨夜,飲過青陽山泉水釀過的酒後,我家大師也瘋了。”封如故一點頭,一指如一所在偏殿,頗委屈地攬功上身,“若不是有我在旁紓解,青陽山的其他人怕是要倒大霉,寒山寺的聲譽便也毀於一旦了。”
關氏兄弟聽不出弦外之音,卻聽得出情形凶險。
而封如故用一句話,讓二人背脊寒意直升於頂:“百鯉池內,近來常有魚平白無故地死去吧?是從多久前開始的呢?”
……水中,是何時開始有毒的?
近來,山中互詰鬥毆之事頻發,日日鬧個不休,昨日還有一名弟子酒醉,同另一名弟子一言不合,拔劍欲鬥,幸虧被幾名同門拉開。為免生事,關不知下令將他們各自關入一間空房,到現在二人還在禁閉之中。
關氏兄弟隻當是暑氣難當,惹人心浮氣躁,才會有此異動……
關不用如芒在背,霍然起身:“雲中君,我這便去封鎖水源,再查點山中弟子,定揪出那幕後黑手不可!”
說完,關不用拔足便走,卻被封如故橫伸出去的腿絆了個踉蹌。
“幹什麽幹什麽?你揪什麽黑手?”封如故看他,“下過棋嗎?抓了小卒,驚了總帥,等著對手過了楚河漢界,拿炮轟平祖墳嗎?你家剛斷奶的侄子教你這麽下棋的啊?”
關不用心急如焚:“可我家弟子——”
“你要為他們伸冤報仇,得伸對人,報對人。”封如故閑閑剝著龍眼,“……青陽派夜有門禁,‘過戌不出’,可對?”
關不用與關不知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昨夜封如故早早歇下,他們也未曾向他提過青陽派有“過戌不出”的規矩,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封如故揀了顆龍眼,嘗一嘗甜味濃淡:“你們的門規就刻在門口石柱上……第十五條吧。——我說,你們自己都忘啦?”
關不知雖是厭惡封如故裝腔作勢的腔調,卻也暗暗佩服封如故胸中的乾坤。
To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