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不是偶發現象,而是大范圍地、密集地出現在同一片區域裡。伊蓮娜不在辛朋鎮,不在低層視野中,不在我們熟悉的那個世界上,那麽,這些盲點是怎麽出現的?是純屬偶然嗎?難道辛朋鎮的每個人都出現了破除盲點的能力?”
列維的表情凝滯了片刻。他低下頭,雙手慢慢握緊。
萊爾德說:“想想吧,除了居民失蹤以外,1985年的辛朋鎮還出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你知道那是什麽吧。”
列維抬頭看向他:“你是說……我的出生?”
說得更準確一些,應該是——他的“出現”。
這個嬰兒不是出生在醫院的,而是直接出現在卡拉澤家的二層房間裡。沒人知道他醫學意義上的父親究竟是誰。
“你認為辛朋鎮發生的事和我有關?”列維問。
萊爾德說:“你是裝傻還是怎麽的……當然和你有關了。你就是她拋過來的錨,你根本就是某種隱匿技藝的一部分。”
列維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不是內容怪,而是它被萊爾德說得很怪。
他思考片刻,忽然明白了原因:剛才萊爾德念‘錨’和‘隱匿技藝’的時候,在這兩個詞上用的是學會導師們的念法,因為在導師們的話語中,它們特指一些別的東西。除此之外,其他部分倒是萊爾德本來的語調。
萊爾德察覺到他的目光,問:“怎麽,是不是我的口音又變得像丹尼爾了?”
“其實沒有。”
萊爾德聳聳肩:“哦……反正這是他導致我知道的。一開始丹尼爾也不明白伊蓮娜的全部想法,這些也是他逐漸琢磨出來的。”
列維問:“你是說,直到現在他還在思考著嗎?”
“他當然在思考著,畢竟我也清醒著,思考著。他是我的一部分。”
列維說:“這和我們現在是否能回去又有什麽關系?”
萊爾德從長椅上站起來。現在他在“畫框”之外,所以他能站起來。就像列維也看起來是人一樣。
長廊上只有那一幅畫,正對它的牆壁上則是一片空白。
萊爾德來到白牆下,舉起手,輕輕閉眼,憑記憶畫出由多個幾何形體嵌套成的圖案。基本構架完成後,他又在圖案上的多個位置加入了繁複的各類字符。
花了一段時間後,白牆上布滿了暗紅色的圖案。它們看起來像是用血液畫成的,雖然此時萊爾德的身體上看不見血跡。
萊爾德轉回身,指著白牆上並列的兩個圖案,猛一看去,它們十分相似,但又有一些細小的差別。
“這是丹尼爾記憶中的算式陣,也就是1982年還原出來的版本。”萊爾德指向其中一個圖案。
列維發現萊爾德是閉著眼畫完它的。他問他為什麽閉著眼,以及為什麽閉著眼也能畫出這東西。萊爾德說,如果睜著眼,他反而會受到自己思緒的影響,會回憶不起來丹尼爾的知識。
“雖然我憑記憶把它們畫出來了,我們也用不了,”萊爾德說,“因為我們不在低層視野,它在這裡是無效的。大概就好比吹風機只能吹風,不能吸氣,工具不能反著用。”
列維說:“這個我知道。所以你畫它幹什麽?”
萊爾德指著旁邊的另一個算式陣:“別急嘛。你再看這個。它是1822年的首個‘破除盲點算式陣’,當年它殘留在甲板上,只剩下很模糊的局部了。你們那個學會花了很多年才把它還原出來。對了,我們見過這位最初的研發者,這個東西就是我憑著他的記憶畫的。,”
列維說:“是那個不知名的導師嗎?死在峽谷裡的那個,渾身是手的灰色獵人。”
“就是他,”萊爾德說,“他的故事暫時不重要。你看,這兩個算式陣有一些區別。”
列維的目光在兩個算式陣之間移動,觀察了一會兒之後,他說:“嗯,是有區別。變的不是坐標之類的表面參數,而是……哦,是一些代表觀察難度的指數。更多的我就不懂了。我只能認出它代表的是觀察難度,但解讀不出來更具體的東西。我又不是丹尼爾和伊蓮娜那種導師。”
其實獵犬根本不該懂這些,一點也不該懂。但列維畢竟曾經是導師助理,而且現在他的那部分記憶回來了。
“唉,我也不懂。”萊爾德說。
“那你怎麽畫出來的?”
“憑記憶啊。”雖然不是萊爾德自己的記憶。
列維問:“既然你不懂,那你想表達什麽?搞什麽故弄玄虛。”
說完之後,列維竟忽然感到一陣放松。
某種熟悉的情緒湧上心頭,讓他有種錯覺,覺得回到了自己的兩廂小車裡,正在和萊爾德進行毫無意義的拌嘴。
這種微妙的安心感稍縱即逝。當他意識到它的時候,它就又被時刻盤旋的焦躁驅走了。
於是列維又板著臉,催著萊爾德有話快說。
萊爾德指向一串字符:“這些就是你說的,代表觀察難度的指數嗎?”
“是的。”列維說。
“那麽這個指數所衡量的‘觀察難度’,1982年的和1822年的比起來,是變難了,還是變簡單了?”
看著列維的眼神,萊爾德補充道:“別瞪我,我沒有故弄玄虛,也沒有學伊蓮娜的模樣給你講課,我是真的看不懂才問你的!我並不能調取丹尼爾懂得的全部東西……不知道將來會怎樣,反正現在我不行。”
列維歎口氣:“這個挺複雜的,我也說不太好……如果理解得簡單粗暴一點,可以說是變簡單了。”
萊爾德點點頭:“果然如此……”
“什麽意思?”
萊爾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關於這組指數,它是偵測出來的硬性指標?還是人為設定的數字?也就是說,它是類似於溫度、濕度、長度這種性質,還是類似於設計圖上的大樓高度、計劃書裡的經費預算?”
列維說:“它不是人為設定的,不是想多少就多少,但也不是長度那種直觀的東西,得需要一些很專業手段才能得到它。比起長度,更類似地震烈度什麽的吧……”
說著說著,列維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他沉默下來,抱臂思索。萊爾德等著他,沒有催促。
本來列維想說,他對破除盲點算式陣不夠了解,對它的理解不一定對……但他至少可以確定,自己確實能明白這兩組指數所指的含義。這就已經夠了。
如果指數錯了,施展它的人就無法主動破除盲點,既然1822年的那個人成功了,1982年的伊蓮娜也成功了,就說明他們使用的算式陣都是成立的。在他們分別使用兩個算式陣時,兩者使用的指數都是對的。
從他們分別使用的指數上看來,比起1822年來,1982年的時候,“不協之門”更容易被人們看到,人們被動觀察到盲點的難度更低。
從1822年以來,學會的導師們一直在還原算式陣,但一直不成功。除了有其他技術問題以外,恐怕也和這組指數有很大的關系。
這不像量個身高體重那麽簡單,而是要經過長久的複雜工作。於是,即使導師們還原了百年前的算式陣,也很難將它成功啟用。因為上面的指數是錯的……因為現實已經改變了。
之所以伊蓮娜成功了,不僅因為她完成了還原工作,還因為她重新測量了代表觀察難度的指數。
列維看向萊爾德:“如果這兩組指數都是對的,那就說明世界上一直在漸漸發生某種變化,導致人們越來越容易看到‘不協之門’。”
萊爾德長出一口氣:“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沒敢直接說。”
“有什麽不敢?”
“你比我懂,怕你笑話我。”
萊爾德臉上掛著一種真假參半的表情。列維嗤笑了一下,暗暗又覺得自己回到了兩廂小車裡,或者某個“鬼屋”門前……仿佛他身邊的這位不是萊爾德·凱茨,是昔日那個煩人的“霍普金斯大師”。
列維決定繼續說正事:“不過這也只是理論上的。”
“不僅僅是‘理論上的’。”萊爾德搖著頭說。
列維催促道:“有話直接說,別露出一臉丹尼爾的表情。”
萊爾德笑了笑,他突然很想照一下鏡子,看看自己的表情和過去有什麽重大差別。
他說:“由於我的本職工作,我能接觸到很多疑似遭遇‘不協之門’的案例。案例中分為三類,一類是基本確認遭遇,尚未查明;第二類是懷疑遭遇,尚未查明;第三類是已查明,非范圍內。翻譯成大白話就是,‘這群失蹤者肯定是進了門’和‘這幫人可能是進了門,也可能只是普通的失蹤案’以及‘雖然看起來很像有關,但這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