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和門確實沒有關系,就是普通的失蹤案’。”
列維抱臂點點頭:“嗯,然後呢?”
“這類案例從古至今有一大堆。總體來說,它們出現得並不頻繁,甚至在世界上根本沒有留下太多關於它的傳說。連關於大腳怪的傳說都比它多。從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中期,案例的出現頻率一直很穩定,很少大量爆發。絕大多數時候,某年全年也找不到一個疑似案例。
“到了二十世紀末,‘不協之門目擊記錄’與從前相比似乎越來越多,二十一世紀之後也在繼續增多。正因為如此,這些案例才終於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唉,我們顯然比你們那個‘學會’慢了很多步。
“很多人認為,案例增多是因為現代的信息流通更快,還有人認為這是無規律的。也有一些人覺得事件增多絕不是偶然,但大家找不出每次目擊之間的相關性,也梳理不出證據。”
列維認真聽著,等著萊爾德說下去。他已經懶得問萊爾德“你口中的‘我們’到底是誰”了,現在討論這個根本沒什麽意義。
萊爾德繼續說:“從前我沒想過這些,是因為那時我完全不懂你們那個體系的東西。現在我才發現,算式陣上的數據,和我已知的案例,二者的變化趨勢完全吻合。
“比如說1985年。這一年,辛朋鎮事件發生以後,各地遭遇‘不協之門’的案例也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還有在1995年的10月,以及2009年年末,這些關鍵時間點之後,案例數量都出現了指數級增長,而且一旦增長,就沒有再下降的趨勢。”
除了1985年之外,萊爾德提到另外兩個年份也有點耳熟。列維問:“1995年?是不是你五歲的時候?”
萊爾德點頭:“1995年10月20日,我失蹤幾天之後,被發現坐在自己的房間裡大哭。2009年12月23日,保姆安吉拉女士自稱在自己家中走入‘不協之門’。她隻‘迷失’了幾個小時。從這天開始,她的精神情況加速惡化。”
“但這兩次並不涉及算式陣,”列維皺眉,“這不是有人主動破除盲點,而是你們被動地‘回家’啊……”
萊爾德說:“不,這兩次也有人在‘主動地’破除盲點。只不過,不是在我們熟悉的世界裡做的而已。”
列維明白了。很顯然,這幾次關鍵的時間點,都和伊蓮娜的行為有關。
萊爾德停下來片刻,終於說出他最終的推測:
“我是這樣想的……可以簡單地認為,我們的世界上蓋著一層紙。紙上本身就帶有一些自然磨損的小洞,原本它不常見,人們可能會不小心掉進去,但這種情況很罕見。然後,每次有人主動去破除盲點,就是紙上故意戳開一個洞。穿過洞來到這邊的人想要‘回家’時,如果他找不到自然形成的洞,就得再在紙上穿出又一個洞……於是,這張紙上面的孔洞越來越多,甚至最終有可能潰破。
“伊蓮娜把我送回去了,把安吉拉送回去了,剛才還把米莎和塞西送回去了。無論她的具體手法是什麽,她都是在不停在那張紙上‘打洞’。與其說她是在送人回家,不如說那些‘人’是她使用的工具,就像算式陣上的一個必要符文一樣。‘打洞’才是她真正想乾的事情,‘送人回去’只是打洞的附加效果。”
萊爾德觀察列維的反應,列維若有所地地看著別處,沒有與他目光接觸。
於是萊爾德接著說:“其實,我想起了灰色獵人說的話。他說,不要混淆界限,殺掉所有拓荒者……他救助過艾希莉和羅伊,這是因為他們已經變成了某種別的東西;而當他發現了我們,還發現我們想帶著那兩個人離開,他就開始對我們發動攻擊……就算沒法讓我們‘死亡’,也可以讓我們在痛苦中變成和他一樣的東西。我想,他應該是在漫長的探索中意識到什麽了吧。但他不再是過去那個研究者了,他沒法表達清楚,於是他隻記住了結論,並且反覆強調著這個結論……”
列維突然打斷他的話:“那你的結論又是什麽?”
他的語氣很刻意。萊爾德看著他,從他低垂的眼神裡看出一種清晰的抗拒。
萊爾德無奈地歎氣:“列維,我一開始就說過了,而且說得很直接……我們不能回去。特別是你,你不能回去。”
列維的聲音很冷靜,雙手卻悄悄在身邊攥緊:“什麽叫‘特別是我’?”
“我還以為你已經明白了……”萊爾德無力地說,“事到如今,關於你自己……你真的什麽也沒有想過嗎?”
列維沒有馬上回答。
其實他的眼神已經替他作出回答了,但他還是強作鎮定,維持著平穩的聲調:“我當然想過很多。我有任務在身,現在我正在想怎麽完成它。”
萊爾德說:“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那你是指什麽?”
萊爾德長歎一聲。他坐在長凳上,手肘撐著膝蓋,低著頭,眼睛正好盯著列維的腳尖。
他們站在“畫框”之外,所以那暫時是人的腳尖。
“你真的要這樣嗎?”萊爾德問,“難道你希望我直白地說出來嗎?”
列維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他輕聲說:“不用了。別說出來。其實我知道你的意思。”
萊爾德點頭:“是吧?我也覺得這樣更好。”
列維忽然輕笑起來。萊爾德疑惑地抬頭瞟了他一眼,他解釋說:“我突然覺得不可思議。你肯定早就有所察覺了,但你竟然從來沒有直接說出來,說我是個……”
他停下來,沒有說出後面的單詞。
其實他也不知道應該在這裡用什麽詞。
萊爾德放松了一點:“看來你明白啦。那就好。”
“那肖恩和傑裡呢?”列維問,“他們在第一崗哨的裡看到了一條路,從那回去了。這和伊蓮娜無關,那地方是一條天然存在的路,他們是被動發現它的,不是主動用學會內部的技藝去開啟它的。如果用你剛才說的‘紙’的例子,那他們就是看到了紙上本來就存在的磨損小洞,而不是自己打了新的洞。”
“道理上是這樣……”
列維說:“那我們為什麽不能去試試?我們回到第一崗哨去。”
列維走近些,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長椅上的萊爾德,肢體動作上有些催促對方同意的意思。
盡管此時萊爾德眼中看到的是人類軀體,他還是感覺到一種令人不適的壓迫感。
他強忍著跳開的衝動,要求自己像過去一樣與列維·卡拉澤這個“人”交流。
萊爾德說:“我不能確定那樣做就絕對安全。也許他們帶去的危害不如我們大,但也不是絕對沒有任何影響。”
“我們還是可以試試。”
萊爾德開始露出有些煩躁的神情:“天哪……列維,你是故意要這樣裝傻嗎?我不知道我還能維持清醒多長時間,可能我根本不能和你交流太久了……你想象一下,我們不能確定某一次‘打洞’的行為會不會引起某種質變,上次是從一增長到十,這次是從十增長到百……說不定你下次就會讓數字從百變成千甚至萬。”
他抬起頭,列維靜靜看著他。
雖然有些畏懼,但萊爾德還是說了下去:“上次是辛朋鎮的災難,以及各地目擊數量的一次又一次上升……這次呢?我們會給低層視野帶去什麽?還是不要冒這種險了。”
列維慢慢蹲跪了下來,把雙手撐在萊爾德身體兩側的長椅邊緣上,直視著萊爾德的臉。
過近的距離,令厭惡肢體接觸的萊爾德更加不安。他悄悄咬緊牙,與列維對視。
“你還記得嗎,”列維說,“在山谷下面的時候,你和我偷偷談話。我說想把艾希莉和羅伊帶回去,因為他們很重要。而你不想帶他們,你覺得他們很危險。”
“我記得,”萊爾德說,“現在我更加這樣認為。”
“你還記得我們最後達成的共識嗎?”
萊爾德等著他說完。
列維說:“我們決定,一旦有機會,就先讓傑裡和肖恩回去。而我要繼續調查,直到我認為確實需要回去的時候為止。我還說,那時我要帶上他們,哪怕只是其中一個,或者只是屍體,甚至身體的一部分……你知道為什麽我堅持如此嗎?”
“因為這是你的使命?”
“是的,我是學會的獵犬,”列維說,“我首先忠於學會,而不是導師伊蓮娜個人。所以,我同意你的部分看法,我們離開伊蓮娜和辛朋鎮吧。回第一崗哨去,去試試那條更難看到、更安全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