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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邪 - 第104章【番外篇:平行世界字體大小: A+
     
     

      茶滾三遍, 倒水,不疾不徐,不濺出一點水花, 衡南知道屋里人都看著她。

      頭低著,目光盈盈, 手指持著杯, 媚意裡又有柔順的怯意,茶杯奉到頭頂上, 一隻手握住杯子, 卻不拿走。

      “聽媳婦說,勾欄裡面轉了一圈,誰都沒看上,就領了你回來。”盛老夫人的聲音, 和氣裡透著威嚴,“抬起頭, 給老身看看。”


      衡南先叫重工繡衣服上一個金項圈晃了眼睛, 四周彷彿都瀰漫著這種如霧一樣的光亮,讓人想起廟,想起廟裡擠滿的煙。

      這房間明明比盛君殊的房間還要寬闊, 紅木家具擺滿,收拾得很整潔, 屋裡燃著沉沉的香, 香的吐息, 靜得沒有任何聲音。

      盛老夫人保養得宜, 銀髮和皺紋像最細的繡,端莊慈祥,一雙銳利的眼睛盯緊了她不放,衡南讓她握住的手,立馬滲出一層汗。像被秤砣壓住身子,無處容身。

      鬆開手,收了那威壓,衡南退了好幾步才站穩。盛老婦人輕描淡寫掀起茶蓋:“哥兒是個好孩子,我容不得別人對他不好。”

      衡南垂頭,心跳砰砰地應是。

      盛家上下事務,因老太太清醒著,都是老太太一手抓,薛雪榮好容易辦件事,辦得誠惶誠恐:“瘦馬最會伺候男人的,她怎敢待哥兒不好。”

      扭過頭看衡南,“就是蠢了些,不知道腦子裡裝了些什麼。”

      薛氏已聽丫鬟報說,換下來的床單沒有任何痕跡,驚愕之餘,憋了一肚子火氣:“睡在一塊兒十幾天了,澡也在屋子裡洗,隨便撿個機會不就完了嗎?”

      “你別跟哥兒玩欲擒故縱那一套,我兒心思正,比不得你打交道的那些男人,你越裝玉女,他越是不敢碰。”

      “雪榮。”老太太厲聲道,“你也是病急亂投醫,把她放在哥兒屋裡,像什麼樣子。你也不怕哥兒同學好友來拜訪,見了面,再傳出去,叫我們家裡如何辯解?”

      “就是把她屋裡十幾天都沒能成事,才讓我憋屈。”薛雪榮道,“人家學了十幾年詩書,你學了十幾年的淫巧,這麼簡單一件事都辦不好,我看你是白從那地方出來了。”

      衡南咬著後牙,咬得顫抖,臉紅得似充血:“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薛雪榮道,“明天起,搬到東院去吧。”

      閉上門,門裡的交談還在繼續。

      老太太道:“怪不得你看上,模樣不錯,倒是馴得乖巧聽話,只可惜……”

      薛氏道:“那腰扭的,那低眉順眼的樣兒,也就是男人興致起了喜歡,勁兒過了也就丟到後頭去。哪兒能跟正經人家的姑娘比。”

      老太太笑道:“你剛才自己也說,學了十幾年的淫巧,去跟學了十幾年的詩書禮節的比,你也真胡鬧,沒這個比法。”


      “大姑娘拉不下面,妓子還拉不下?人家急等著倒酒,拿個千金起子開酒塞,誰知起子還半天用不不趁手,那我千辛萬苦的買她幹什麼。”

      衡南猛地回身,扭曲著臉,快步走到庭院裡去。

      盛君殊正習字,右手邊添了一杯水,指節捏上杯壁,滾燙。回頭,是一個陌生的丫鬟木然的臉,盛君殊頓了一下,目光,落回書上,卻半天沒能凝神。

      盛君殊平時交遊不廣,少赴宴會,多數時間留在家裡,這裡面當然有母親薛氏過於呵護的原因。另一方面,因為盛家在金陵的地位,同齡人跟他講話,多帶恭維之意。即便有話題,都是順著他話來說,不敢違逆他分毫,更別提玩笑,乃至爭辯。

      盛公子雖然為人內斂沉默,內裡卻冰雪聰敏,幾次三番下來,自覺無趣,乾脆不赴這種場合。即便有談得來的人,君子之交淡如水,一月通信一二封,已是極限。


      加上屋里女眷極多,除了母親、祖母,就是無數個他總是記不住名字的丫鬟。因為薛氏不喜歡自作聰明的狐媚子,這些精挑細選出的丫鬟都是吃苦耐勞卻嘴訥的,他問一句,她們不得其意,只胡思亂想,恐伺候不周,怕得不行。時間長了,他乾脆寡言少語,能不麻煩,就不麻煩。

      少年人,即便再老成,畢竟需要一點言語。這幾日衡南搬到東院去,好幾天沒出現,半夜他習慣性地摸床上“界碑”,看自己新增的妾室是否又把它踢翻,蜷成一團,臉埋在他袖子裡,卻想起書本早撤下去;沒有衡南坐在椅子上跟他一塊兒唸書,一起吃飯,胡亂說話,竟讓他感覺到孤寂。

      才這樣想著,門便開了,衡南進來脫了外裳,只呆立在門口。

      盛君殊擱下筆,愁緒一掃而空:“我新寫了一篇文章,坐過來看。”

      衡南一步一步地蹭過來,抬起頭,總感覺和前幾天有些不同。

      盛君殊看她兩眼,原來她臉上揉了胭脂,愈發顯得眼尾褶明艷,瞳仁像琉璃鏡一般黑。如此盛裝打扮,捱過來的時候,身上卻含著股冷氣。

      盛君殊捏了她的袖子:“怎麼這麼涼。”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只這麼一句,衡南的眼淚想往出湧,拼命忍著,咬著唇別過頭:“屋裡碳少。”

      這算怎麼回事?盛君殊叫人生碳,見剩的還多,便道:“把咱們屋裡的碳都拿到東院去。”

      東院很偏,又遠,光走過來就得一刻鐘。外面天冷,他不知道為什麼母親把衡南安排到那裡,其他院子是否有了安排。內院事都是母親和祖母在管,沒讓他費心,故而也不好置喙,須得觀察看看。

      “公子。”丫鬟為難地看了看碳,意在勸阻,“這屋剩下也不多。”

      盛君殊只道:“拿去,以後都從我屋裡拿,沒有了,再讓人給我屋里送。”

      這家裡缺了誰的,都缺不了他的,這一點他很清楚。

      衡南緊張地立在他背後,扯著袖口,盛公子的背影直得像棵松,像個兄長。勾欄出身良家的姑娘說過,有兄長很好,兄長和醜陋的男人不一樣,就像一棵樹,出什麼事都擋在妹妹前面。但她沒有兄長,面上不屑,心裡很妒忌。

      坐回去,盛君殊寫著寫著,忽然問她:“還像原來那樣,睡在這個屋怎麼樣。”

      “……不用。”答得含糊。盛君殊一回頭,衡南忽而整個兒靠在他身上,額頭上都是汗珠,臉色很紅,閉著眼睛,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熱乎乎的,全撲在他脖頸裡。

      盛君殊驚道:“衡南,怎麼了?”

      衡南心知藥效發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見著他,她很後悔來前吃下去兩顆藥,只縮成一團,謊稱道:“我肚子疼。”

      盛君殊忙站起來。衡南被連拖帶提地抱到床榻上,領口拱得敞開,盛君殊背上生汗,上下看了看,斥道:“看你勒成這樣,自然喘不過氣了。”

      他忙伸手繞到背後,三兩下把那緊得過分的束腰解了,衣服一鬆,更是不行,她整張臉通紅,揪著被子嗚咽起來。

      束腰一解,上襦向上翻,露了一角白嫩的肚子,盛君殊應該給她把衣服合上,但見那肚臍小巧,看上去可愛,不知道怎麼想的,伸手蓋在她的小腹上。

      他一隻手便遮住了衡南大半腰肢,她渾身骨頭硌人,肚皮卻很柔軟,像錦緞。他的手掌很熱,蓋在上面暖了一會兒,輕輕揉了揉,放不下心:“哪個區域疼,要不請郎中來一趟吧。”

      “不。”衡南死死拽住他袖子,渾身如火焚,卻堅持著一動不動,眼睛睜得很大,在看他。

      盛君殊頓了頓,低頭:“肚子疼,心跳怎麼這麼厲害?”

      “是麼?”衡南燒得眼里浸了水,迷濛,“你往上摸摸?”

      盛君殊正忙著把袖子挽起來,雙掌擦熱,覆在她肚子上:“不用往上,我在這都能感覺到。”

      衡南好像笑了。藥效生了,她有很多的本能,腳趾勾上去,抬腰纏上去,做一株藤蔓浮草,不要臉地求他凌辱,反正她們這種人命賤……原來她最看不上的那些,早就都深深刻在骨子裡。

      可是公子在她床邊坐著,脊梁挺直,像一棵松,她也一聲不吭,她想把這些都忘記。

      盛君殊揉了兩下,揉出一串輕吟,明知是肚子疼的,他耳根還是紅了,靜默地抽回手去。

      瞧她疼得沒了意識,盛君殊當機立斷,起身就要找郎中,衡南又睜開眼睛拉住他,只看著他,眼淚成串往下掉,好像委屈到了極致:“公子幫我揉肚子,求你,求你……”

      盛君殊立馬把她抱起,發覺汗把她小衣都浸透。這到底什麼頑疾,疼到求人的地步?

      ……

      衡南再醒過來,還在這張床榻上。

      盛君殊掰著她的下頜,給她餵了點水,潤濕她蒼白的嘴唇,又拿袖子擦擦她臉頰,“怎麼回事?剛喝些水又都哭出來了。燒了一天一夜,你偏不讓我請郎中。不舒服就要看病,怎麼能犟成這樣。”

      “公子昨兒個上學、赴宴,全都沒去,就守在這床跟前了。”丫鬟立在床邊,看著她的眼神,意味深長裡帶著諷刺。

      衡南神色一凝。

      扛了一天一夜。怪不得丫鬟也覺得她腦子有問題,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有病。

      “你跟她說這個乾什麼?”盛君殊回頭想訓人,但是看了半天,一時想不起丫鬟名字,於是作罷。

      衡南想爬起來,渾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樣,盛君殊把她按回去:“起來幹什麼?”

      “我得回去。”

      “你有什麼事,跟我說,我叫別人替你。”

      衡南頓了一下:“沒什麼事。”

      “沒事跑什麼?今天就睡這兒。”衡南這病來得古怪,他推測是在東院受了凍,吃的也不好,才會肚子疼,故而非得將她留在屋裡,調養幾天。

      衡南瞥他一眼。盛君殊見那眼裡神氣還在,活動了一下酸痛手腕,總算鬆了口氣,這才覺得渾身粘膩,去屏風後面洗澡,“我叫廚房熬了雞湯,一會兒喝。”

      衡南也在他房裡洗了澡,熱水一蒸,又吃了頓飽飯,到底年輕,臉和嘴唇很快回了血色。

      她擦乾淨頭髮,提起裙子,又在盛君殊椅子扶手上坐下:“我想學詩書。”

      盛君殊放下書,有點意外:“你不是會嗎?”

      “就會一點。”

      那她還精通琴棋書畫呢。都是些皮毛,給貴人解悶用的,誰還要她真做學問。

      盛君殊沒多問,想了想:“那你每天早點來,我把先生當年教我的筆記找出來教你。”

      盛君殊推過一頁紙:“寫幾個字看。”

      衡南傾了身子,在紙上寫:盛、君、殊。

      她的字是印三娘著人調教過的,一手的小楷,繡花似的,用於箋子上寫詩**。這麼一想,臉上通紅,立刻想揉:“是不是很小家子氣。”

      盛君殊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又看看她的臉:“字如其人,有什麼大小之分,我覺得挺好看的,很秀氣。”

      衡南斂眉,抿抿唇,把筆給他:“你寫一個。”

      盛君殊不接,衡南硬要塞,塞了三兩下,不得已,他接過來,鉚足了勁定住,橫豎都跟蝌蚪尾巴似的,拖長了,原是手抖得厲害。

      衡南吃了一驚。陡然想到,因她一直哭,哭得那麼傷心,晚上誰抱著她,給她揉了一宿的肚子。

      盛君殊左手用力扶住右手腕,再看看那蝌蚪一樣的橫,覺得有趣,竟笑起自己:“這手是廢了。”

      夜晚,盛君殊聽有人碰那“界碑”。

      回頭一看,坐起來的一道纖細的影,亂翹的發貼在頸上,人正趴在界碑上翻書,像隻貓。

      他扶了一把傾塌的界碑:“……幹什麼?”

      衡南道:“睡不著,還不許我看書?”

      “在這裡看。”盛君殊猛坐起來,“也不嫌暗。”

      起身點起燈燭,也拿一本翻開:“白天學晚上看,瘋魔了。”

      衡南吃吃地笑。

      界碑一本一本減下去。

      過了沒兩日,界碑全換成神話故事,衡南越發津津有味,困了就撂下書,把臉埋在枕頭上。盛君殊伸手饒過界碑,把她掉個個兒,熄燈。

      衡南躺在床上,只道:“故事是比書好看。”

      盛君殊聽著,沒作聲。

      衡南指頭壞心眼地撥下一本,又一本:“有'那個'沒有?”

      “……沒有。”他從容翻了個身,“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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