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覺為主,還是情緒為主?
這個問題本來是不在廚師的考慮範圍之內的。
所以曾起輝被問懵了,然後思索了一會兒,才遲疑的說道:「味道和情緒,本來就不應該強行的攪混在一起的,這是兩種不同類別的東西,怎麼好比較?」
榮羽又問一句:「曾師傅,那食不甘味有怎麼解釋呢?」
曾起輝有懵逼了,這特么的做個菜,還要考成語翻譯不成?於是就沒好氣的回懟了一句說道:「那你說說,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榮羽還真不客氣了。
「甘味的意思,就是味道很好。整個詞語的意思就是即便是吃非常美味的食物,也會感覺不到什麼滋味。這是出自於《戰國策·齊策五》:「秦王恐之,寢不安席,食不甘味。」
「這就是你所說的情緒影響味覺?」曾起輝不以為然的說道。
「諸如此類的詞語還有『味同嚼蠟』等。如此便不是孤證了。」榮羽又笑道,「舉個例子來說,如果是一個感冒剛好的病人,嘴裏品味不出什麼滋味來,你如何才能讓他吃得很開心,覺得你的食物很美味呢?」
曾起輝怒道:「感冒剛好,人的味覺還沒恢復,吃什麼都沒有滋味,只是大眾都能認知的,能有這樣的比較嗎?強詞奪理。」
這是有些惱怒了。
榮羽就笑,這人前恭后倨,有些失了大度。不過從他邀請自己搞什麼星沙市的私房菜聯盟開始,他就覺得這人很重利益,失去了追求廚藝的本心了。
「冒犯了!」
榮羽笑嘻嘻的對着他拱了拱手。
曾起輝覺得再站在這裏也沒什麼意思了,就說了一句:「恕不奉陪。」匆匆的下樓去了。其實剛才榮羽說的那些話,他也是覺得有些道理的。
但是偏生,他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什麼道理來反駁。等那麼一兩天之後,他肯定能夠找到反駁榮羽的話的理由,但是不是現在。只能假借生氣,自己找了個台階下了。
「羽哥,這老頭吵不過你,遁了啊!」
黃甲嘿嘿的笑。
榮羽說道:「也不算是吵架,我們來是給他下馬威的。」
王鐵軍一聽,就點點頭說道:「這人盛氣凌人,重利輕義,算不得什麼大廚。」
「哦?」榮羽就笑,看王鐵軍說道,「體悟出點兒什麼了?」
王鐵軍說道:「提升廚藝,總不能太糾結於利益聲望。這些都是外物,會影響到追求廚藝的純粹的心。我在這方面可是吃過虧的,所以一眼就看出了他內心的焦躁。內心焦躁了的人,就跟我當時一樣,最終落敗只是時間問題。又或者,廚藝也就到此為止,固步自封了。如果不及時的糾正過來的話。」
「說得好!」榮羽對着王鐵軍鼓掌。
「你呢?」
他又轉過頭看着范然說道。
「體悟出了點什麼東西來了沒有?」
范然就想了想,然後說道:「從技術層面上來講,曾師傅無疑是頂尖的。做的菜的味道自然是沒什麼毛病的。」
榮羽點點頭,這一點不只是他,連王鐵軍和黃甲都沒得什麼說的。
「但是他太注重技術了。剛才說了很多炒菜的手法,火候、調料、選用的食材等等,這些東西,這些師父說過了,只不過是技術層面的東西,通過不斷的練習就能達到的。反而師父說的這個情緒價值,曾師傅反而忽視了。」
「哈哈,說得對啊!」
榮羽還沒有說話,王鐵軍就一拍大腿,指了指范然興奮的叫起來。
「就是這個意思。我剛才也想到了這個意思了,就是沒有組織好怎麼表達出來。還是年輕人腦殼活泛,能說得清楚。」
幾個人邊討論邊吃,將六盤菜都吃得精光了。
味道是真不錯,但是價格也真是貴。不過和自己藝廚的價格比起來,也就不顯貴了。四個人吃完了下來結賬的時候,曾起輝都沒有在出現過了。估計是真的不想看到這幾個人了。
四人也不自討沒趣了,出了門,黃甲就嘻嘻啊哈哈的一路,上了車。
「羽哥,嘿嘿,沒想到啊,你居然還有懟人踢館的時候啊。我先前還問你,去不去踢館。你說不去!」黃甲就傲嬌的哼一聲。
榮羽一本正經的說道:「不,你沒說。」
黃甲想要狡辯。
「是我說的。我說師父是不是要去踢館的。但是師父說不是。」王鐵軍開口了。
黃甲對着王鐵軍指指點點,然後對榮羽說道:「羽哥,我本來覺得吧,你一直是沒什麼脾氣的,而且和這些人打交道的時候,以前都處處為善,但是今天怎麼開了懟人模式?」
「因為比賽啊!」
榮羽看了看王鐵軍和范然說道。
「今天來踢館,就是為了過段時間的廚藝大賽。曾起輝已經是鐵板釘釘的裁判了。如果他帶着傲慢來對待我們藝廚的話,王鐵軍和范然就會處於很不利的位置了。」
黃甲就長大了嘴巴,半天才「啊——」的一聲,點點頭。
「想明白了,所以我們乾脆給他一個下馬威。」
「對啊,起碼讓他知道藝廚的底蘊,而且不會對藝廚的選手產生輕視。」榮羽嘆氣,「你剛才沒有看出來嗎?他面子上是給了我們。當我們進來的時候,很親熱的打招呼。但是你看他對王鐵軍和范然打過招呼了沒有?」
王鐵軍和范然搖頭。
王鐵軍還朝地上啐一口:「他是看不上我和范然。也難怪,以前我雖然是酒店的大廚,但是和他的譚家菜比,還是排不上號的。」
范然無所謂,他只是聽,輕易不插言。
「對呀,我們不來,他心裏早就有了輕視之心。我們來了,還指出了他的問題,還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他是個老廚師,自然知道我說得對還是不對了。」
「這招叫什麼?」黃甲問。
「先聲奪人!」
榮羽隨口說了一句,然後看黃甲。
「走,我們回去!」
今天這趟來的還是挺值得的。基本目的是達到了。現在關鍵就是范然和王鐵軍的練習和感悟的問題了。
黃甲將車開到了藝廚。
王鐵軍和范然就下車自己走回去了。今天的收穫還是蠻大的。回家以後,還要多思考一下,再多摸索一下。
榮羽也下車。
「羽哥……」黃甲欲言又止。
「有屁趕緊放啊!」榮羽一隻手靠在車門邊,低着頭看着駕駛位的黃甲。
「我……現在開始學習廚師,還來得及吧?」
黃甲居然一本正經的說道。
榮羽吃了一驚,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黃甲。認識這傢伙這麼多年了,頭一次居然聽說他想要學廚藝。
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別鬧,我認真的。」黃甲擺頭,甩開了榮羽放在額頭上的手。
「為了妹子?」
榮羽覺得好像只有這麼一種可能,才會讓黃甲去碰廚藝。試探著問了一句。
「屁,老子是為了女人能這麼低三下四的人?曹,你就說能不能把!廢什麼話呢,羽哥,你現在真的是有些婆婆媽媽了啊!」黃甲急切的想否認。
「如果你只是想當一個廚師,我可以告訴你,別想了。你不行的。不是因為你的年紀大了,而是你根本就沒有那種悟性。」
這話說的雖然直白,但是很傷人心啊。
黃甲不出聲,看着榮羽,一副你繼續的樣子。
「如果你只是學着玩兒,平常在女人面前顯擺顯擺,或者是討人歡心的話,現在還不遲。可以先從刀工開始練起。去找范然學刀工吧!」榮羽建議。
黃甲試探著問一句:「學刀工的話,要多久?學炒菜的話,又要多久?」
榮羽就看了看黃甲,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說了一個數:「如果是你的話,刀工不說達到范然的這種水平,就是比一般的家庭煮男強一些吧,起碼得半年。」
「窩草,半年!」黃甲就大叫一聲,「那炒菜呢?」
「炒菜的基本功,如果你全部學會,再加上調味的規矩和講究你要全部學會的話,就達到一個熟練度,估計得半年的時間。」
榮羽這話一落下來,黃甲就沉默了。
榮羽就一副早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行了,別胡思亂想了,早點回家吧,今天吃好了,好好洗洗睡覺。」榮羽拍了拍車頂,然後轉身,準備走了。
「羽哥——」
黃甲對着榮羽的背影喊了一聲。
「怎麼滴?」榮羽轉身看着黃甲。
「老子學!」黃甲咬着牙說道,「老子就不信了,不就是學個廚藝嗎?」
「行,明天你自己找時間和范然學習一下刀工。」榮羽說道,但是又問,「那工地那邊你怎麼安排的?」
「工地基本上已經完工了。」黃甲說道,「改天我們一起去看看。內裝修都已經完成了,只等晾置一段時間,散發散發甲醛了,我們就可以搬進去了。」
等到了晚上的時候,榮羽從窗口看着藝廚。
依舊是精緻的小院落,依舊是路燈下的那種明暗交錯的景緻。榮羽在這一輩子真正的夢想開始的地方。
想着等不了多久就要搬走了,忽然有些絲絲縷縷的情感,牽連着小院子裏的一草一木。那棵銀杏樹,那些桃樹,那些梅花樹,還有那個小水池,還有牆邊的花花草草……
忽然他就笑了笑,笑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
然後拿起手機,想了想,編了一條信息:今天黃甲忽然問我,他可不可以學習廚藝。雖然他沒有說什麼原因。但是我知道,肯定是為了某個女人。
這一條發送了出去。
然後又開始編下一條:吾調素羹待月明,月明方有對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