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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秦記 - 第二章 墨子真傳字體大小: A+
     

    晝夜連續停停歇歇地急趕近二十天的路,人馬難再支持,遂依項少龍的建議,於一個易守難攻的山頭豎起營帳。夕照的餘暉裡,項少龍和三個較高級的武士,陪陶方察看四周的形勢。極目是延展四方、綠浪起伏的大草原,中間點綴野林疏樹和縈繞而過的河流小溪,大自然美得使人神往。

    陶方忽生感慨,嘆道:“想起魏人,我感到很矛盾,大晉的西南角給黃河分割了一塊,接連是險惡的山區,有‘表裡山河’之勢,緊扼秦人東來的唯一入口。三家分晉後,這部份給魏人承受,故只要魏人保持強大,秦人將被困西方,不能東侵,唉!究竟我們應該指望魏國強大還是衰沒呢?”

    項少龍問道:“爲何陶爺這般憎恨魏人?”

    陶方臉色一沉道:“魏國自魏文侯以來,不住四出侵略,不單削弱我們的力量,還使秦人坐大,成了心腹之患。現在形勢混亂,魏人實是罪魁禍首。其次是背信無義的齊人,當我國聯楚、韓伐秦,他竟然來攻打我們,讓秦人趁機滅掉巴、蜀兩國,國土增加一倍之上,魏、齊均是短視之徒。”

    另一武士道:“不過,最蠢的當數楚懷王,秦人以六百里的土地誘得他與齊絕交,結果,在孤立無援之下,被秦人大敗於丹陽,斬首八萬,漠中失守,郢都西北屏藩盡失,致國勢大挫。後來又被秦人誘到武關活捉生擒,最後病死異地,叫人既可憐又可笑。”

    項少龍聽得雄心奮起,在二十一世紀那有眼前憑戰爭決定一切的亂世,只有在這裡,他可以好好發揮所長,如魚得水,忽然驚覺自己愈來愈少想到迴歸二十一世紀的問題。各人研究推敲如何在山頭佈防,遂分頭進行負責的任務。項少龍率領三十多人在四周的斜坡上設置陷阱土坑,以防敵人摸黑攻來,又和陶方訂下緊急狀況的應變措施,聽得陶方不住點頭稱許。

    這些天來,項少龍不住偷空練習劍擊和射箭,這些雖曾是以前受訓的項目,但只屬運動和遊戲的性質,當然遠及不上練習射擊那般認真,固必須加緊惡補。對他這種全面的職業軍人來說,什麼武器都可以使得比別人好。他亦虛心地向其它武士求教,把他們的劍術去蕪存菁,自創出天馬行空般自由卻又最具殺傷力的劍法。惟一時找不到可求教的明師,只好將就着摸索練習。

    到夜深回營休息,受到愛情滋潤愈發美豔騷媚的婷芳氏剛醒過來,要爲他換衣,項少龍阻止道:“今晚就這樣睡吧!我有預感賊子會在今晚來劫營。”

    婷芳氏嚇得俏臉發白,顫聲道:“那怎辦好,倘若我落到馬賊手裡,將會生不如死。”

    項少龍把她摟入懷裡,安慰道:“不用害怕,有我項少龍在,保你安然無事,或許我會留後抗敵,你和陶爺先到邯鄲,遲些我來和你會合。”

    婷芳氏花容失色,含淚道:“求老天爺可憐婷芳氏,保佑項爺。以前我跟什麼男人,感覺上沒甚分別。現在卻知道若沒有項爺,我可能一天都不願活下去。”

    項少龍知道這迷人的豔女對自己動了真情,心中一軟,吻了掛在她臉上的淚珠,忽然想起美蠶娘,暗忖她沒有跟來,實是明智之舉,否則現在怕要嚇她個半死。婷芳氏嬌軀發顫,臉紅如燒,情態誘人。

    項少龍振作精神道:“今晚我要保持體力,以應付任何情況。”

    婷芳氏無奈點頭答應。此時,項少龍首次想到,假如世界上沒有戰爭,會是多麼寫意美好的一件事。婷芳氏吹熄油燈,靠在他懷裡。

    項少龍摟着一團熱火,鑽進被窩,柔聲道:“我忘記問你,當日你有沒有揹着丈夫,和別的男人偷歡。”

    婷芳氏的四肢纏上來,咬他耳朵輕輕地道:“他管得我很緊,但我卻常要陪他指派的男人。他高興起來,會任由他的親人朋友玩弄我,幸而侍候其它男人,比侍候他好多了。”

    項少龍心中暗歎,當時代的女性毫無地位可言,只是男人的附庸,聽她這麼說,那嫁了丈夫的女人和妓女實在沒有太大分別。想起電影中的秦始皇,他的母親便是由呂不韋送給他父親的愛妾,又覺得不足爲怪。極度勞累下,漸入夢鄉。忽地驚醒過來,急促的足音由遠而近,婷芳氏亦嚇醒過來。項少龍吩咐她留在帳裡,悄悄取劍出帳,迎上神色緊張的李善,知道不妙,忙隨他來到朝東的山頭。陶方和所有武士全起來了,伏在山頭向四周望去。壯麗星空下,表面看來沉寂的草原,宿鳥驚飛,間中還傳來猛虎的吼叫聲。

    陶方臉色發白道:“來了!”

    項少龍精通觀察敵情之道,猜出敵人仍在遠處,未成合圍之勢,提議道:“陶爺不若立即帶女人逃走,把馬匹留在這裡,由我率五十個戰士阻截敵人,來日再在邯鄲相見。”

    陶方知馬賊人數既多,兼且悍勇狠辣,心生寒意,伸手按着他的肩頭感激地道:“一切拜託,你一定要保命到邯鄲來見我,我陶方會爲你好好照顧婷芳氏。”

    片刻之後,陶方和衆女坐上馬車,在其它六十多名武士護衛之下,由另一邊循沒有設下陷阱的通道遁逃。項少龍等立時忙碌起來,增強防禦措施,加深藏兵坑,多設絆馬索、檑石一類的東西。

    三個小時後,馬賊終於殺到,聽到山上健馬的嘶叫,忙把小山丘團團圍堵,一時四周全是殺氣騰騰的馬賊,因爲聲勢上實在相差太遠,看得衆武士心膽俱寒。項少龍頭皮發麻,不住叫自己冷靜。倏地一陣蹄聲,兩隊各百多人的馬賊,分由東西兩方往山上衝來。項少龍知道對方只是試探虛實,吩咐衆人各守崗位,沉住氣不要輕舉妄動。兩隊馬賊開始策騎由斜坡殺上來,口中發出尖銳的呼嘯,令聞者心寒。馬賊來到山坡的半途,分散開來,往上迅速衝刺。

    驀地最前排的馬賊人仰馬翻,不是掉進佈滿朝天尖刺的陷坑,便是給絆馬索弄倒馬兒,紛紛跌下斜坡,弄得跟在後面的馬賊也是橫倒直跌,連人帶馬滾回去,連鎖反應下,兩隊近二百人的馬賊傷亡過半,潰不成軍。衆武士一起歡呼吶喊,士氣大增。項少龍心叫僥倖,知道對方輸在大意輕敵,猝不及防下中了機關。忙下令所有人移往斜坡下,藏身沒有尖刺的深坑,架起弓箭,準備應付敵人第二輪猛攻。四周亮起數百個火把,照得山下一片血紅。

    敵陣走出一個長着一臉大灰鬍的壯漢,傲然坐在馬背上,戳指喝道:“殺千刀的趙國鬼子,我灰鬍若教你有一人留得全屍,以後再不在道上混。”

    項少龍暗罵對方愚蠢,這樣說話,豈非硬迫己方的人決死力戰嗎?項少龍自恃膂力過人,朝灰鬍拉滿弓射出一箭,勁箭抵達前勢道已盡,落在灰鬍馬前兩米處,已教馬賊一起色變。誰人有此膂力?衆武士心中喝采,卻不敢叫出聲來,怕敵人發現他們的位置。

    號角聲中,馬賊紛紛下馬,分作兩重,由四方八面發動攻勢。第一波的攻勢由持盾牌長矛的馬賊,在火把照明下,小心翼翼摸上斜坡,破壞項少龍設下的陷阱。後面則全是箭手,不住放箭射往山上,掩護盾矛手的登山行動,卻不知項少龍等早藏到斜坡中間的避箭坑內。這時衆武士均對項少龍的料敵機先大感折服,信心大增。

    項少龍約略估計,對方現在尚能作戰的人仍近七百人,即使把現在攻來的四百多人全部解決,對方人數仍遠勝己方,何況根本沒有可能盡殲現時攻來的敵人,加上己方必有傷亡,心中一動,吩咐身旁的李善道:“待會攻防戰開始,立即帶十個人到馬欄去,當聽到三長三短的號角聲,立即破欄放馬,趕它們由東南面衝下山去,我們則由西路逃生。”

    李善連忙答應,自去召集合作的夥伴。第一批馬賊登至山腰,緩緩迫來,氣氛緊張。灰鬍則和三百名手下,策馬在東方佈陣,摩拳擦掌,隨時準備衝上來大開殺戒。

    這種場面,項少龍仍是首次遇上,心臟不爭氣地狂跳幾下,下令道:“放檑石!”十多堆藏在草叢矮樹後的樹幹石頭,被扯去攔木,波浪般朝下滾去,打得對方盾爛人翻。項少龍高喝“放箭”,藏在坑內的武士紛紛現身,勁箭像雨般往下灑去,敵人正亂成一片,那有反抗能力,紛紛中箭滾下斜坡,傷亡二百多人。衆武士軍心大振,高呼喝采。

    灰鬍氣得暴跳如雷,撤去傷病之兵,立即組織第三輪攻勢。項少龍觀察對方移動的形勢,知道是將主力擺在東面的山坡,那處比較沒有那麼陡峭,暗叫天助我也,下令衆武士逐一撤回山上。人數少有人數少的好處,使敵人難以察覺他們的移動。待他們全體退到山上,項少龍教他們牽來座騎,說出自己的計劃。衆武士聽到可以逃生,精神大振,更是上下一心,全無異議。直到此刻,他們仍未傷亡一人,對項少龍自然像天神般崇拜佩服。

    號角聲起,馬賊從四方八面往上攻來,餘下近五百的馬賊,大半由東面登山。項少龍待馬賊越過山腰,使人發出號令,百多匹野馬由營北的馬欄被趕得狂衝出來,衆武士忙加入趕馬的行列,驅趕馬兒往東坡狂奔下去,又以長矛刺戳馬股,激起野馬的狂性,沙塵飛揚中,野馬奔下東坡,往登上來的馬賊直衝過去。

    項少龍沒時間觀看結果,帶頭領着五十名武士,衝往西坡,由安全通道狂奔下山。從這邊殺上來的馬賊有百來人,猝不及防下給他們殺個人仰馬翻。項少龍心知此舉必大出敵人意料之外,灰鬍並不知道全部女人均被運走,那想得到突圍的只有五十一名騎士呢?東坡固是亂成一團,其餘兩坡的馬賊紛紛來援,一時殺聲震天。

    項少龍在軍隊裡雖習過騎術,始終不及這些自少在馬背上長大的馬賊和武士般嫺熟,衝到坡下時,落在衆武士之後,他們還以爲他忠肝義膽,不顧己身掩護各人退走。這時五十名武士剩下三十多人,愴惶逃去。項少龍仗着驚人膂力,用矛刺殺了幾個纏上他的馬賊,正要跟上大隊,忽地肩頭劇痛,已被勁箭射中。項少龍吼叫一聲,策馬狂奔,慌不擇路下,只知朝前急馳,不一會變成孤人單騎,在茫茫草原中前進。

    健馬忽然失蹄,把他拋下馬來,滾入草叢裡,箭尾折斷。原來馬兒終於支持不住,力竭倒斃。項少龍感到身體虛弱,頭暈目眩,肩背處火辣辣般刺痛,渾身全是傷口,多處流着鮮血,咬牙爬起來,取出陶方送贈的匕首,苦忍劇痛把箭簇由傷處割開皮肉剜出來,再撕下衣衫草草包紮好。

    草原東處露出一絲曙光,不知不覺竟狂奔一夜,難怪馬兒吃不消,歉疚地向馬兒道別,蹌踉逃命。

    在無人的荒野連續走了二十多天,項少龍經歷了畢生最痛苦的艱辛旅程。

    最初那幾天全賴野果充肌,後來憑藉超卓的體能,又以山草藥搗爛塗在傷口,防止發炎和感染,箭傷漸愈,纔打些野兔生吃充飢,弄得蓬頭垢面,衣不蔽體。他依陶方的指示,白晝看太陽,晚上觀天星,朝邯鄲的方向前進。這天來到一座大山前,仰觀高不可攀的陡峭崖壁,惟有繞過大山。豈知此後十多天仍是在延綿不絕的山區內打轉,到離開山區,已是力竭筋疲,仿惶無計,卻在林外發現一條官道,喜出望外下循路而去,這時他的靴子已不成靴形。路上遇到兩起數十人組成的商旅,他們見到他的落魄模樣,皆匆匆而去,對他亳不理睬。

    項少龍大嘆世態炎涼,再走三天,抵達了另一座趙國的大城——武安。這時節晚上天氣轉冷,凍得他直打哆嗦,待要入城,卻給守城的趙軍驅逐,始知進城者必須繳納城關稅款,又要檢查戶籍身份,不要說他身無分文,光是那乞丐般的模樣,就難以進城。項少龍萬萬想不到自己成爲無家可歸的遊民,幸好他受過嚴格軍事訓練,心性堅毅,亳不氣餒,守在城外等待機會。他打定主意,進城後不惜偷搶拐騙也要弄來衣服食物和馬匹,問清楚到邯鄲的路途,立即到那裡投靠陶方,好結束現在的痛苦生涯。那晚他全靠野果充飢,縮在道旁的密林裡,忍受一晚磨蝕人意志的苦寒。

    天明時陽光普照,他終於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被車輪聲驚醒過來。睜眼一看,原來是一隊運羊的騾車隊,大喜過望,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躲到最後那輛羊車,擠在羊兒堆中偷入城內。

    這座戰國時代的趙國大城,高堂邃宇、層臺累榭,房舍極具規模,人丁興旺,不過卻是女多男少,項少龍心想定是長平一役被秦將白起坑殺四十萬趙兵的後遺症。不知是否有男妓這職業,若有的話,或可憑他體能,博得孃兒歡心,賺個錢袋飽滿,肥馬鮮衣到邯鄲去也。

    想到這裡,暗覺好笑,跳下車來。街上的人見到他,露出鄙夷的眼光。項少龍摸摸臉上的鬍子,差點大哭一場。入城前,心中還有一個目的,是如何偷入城來,現在真的置身城內,反而不知幹什麼好。他自慚形穢,轉進一條偏僻的橫巷去,卻給一羣在院落內玩耍的孩子發現,追在他身後當作怪物般取笑他,頑皮的甚至拿起石子投擲。他回頭嚇唬,數十孩童分作鳥獸散,其中一個小女童走避不及,跌倒地上。項少龍上前扶起她,小女孩卻慌得放聲大哭。立時引出幾個拿劍槍舞棍棒的成年人,喊打喊殺地奔來。

    項少龍既不想動粗,惟有拼命逃走,最後來到一座破落偏僻的土地廟,頹然而入,躲到一角盤膝坐下。怎麼辦呢?不若回桑林村找美蠶娘,就此終老山谷了事,想到這禁不住英雄氣短。忽然間,廟內多了個人。

    項少龍駭然望去,原來是個麻布葛衣的中年男人,赤着雙足,難怪他聽不到腳步聲。那人身形高大,差不多有他的高度,容貌古樸,神色平靜,一對眼睛閃閃有神,除束髮的幘巾外,身上全無配飾,頗有點出家人苦行僧的模樣。兩人互相打量,那人悠然來到項少龍前,蹲下來道:“這位兄臺來自何方?”

    項少龍不知對方有何居心,應道:“鄙人本是到邯鄲探親,迷失路途,走到這裡來,若大爺肯告訴鄙人到邯鄲如何走法,感激不盡。”這時他的聲氣說話,已學得七、八成當時那種方言與談話的方式。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並不是什麼大爺,只不過見你體格魁梧,一表人材,雖落泊至此,兩眼仍有不屈傲氣,故出言相詢。告訴我,你有什麼才能?”

    項少龍心中暗罵,可是爲探聽往邯鄲的路途,忍氣吞聲道:“我什麼都不懂,只有一身牛力,不怕做粗活和打架。”

    那人微笑道:“你懂使劍嗎?”

    項少龍當然點頭。

    那人淡淡道:“隨我來!”推開山神廟的後門,沒入門後。

    項少龍橫豎沒個落腳處,追了過去,裡面別有洞天,是個荒蕪的後院,四周圍有高牆,中間還有個乾涸的小池,另一端是間小石屋。

    那人提着一對木劍由屋內走出來,拋一把給項少龍。項少龍接劍之後嚇了一跳,竟比以前那把劍沉重幾倍,木體黝黑,不知是什麼木頭製成的。

    那人看出他的訝異,道:“這是千年花榴木製成的重劍,好!攻我兩劍看看。”

    項少龍拿劍揮舞兩下,搖頭道:“不!我怕傷你。”

    那人眼中射出讚賞之色,笑道:“假若你的劍能碰到本人的衣服,我立即奉上到邯鄲去的地勢詳圖兼盤纏衣服。”

    項少龍聞言一愕,暗忖這人比他更爲自負,哈哈笑道:“我不客氣哩。”倏地上前,撲往那人前方五步許,使個假身,先往左方一晃,繼往右移,一劍橫掃過去,以硬攻硬,圖憑膂力震開對方木劍。

    豈知那人一動不動,手腕一搖,木劍後發無至,斜劈在他劍上,接而劍尖斜指,似欲標刺項少龍面門。項少龍大吃一驚下急退一步,對方劍術之妙,竟使自己有力難施,心中一沉,一聲大喝,猛虎般撲去,一連七劍,狂風掃落葉般迎頭照臉,忽上忽下,橫掃直砍,往他攻去。那人嘴角含笑,凝立不動,可是無論他由那一角度劈去,總能恰到好處地把他的劍擋開,而接續的劍勢又偏偏能將他逼退,不用和他硬拚鬥力。雖只守不攻,卻是無懈可擊。

    “卜卜”之聲不絕於耳。

    劈到第七十二劍,項少龍終於力竭,退後喘氣,不能置信地盯着眼前此君。

    那人訝異地道:“原來你真不懂擊劍之術,只是憑仗力大身巧,不過普通劍士遇上你,會感到難以招架。”

    項少龍頹然把劍擲回給他,認輸道:“我自問及不上你,唉!枉我還妄想闖天下,原來真正的劍手如此了得。告辭了!我這就返回深山,將就點渡過這一生。”說到最後,真的萬念俱灰,強烈地思念自己熟識的那個時代。若是比槍法,他肯定可勝過這個劍客。

    那人笑道:“看兄臺的言行舉止,貧而不貪,氣度過人,乃天生正義的非常人物,來!洗個澡,換過乾淨的衣服,由我煮菜做飯,大家好好談一談。”

    兩碗熱飯入肚,項少龍精神大振。

    那人打量颳去鬍子,理好頭髮,換上粗布麻衣的項少龍,像脫胎換骨般變成另一個人,眼中不住閃過欣賞神色,油然道:“剛纔兄臺說要闖一番事業,不知這事業指的是什麼呢?”

    項少龍呆了半晌,有點尷尬地道:“我其實並不太清楚,只是見步行步,現在我有了衣服,很想拿懷中匕首去換點錢,最好能買一匹馬,把我載到邯鄲去。”

    那人皺眉道:“大丈夫立身處世,豈可沒有目標和理想,創造時勢的人方算真豪傑也。”

    項少龍不服道:“你又有什麼理想?”

    那人從容一笑道:“很簡單,就是要消除‘天下之大害’,實現‘天下之大利’。”

    項少龍失笑道:“這兩句話多麼籠統,什麼是天大的大利和大害呢?”

    那人不以爲忤,淡然道:“天下的大害,莫如弱肉強食,強者侵略弱者、大國侵略小國、智者壓迫愚者。而一切禍患的根由,是由於人與人間彼此不相愛,若能兼相愛,交相利,均分財富,再無嫉妒怨恨爭奪,遂可實現天下之大利。”

    項少龍失聲道:“原來你是墨家的信徒。”

    那人愕然問道:“什麼墨家?”

    項少龍興奮地道:“你的祖師爺是不是墨翟,他創的學說非常有名,與其它的儒、道、法三家四足並立,永傳不衰。”

    那人聽得一頭霧水,但他既說得出墨翟之名,顯非胡謅,點頭道:“墨翟確是我們的首任鉅子,你真的是由鄉間來的人嗎?”

    項少龍奇道:“什麼是鉅子,我倒不知道這回事。”

    那人思忖一會,道:“鉅子是‘墨者行會’的領袖,當初建立,是希望以武止武,不過只替人守,不替人攻。可惜今天的行會大大變質,分裂成三個組織,以地方分之,叫‘齊墨’、‘楚墨’和‘趙墨’,本人是上任鉅子孟勝的傳徒,此次出山,希望把三個行會統一,再次爲理想奮鬥。”

    項少龍低聲道:“這麼秘密的事,你爲何要告訴我?”

    那人嘆道:“我因身懷鉅子令,本以爲重振行會易如反掌,豈知到邯鄲找到趙墨的領袖,竟給對方派人追殺,被迫逃來這裡,深感勢孤力弱,必須召集徒衆,纔有望一統三墨,像你這種人才品格,我怎肯輕易放過。”

    項少龍頻頻搖頭道:“這個不行,我絕不會爲這麼虛無飄渺,永遠沒有希望達成的理想拋頭顱灑熱血。唉!信我吧!墨家的理想根本不會成功,平均財富後,反會培養出很多懶人來,只有競爭纔會有進步。”

    那人聽得渾身一震,閉上雙目,深思起來。

    項少龍低聲詢問:“不若告訴我怎樣到邯鄲去吧,這贈衣贈食之恩,我項少龍永不會忘記。”

    那人倏地張開眼來,神光電射,微笑道:“世上豈有不勞而獲的事,跟我學劍吧!如果有一天你能攻破我手上木劍,我就和你一同到邯鄲去。是大丈夫的,答應我的請求!否則你即使能到邯鄲,遇上真正劍客,勢將難逃一死。”

    項少龍一想亦是有道理,猶豫道:“你不會再迫我入你的什麼行會吧!”

    那人笑道:“不但不會迫你入會,拜師都省掉,我們只是朋友、平輩論交。我的名字叫元宗,喚我作元兄好了。”

    於是項少龍就在土地廟住下來,每天雞鳴前起來跟元宗練劍,又與他談論攻防之道。他進步之速,元宗亦要大爲歎服,稱讚不已,一個月後,他的造詣已可和元宗有守有攻。元宗每天早上離廟外出,留下迷上劍道的項少龍如癡如醉地練習,到黃昏時元宗會帶食物回來。三個月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匆匆度過。

    這天天黑後,元宗歸來,神情凝重,把他召入石室內,皺眉苦思道:“他們追來哩。”

    項少龍已和他建立亦師亦友的深刻感情,關切地問道:“誰追來了?”

    元宗嘆道:“是趙墨的嚴平,我傷了他們十八人後,才能脫身歸來。他謀的是我身上的鉅子令,有了它嚴平可名正言順當上鉅子。”又搖頭苦笑道:“真是諷刺,在我們行會裡已做不到兼愛,還說什麼理想。”

    項少龍不知怎樣安慰他好。

    元宗由懷內掏出一方黃銅,上面只有一個“墨”字,像個大方印,遞給項少龍道:“你拿牌立即逃往邯鄲,我爲你畫下地圖,快走!”

    項少龍大爲感動,但心中不忍,說道:“不!要走一起走!”

    元宗微微一笑道:“少龍知否爲兄因何傳你墨氏舉世無雙的劍術?”

    項少龍茫然搖頭。

    元宗道:“我曾周遊各國,觀察民情,最後終於改變想法。若要天下太平,唯一的方法是消弭國家之別,把所有的人都置於一個君主的統治下,只有這樣的一位一統天下的人,才能夠實現我墨門的理想,實現天下的大利。而這個人就是你,所以我把胸中所學,傾囊相授。”

    項少龍心中暗歎,自己知道的確有人統一天下,那就是秦始皇。而他項少龍則是趨炎附勢之徒,只想找到尚未得勢的秦始皇帝,跟他一起飛黃騰達,好享盡富貴榮華,不由暗感慚愧。

    元宗見他垂頭不語,還以爲他深受感動,扶着他的肩道:“若你真的感激我,就依我之言行事。嚴平帶來的均爲劍道高手,人數雖只數百,已不是我們兩人力能應付。我囊裡有攀城的工具,由我引開他們的注意,你可趁機逃走,成大事者豈拘小節,若你再婆婆媽媽,白讓我們一起送命,鉅子令仍落入奸人之手,我元宗死也不會瞑目。”

    項少龍伸手接過鉅子令,入手冰寒,顯非普通黃銅,難怪嚴平不能仿造一方出來,嘆道:“大恩不言謝,我實在無話可說。”

    元宗笑道:“不要那麼悲觀,他們想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說不定我們還有再見之日哩!囊裡有對靴子,你既非我行會之人,用不着赤足,不小心踏上雞屎狗糞一類穢物才糟呢!”

    項少龍忍不住笑起來,淚水同時忍不住流下臉頰。心中升起一個連自己都感驚懼的想法。假如干掉暴君秦始皇贏政,歷史會變成怎樣子呢?

    當晚項少龍悲憤無奈地攀越城牆逃離武安,隱隱知道永遠再不會見到元宗。

    這胸懷大志的智者和一代劍術宗師,在目睹自己行會四分五裂,墨者變成爭權奪利的人,一顆充滿救世熱情的心早已死去,決意以身殉道,希望以自己的死,激起他項少龍的熱血,使他能以另一種形式去實現天下之大利。

    可是以他項少龍的一雙手,怎能改變中國的歷史?他並不是秦始皇。但他可否影響嬴政,就像元宗般影響他?改變後對中國來說是禍是福?日消月出,星換鬥移,不知過了多少天,他終於到達駐有重兵的邯鄲外圍衛星城堡。

    這段旅程中,他的心神浸淫在元宗所授,來自一代大師墨翟的劍法裡,他又把現代根據人體學和力學演譯得來最可怕的搏擊術溶入劍術。有所寄託下,他渾然忘了時間流逝,有時在曠野逗留十多天,靠自制的弓箭捕獵野獸充飢。

    他的體能在這種刻苦的環境下變得更強壯健碩,本想偷入邯鄲,可是邊防嚴密,唯有乖乖地走到關防處,向守兵報出陶方的老闆“畜牧大王”烏氏惈的大名。守兵立時肅然起敬,找個官來見他。

    那年輕軍官打量他幾眼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項少龍老實答道:“草民叫項少龍。”

    那軍官和四周的十多名趙兵臉色大變。

    軍官喝道:“大膽狂徒,竟敢冒充項英雄,他早在半年前與馬賊一戰中,爲救同伴而壯烈犧牲。我有個朋友親眼看到他一人擋下數百追兵。”

    項少龍爲之愕然,想不到自己變得如此有名,任由撲上來的趙兵擒拿毫不反抗,笑道:“大人的朋友叫什麼名字?”

    軍官報出一個名字,項少龍忙把那人的高矮樣貌形容出來。有人從他懷裡搜出陶方贈他的匕首,軍官再無疑問,態度大改,問明當日發生的事,立即差人飛報在邯鄲的陶方,更親自護送他到趙國的京城去。

    那軍官叫寧新,與他並騎而行道:“烏爺是邯鄲最受尊敬的人之一,若不是他四出蒐購戰馬,又不時捐獻國庫,我們趙國怕早給人滅掉。現在燕人來攻打我們,幸好我們兩位大將軍廉頗和樂乘把燕兵殺個片甲不留,反攻回燕國去,大快人心。”

    項少龍很想問趙國已是陰盛陽衰,爲何還要到各地蒐羅美女,但怕對方尷尬,終忍住不問。談笑間,邯鄲在望。和武安相比,邯鄲至少大上三、四倍,護城河既深且闊,城高牆厚,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城外駐紮兩營趙兵,軍營延綿、旌旗似海,頗具懾人之勢。城樓滿布哨兵,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尚未進城,一隊騎士擁出來,帶頭的正是久違的陶方,其它全是曾出生入死的戰友,李善是其中一人。見面時自有一番驚喜,陶方和衆武士擁着他興高采烈進入城裡。

    項少龍忍不住向陶方問道:“婷芳氏好嗎?”

    陶方臉色一沉,歉然道:“對不起!我以爲少龍你喪命賊手,等待了三個月之後,遵主人之命把她送給人做舞姬了。”接着笑道:“不過少龍放心,我會特別挑兩個比她更動人的美女來侍候你。”

    項少龍像給人照胸口猛轟一拳般,臉色煞白,好一會才問道:“送給什麼人了?”

    陶方心中大爲訝異,想不到像他這般俊偉風流之人,竟會對一個買回來的女人如此多情,禁不住嘆道:“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少龍……”

    項少龍大怒道:“不要說廢話,尚未證明我真的死了,你不應把她送給人。”

    陶方城府極深,毫無不悅之色,只是解釋道:“少龍先到別館休息沐浴,讓我爲你想想辦法,主人明天會親自接見你,這是我府武士最大的榮幸,莫要錯失機會。”

    項少龍興奮的心情喪失殆盡,行屍走肉般在城內寬敞的街道策騎緩行,對四周宏偉的宅舍視如不見,情緒低落至極點。沒有自己的保護,這苦命的女人只是由一隻魔掌落入另一隻魔掌內,現在她是否正受盡凌辱?正在愁腸寸斷時,陶方推他一把,教他隨衆人避往一旁。項少龍清醒過來,往街上望去,行人車馬紛紛移往一旁,讓一輛前後各有二十多乘騎兵護衛的豪華馬車經過。

    陶方在他耳旁道:“是我們孝成王最年輕的妹子雅夫人的座駕,她是邯鄲出名的大美人,嫁給趙括,可惜趙括在長平一役不幸陣亡。”

    馬車緩緩而至,忽地在他們面前停下來。衆人大爲驚訝,一名騎士策馬而來,請陶方過去,陶萬受寵若驚,連忙下馬,去到低垂的車簾旁,與車內的雅夫人說話。馬車開走,陶方躬身相送,回來對項少龍神秘地笑笑,沒有透露談話的內容。

    項少龍抵達別館,住進一所獨立的房子,陶方特別遣來四位美婢服侍他沐浴更衣,當晚就在別館主建築物的大廳筵開二十一席,除當日共患難的武士外,還有烏氏惈的其它得力助手,更有歌舞姬表演娛賓,氣氛熱烈。可是項少龍想起婷芳氏和久別的美蠶娘,又想起可能永遠見不到自己那時代的親友,惟有借酒澆濯愁腸,喝個酩酊大醉,酒席未完已不醒人事。迷迷糊糊中,似乎婷芳氏回到身旁,和他共赴巫山雲雨。

    醒來時躺在臥室的地席上,陽光由窗戶透進來。身旁還睡着一個如花似玉的赤裸美人兒,卻不是那四名美婢任何一人。她瓜子般的精緻臉龐絕沒半分可挑剔的瑕疵,輪廊分明若經刻意雕削,清秀無倫,年齡絕不會超過十八,烏黑的秀髮意態慵懶的散落枕上被上,襯托得她露在被外的玉臉朱脣,粉藕般雪白的手臂更是動人心絃。美人兒猶在海棠春睡,俏瞼隱見淚痕,以及充盈狂風暴雨後的滿足和安寧,散發奪人神魂的豔光。

    項少龍心中叫了一聲我的天,自己昨晚究竟對這姿容更勝婷芳氏和美蠶孃的少女幹過什麼事?心中一動,忍不住輕輕掀高被子。青春煥發,應高則高,應小則小,峰巒起伏的美景呈現眼前,粉嫩膩滑的修長玉腿和渾圓美臀下的地席處隱見片片落紅的遺痕。

    項少龍大吃一驚,放下被子。她臉上的淚痕必是與此有關,昨晚酒後胡塗,又兼近半年沒碰過女人,竟把她當作婷芳氏,不懂憐香惜玉,這樣一個未經人道的嬌嫩少女如何抵受?不由大感歉疚,但已錯悔難返。項少龍站起身來,走到窗旁,往外望去,花園內其中兩名美婢正在澆水修枝,瞧見窗內的項少龍,含羞施禮,又忍不住偷看他雄偉的身軀。

    其中一婢道:“公子醒了,小婢來爲你盥洗穿衣。”

    背後傳來那美人兒驚醒的嬌吟聲。

    項少龍忙向兩位婢女道:“且慢!”

    俏婢善解人意,抿嘴笑道:“公子若要小婢服侍,隨時呼喚小婢,嘻!我叫春盈,她叫夏盈,另外兩個是秋盈和冬盈,這麼易記,公子不會忘記吧!”

    項少龍心懸身後美女,微笑道:“只要看過兩位姐姐一眼,一生都忘記不了。”轉過身去。

    剛被自己佔有處子之軀的美女坐了起來,被子滑到不堪盈握的腰肢處,露出裸露的上身,含羞答答垂下螓首,不敢看他的面貌,以蚊蚋般輕細但甜美的悅耳聲音道:“小妾舒兒向公子請安!”

    項少龍憐意大生,坐回她身旁,用手託着她巧俏的下頷,使她仰起俏臉。她明媚動人的大眼睛和他目光一觸嚇得立時垂下去,一副心如鹿撞,又羞又喜的美樣兒,少女風情,教人目爲之眩,神爲之奪。

    項少龍可毫不猶豫地肯定她是截至目前爲止所接觸的女性中最動人的尤物,暗歎陶方厲害,送個這樣的可人兒給自己,他那能不爲陶方賣命。柔聲道:“還好嗎?”

    舒兒搖搖頭,旋又含羞點頭,紅霞立即擴散,耳根玉頸燃燒起來。

    項少龍微笑:“不用害怕,昨晚是我酒後胡塗,以後保證不會那麼粗暴,你好好再睡一覺。”

    舒兒嫵媚地瞅他一眼,輕輕道:“不!舒兒要服侍公子。”

    項少龍憐愛道:“你站得起來嗎?”

    舒兒纖手按上他的寬肩,借力想先跪起來,旋又秀眉蹙起,跌坐回去,玉頰霞燒。項少龍風流慣了,看到她如此動人美態,忍不住憐香惜玉,把她按回地席上,蓋好被子,待要出房,忽被舒兒拉住他的大手。項少龍訝然望向她。

    舒兒含羞道:“公子現在是否想要舒兒?”

    項少龍伸手摸上她的臉蛋兒,笑道:“我只想你現在好好休息,今晚我會讓你變成人世間最快樂幸福的女人。”不由想起婷芳氏,心中一酸。

    舒兒用盡所有氣力抓緊他,眼神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深情地道:“昨夜舒兒早成爲最幸福快樂的女人。”

    項少龍忍不住又盡情地親吻舒兒,令她春風迷醉才往大廳去。

    四婢迎來,悉心侍候,長得最高的春盈道:“陶公在正廳等候公子。”

    偎紅倚翠時,項少龍思潮起伏。當日初抵貴境,一切總有種夢幻般不真實的感覺,眼前的時代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所以儘管他縱情享樂,遊戲人間,並沒有絲毫來自社會或人際的壓力;因爲說不定忽然他又被馬瘋子的儀器抓住,送回二十一世紀裡。他就像一個不用負任何責任的頑童,可是經過受傷和飽歷流浪之苦後,這夢幻般的世界忽地變得真實和有血有肉起來。元宗偉大的殉道,婷芳氏的苦難,重重打擊,使他無論在感情上或精神上全投入到這世界裡去,愈陷愈深。目下他雖是享盡美女和富貴,其實卻失去寶貴的自由和自主。

    在這時代裡,沒有東西比人才更寶貴。一個法家的李克、一個兵法家吳起,立即使魏國變成一等強國。商鞅更厲害,隻手令秦國成爲東方衆國最大的威脅。而現在的項少龍,因爲曾以五十人阻截近千的兇悍馬賊,亦變成一個這樣的人材。諸國對人材有兩種態度,一是爲我所用,一是立殺無赦,免得來日成爲勁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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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烏氏惈對他項少龍正展開籠絡手段,以富貴和絕色美女使他泥足深陷,不能自拔。所以假若自己透露絲毫要找秦始皇嬴政的心意,保證立即小命不保。這樣一座守衛森嚴的城市監獄,要逃出去根本是癡人作夢。當年若沒有與烏氏惈同級的大商家呂不韋的幫助,嬴政的父親異人休想逃回秦都咸陽。自己即使找到秦始皇,亦全無辦法把他弄出城外。是否就是這樣爲趙人長久辦事呢?假設烏氏惈命他去殺戮別國的人,自己應怎麼辦?

    項少龍深嘆一口氣,往大廳見陶方去。陶方正把一名俏麗的婢女摟在懷裡,見他到來,放開婢女,親切地招呼他席地坐下,共進豐富的早點。

    陶方曖昧笑道:“少龍你不知道自己多麼受到主人恩寵,舒兒乃燕王喜送給主人的燕國貴族著名美女,他肯送你,可見他對你多麼看重。”

    項少龍愕然道:“我們不是與燕國交戰嗎?”

    陶方顯然對他這句“我們”非常欣賞,欣然道:“若非交戰,燕王喜怎肯送出這麼動人的處女,正因戰況失利,故以此大禮,打動主人的心,希望主人在我們大王面前美言幾句。嘿!現在主人把燕國美人送你,擺明不會代燕人說話。”

    項少龍暗歎內中竟有這麼複雜的情由,轉而問起婷芳氏。

    陶方神秘一笑道:“這事我和主人提過,他定會對你有所交待,放心吧!只要你多立些功,連大王的公主都可以送給你,何況區區一名歌舞姬。”

    項少龍暗感不妙,偏又無法可施,那種任人操縱的感覺確是泄氣之極。

    陶方道:“現在我帶你到烏家城府見主人,今晚你不要接受那羣愛戴你的兄弟任何約會,有個人想見你,可是現在我卻不能透露那人是誰。”

    項少龍靈機一動,突然想起那躲在車簾後的女人雅夫人。

    烏氏大宅是城北最宏偉的府第,不過若稱它爲城堡更妥當點,四周圍以高牆厚壁,又引水成護城河,唯一來往的通道是座大吊橋,附近全是園林,不見民居,氣勢磅礡,勝比王侯。一路馳來,項少龍首次留心到城內的行人景物,玉宇瓊樓,若非女多男少之象,真不覺這繁華的大都會曾歷經戰火,還給魏人佔據整整兩年之久。據陶方說,全城不計軍隊,有近十萬戶,每戶有十多人至數百人不等,照此計算,這大城市的人口竟超過一百萬人。城內遍佈牧場、農田和倉庫,可以想象若給敵人圍城,城內仍能自給自足一段長時間。

    項少龍隨陶方通過吊橋由側門進入烏氏城府的廣闊天地。入門後,是個可容數千人一起操練的龐大練武場,一座氣象萬千的巨宅矗立在正門的另一端,左右兩旁宅舍連綿,看來一天時間仍怕不夠參觀遍這些地方。

    練武場上有數百人分作幾批在練習劍術、騎術和射箭,更有人穿上新造的甲冑,任人用各種武器攻打得膨膨作響,試驗其堅實的程度。不過最熱鬧還是箭靶場,近百武士在旁圍觀,不時爆出喝采聲。

    陶方的表情忽地不自然起來,項少龍不由自主行近點兒,射箭者是個頭戴紅纓冠,身穿黃色底繡上龍紋武士華服,腳踏黑色武士皮靴的英偉青年。高度和項少龍相若,最多矮一寸半寸,體形極佳,虎背熊腰,充滿男性的魅力。兩眼更是精光閃閃,額頭高廣平闊,眼正鼻直,兩脣緊合成線,有種說不出的傲氣和自負。如此俊俏風流的人物,實生平僅見。

    他把箭架在特別巨型的強弓上,拉弓的手還捏着另兩枝箭,沉腰坐馬。弓弦倏地急響三下。三枝勁箭一枝追一枝,流星般電射而去,第一枝正中二百步外箭靶的紅心,後兩枝先後破空而至,硬生生插入前一箭翎尾處,連成一串。衆觀者看得如癡如醉,轟然叫好。項少龍瞧得目瞪口呆,如此神乎其技的箭術,不是親眼看到,怎也不肯相信。

    陶方在他耳旁道:“這‘紅纓公子’連晉是我的死對頭武黑招攬回來的,無論劍術、騎射均爲我府之冠,此次我丟失百多頭馬,武黑在主人面前大造文章,幸好現在少龍安然回來,令我挽回一點顏面。不過武黑和連晉是不會放過我們的。”說到最後,面露憂色。

    項少龍倒吸一口涼氣,現在他的劍術或可和連晉一較長短,騎射則肯定望塵莫及。正要答話,圍觀者裡飄出一朵白雲,一位姿容身段尤勝舒兒半籌、秀美無倫的白衣女郎,興奮地奔到連晉身旁,親熱地和他說話。連晉忙把手上大弓交給旁人,彬彬有禮的應對,風度之佳,確可迷倒任何美女。

    項少龍呼吸頓止,讚歎道:“此女定是我國第一美女。”

    陶方嘆道:“這是主人最疼愛的孫女烏廷芳小姐,對連晉頗有點意思,不過主人似乎想把她嫁入王室,連晉正爲此煩惱。來吧!主人在等我們哩。”

    兩人離開人堆,朝大宅舉步走去。

    後面傳來一聲大喝:“陶公慢走一步!”

    兩人愕然轉身,連晉排衆而來,後面跟隨的是絕色美女烏廷芳。項少龍的眼光不由落到烏廷芳的俏臉上,和她秋波盈盈的俏目一觸,心兒一陣狂跳。天啊!近看的她更是人比花嬌,媚豔無匹。剛纔遠看只着重在她的胸腰腿等部位,已覺她勝過舒兒半籌,近看更不得了,掩藏不住的靈秀之氣撲面迫來,教人呼吸頓止,以項少龍的風流自負,亦要生出自慚形穢之心。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她的美純出於自然的鬼斧神功,肩如刀削、腰若絹束、脖頸長秀柔美、皮膚幼滑白皙、明眸顧盼生妍、梨渦淺笑,配以雲狀的髮髻、翠綠的簪釵,綴上明珠的武士服,腳踏的小蠻靴,天上下凡的仙女,不外如此。

    烏廷芳見他目不轉睛平視自己,露出不悅之色。項少龍突然警醒過來,往連晉望去。連晉正冷冷打量他,神態頗不客氣。陶方是老狐狸,慌忙爲兩人引見。

    烏廷芳冷淡地道:“啊!原來你是項少龍,爺爺很欣賞你哩!”

    連晉微往烏廷芳靠近,以示和這美女親密的關係,微微一笑道:“在下非常欣賞項兄,不若擇個吉日良辰,大家切磋切磋,讓在下見識一下能獨擋八百馬賊的神劍。”

    項少龍聽他表面雖是客氣,實則語含諷刺,暗示陶方誇大事實,心中有氣。想道若能和這自負的人來個自由搏擊,必可打得他變成個腫豬頭,但比較其它便可免則免,惟有謙虛笑道:“連兄箭術蓋世,小弟望塵莫及,怎夠資格和連兄切磋,有閒還要請連兄指點一二。”

    烏廷芳聽得他們似要較量劍術,本來臉露興奮之色,聞得他如此說,既失望又不屑地低罵道:“沒膽鬼!”竟掉頭便走。

    連晉顯然非常滿意烏廷芳的反應,仰天一笑道:“項兄真令在下失望,如此也就不勉強項兄了!”轉身追烏廷芳而去。

    項少龍反心平氣和,瀟灑一笑,和陶方繼續往巨宅走去。

    陶方點頭道:“忍一時之氣也好,少龍身手雖好,恐仍非他的對手。”接着低聲道:“這小子在邯鄲四處尋人比劍,打得所有人都害怕,真希望有人能挫他的銳氣。”

    項少龍知他在施激將法,微笑道:“假若陶爺能讓我和他比劍時不受規矩限制,我有七成把握可重重教訓他。”

    陶方大喜道:“這個容易得很,讓我找個適當的場合,給少龍一展身手,我真恨不得立即見到武黑那傢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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