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走一走。”劉危安道。

“我不打擾劉省長了。”笑笑姑娘飄然離去，赤足白裙，不似人間兒女。

走入髒亂的街道，劉危安鄒了鄒眉頭，雖然他是從奴隸區出來的，但是已經好久沒有體會這種髒亂差的感覺了。在天風省，只要是有人居住的地方，衛生必須搞乾淨。

不要說隨地大小便了，就是塑料袋之類的都看不見。

白天溫度較高，街道兩側的屋檐下，擁擠在一起的人羣並未離開，蒸發出來的汗臭味令人作嘔，但是這裡的人已經習以爲常了。

一部分人已經醒來了，但是更多的人還在睡覺，並非昨晚上睡不着白天補覺，而是睡覺能夠更好地節約消耗。

劉危安的腳步聲驚醒了不少人，眼睛睜開一條線，看清楚不是發能量管的隊伍，馬上又閉上了眼睛。很多人睡覺是保持一個姿勢，能不動，儘量不動，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還在，都以爲是死人。沒人說話，沒人聊天，數百米長的街道，屋檐下和一樓商鋪裡面起碼數萬人，竟然聽不到一點聲音，比死城還要安靜。

劉危安很快注意到，這些躺着的人，以18歲-45歲之間爲主，而且大部分是男子，60歲以上的老人只有很少一部分，女子的佔比不到10%，孩童的數量也少的可憐。他清楚爲什麼會這樣，適者生存。老弱病殘，逃不過喪屍的追殺，基本上死的差不多了。

即使逃過了喪屍的追殺，也因爲體力問題，無法長期捱餓，提前進入輪迴了。

“先生，能聊聊嗎？”劉危安忽然停下了腳步，蹲在一個穿着西裝的中年面前，雖然西裝已經發黑髮臭，但是還能判斷此人之前的生活優越。

中年根本沒有動，只是目光轉了一下，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根本不予理會。

劉危安知道他不是性格內向，而且想節省幾分體力，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

“你來自哪裡？”

“想不想去其他地方？”

……

劉危安一連問了好幾個人，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的，都是用淡漠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結束了。

“你想要知道什麼，我可以告訴你！”

劉危安正要失望離開的時候，被人叫住了。

“你是進化者？”劉危安驚喜的目光變成了詫異，因爲進化者在江東省是寶，都放到前線去了。留在這裡的都是普通人。

難道這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劉危安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否決了。進化者因爲身體強化了，消耗是普通人的3-4倍，也就是捱餓的能力反而不如普通人，如果想在這裡混能量管，只會死的更快。

“是！”這是一個21.22歲左右的青年，雖然長期的沒有洗臉看不見正是面孔，鬍鬚也很濃密，但是聲音和氣息是騙不了人的。

青年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雖然是進化者，但是沒有半點用處。”

“你進化的能力是什麼？”劉危安問。

“冬眠！”青年的聲音裡面難掩的失望。

劉危安啞然。這人的能力倒是很符合目前的狀況，好像是特意選好的一半，在缺糧的時候獲得冬眠能力，如果一覺睡個八五年的，說不定末世就過去了。

“你也感覺很可笑嗎？”青年看着劉危安，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得罪，他已經對嘲笑麻木了。

“沒什麼可笑的，這又不是你能決定的。”劉危安只是感覺他運氣好，真沒有嘲笑的意思。

“我一直期待自己能夠進化，但是獲得了進化能力的時候，我又巴不得自己是一個普通人，躺着等死，一了百了。”青年道。

“怎麼是躺着等死呢？大公子從來沒有放棄大家。”劉危安道。

“大公子是好人，但是我們這樣沒用的廢物太多了，大公子救不了這麼多人的。”提到小飛俠，青年眼中閃過一抹感激。

“你放心，大公子一定有辦法的。”劉危安鼓勵道。

“沒用的，城裡的糧食越來越少，前線作戰的人都快要斷糧了，我們就更不用想了，以前還能兩天一根能量管，後來變成了四天，現在變成了六天，估計用不了多久，大家都要死了。”青年聲音裡面充滿了悲觀。

“或許有轉機也不一定。”劉危安沉默了一會兒道。

“這話你自己信嗎？”青年反問。

劉危安一時無語。

“其實……”青年足足沉默了十幾秒鐘纔開口，“如果我們這些沒用的廢物都死了，或許能夠讓更多的人活着。”

劉危安心頭一震，有些吃驚地看着他。

“這樣拖着，對誰都不好。”青年似乎感覺話匣子已經打開了，也就不再隱瞞，“我們餓的受罪，大公子心煩，前線的戰士受累，遲早我們都要餓死，如果提前餓死，大家都好。”

“別想太多，一切會好起來的。”劉危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呵呵！”青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其他人……也是這個想法嗎？”劉危安問。

“沒人想死。”又是一陣沉默，青年緩緩開口，聲音低沉。

“保重！”劉危安起身朝着出口走去，他已經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或許白子歌是對的，他決定在離開之前勸一下小飛俠，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即將走到十字路的時候突然腳步一頓，他停下來了，猛然回頭看向角落裡，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父親，懷裡抱着一個兩歲多點的女孩。

劉危安之所以停下，是因爲他感覺到女孩的生機正在迅速流逝。

已經睡了一天一夜的女孩突然睜開了眼睛，明亮的大眼睛充滿依賴地看着父親，稚嫩的聲音虛弱無比。

“……爸爸……寶寶餓……”

“寶寶乖，馬上就有吃的了，聽話，你再睡一會兒，等醒來就有吃的了。”同樣虛弱到極點的男子隨時都可能倒下，但是聽見女孩的聲音卻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他的聲音沙啞而虛弱，臉上露出憐愛的笑容，眼睛卻在乏紅，隱隱有淚水閃爍。

“……寶寶聽話……爸爸不哭……寶寶睡覺……”

女孩努力擡起皮包骨頭的細嫩的小手，想要拂去男子眼角的淚水，但是因爲太虛弱，擡到一半，怎麼也觸碰不到男子的臉。

並不標準的發音，卻懂事無比的話語，讓男子再也忍不住，滾燙的淚水滑落，他低下頭，主動把臉湊到女孩的手上，卻在此時，女孩的手無力落下，澄澈而帶着期望的眸子迅速暗淡變成灰色，呼吸不知何時停止了，身體慢慢冷卻下去。

這一剎那，劉危安的心狠狠地顫抖了一下，彷彿被人用力捏了一把，難過的想哭。就這樣站在十字路口，死死地盯着女孩憔悴而消瘦的小臉。彷彿要把她深深地刻在腦海裡面。臉皮發青，嘴脣發白，因爲長久得不到營養補充的頭髮乾枯發黃，一雙眼睛尤爲大。這雙眼睛本來充滿着這個世界最豐富的色彩，但是此刻只有灰色。

心痛、無助、絕望、憤怒、不甘……女孩父親想仰天大吼，但是他虛弱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個低頭的動作，都用了好久，用力貼着女孩的臉，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寶貝，願你來生，不要做我的女兒！”

微微顫抖的肩膀不知何時停止了，他就這樣靜靜地抱着女孩，再也沒有動過。旁邊睡着好幾人，似乎因爲氣溫上升感到幾分燥熱，本能地朝着男子靠近了幾分，頓時感覺一股涼爽傳遞過來，臉上多了一絲滿足。

劉危安走了，帶着隊伍離開了。很突然，已經十二點了，他卻沒想過吃了午飯在做，連小飛俠都沒見，也沒有和笑笑姑娘道別，走的很匆忙，甚至可以說有點慌亂。

大家從來沒見過劉危安如此嚴肅甚至可以說是陰沉的表情，都不敢問原因，車隊出了江東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天風省。

“……爸爸……寶寶餓……”

“……寶寶聽話……爸爸不哭……寶寶睡覺……”

戰車飛速行駛在通往天風省的道路上，劉危安的心卻亂了，在他的腦海裡面，不斷響起女孩的話，反反覆覆，一刻不停。

並不標準的發音，虛弱而善解人意的語氣，兩歲的小孩，卻有着20歲的懂事，帶着渴望而又無助的希翼目光，還有小手無力垂下的一幕，都如刀子狠狠戳在劉危安的心上。

“……爸爸……寶寶餓……”

“……寶寶聽話……爸爸不哭……寶寶睡覺……”

汽車裡面安靜無比，黃玥玥擔憂地看着臉色陰晴不定的劉危安，幾次想開口，卻始終沒有出聲。

最後鼓起了勇氣想要詢問的時候，卻發現劉危安猛然睜開了眼睛，眼中閃過一抹決然。

“所有人聽令，車隊掉頭，返回江東省！”

沒有人問爲什麼，也沒有人質疑這道命令，戰車迅速掉頭。車頭變車尾，車尾變車頭，殺向江東省，沒錯，殺氣騰騰。因爲所有人都感受到劉危安聲音裡那濃烈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