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你不會死……娘不會讓你死……”

母親心猛地一揪。

雖然她也知道，這樣的病，沒治。

雖然她之前也見過，有人得過同樣的病死去。

若是她自己，她也許早就放棄。

但是，這是自己的兒子啊。

若有某種辦法，可以一命換一命的話，她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兒子的命。

一百八十個願意。

可是，現實卻是如此殘酷。

狗蛋才十五歲。

他還沒享受過歡樂，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她怎能眼睜睜地看着。

狗蛋喘了幾口氣，痛苦道：

“娘，其實……其實我也不想死，可是這病折磨得我好痛苦……我活着……比死還難受。”

“而且……我死了，你也……也就解脫了。”

“狗蛋！”

母親輕聲呵斥：“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狗蛋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母親卻心如刀割。

她不能讓狗蛋死，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狗蛋就這樣死去。

她要救他，她要救他！

他要找到能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來救他！

想到這裡，她那雙似乎已經失去生氣的眼睛裡，目光竟開始變得灼熱，乃至有些瘋狂起來。

靈丹妙藥！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月光，從窗外緩緩爬進來。

輕柔地撫摸着狗蛋那張憔悴的臉。

母親沒有開口。

卻在心裡說道：

“狗蛋，娘不會讓你死。”

片刻之後，狗蛋的呼吸，變得均勻起來。

只有在睡着之後，他纔不會那麼痛苦。

母親站起身，緩緩退出了房間。

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剎那，她看到月光將夠膽的臉，勾勒出一道淡淡的輪廓。

隨後，她輕輕關上房門。

出了屋子，看了看，四下無人。

走在山路上。

夜，已深。

人，初靜。

她悄悄沿着山路，小心翼翼前行。

她必須要快。

狗蛋每次睡着，只有半個小時左右。

她必須要在狗蛋醒來之前回來。

她必須要狗蛋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到母親在身邊。

露水打溼了衣衫，她毫不在意。

趟過一條小溪，遠遠地，就看到月光之下，路面上那些瓷瓶，竟似散發着淡淡的碧綠色光芒。

靈丹妙藥！

這就是靈丹妙藥！

這就是能救狗蛋的靈丹妙藥！

聽說那些修煉的蠻龍們，都沒病沒災。

首領這些年來，也從沒生過任何病。

那麼狗蛋只要吃了這啓靈丹，病也一定能好

若是在以往，首領說要扔掉，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支持長老。

但是作爲一個母親，她怎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就這樣離開？

看守這些啓靈丹的守衛們，都在百米之外的亭子裡，喝酒聊天。

這峽谷之中，所有人類都對首領的命令毫不置疑。

沒有任何人膽敢違抗首領的命令。

所以這些守衛們根本想不到，會有人敢來偷這些啓靈丹。

母親悄悄走向這些啓靈丹。

腳步很輕。

這對她來說，不難。

狗蛋生病這兩年，她已經養成了輕聲走路的習慣。

片刻後，終於來到了路邊的草叢中。

看了一眼亭子中。

那些守衛還在聊着天，根本沒注意這邊。

她輕舒一口氣，從草叢中探出胳膊。

她的手有些顫抖。

因爲興奮，又因爲緊張。

她以前從未做過任何小偷小摸的事，自然緊張。

但，這種靈丹妙藥，能救兒子的命。

她怎能不興奮？

她終於碰到了一個瓷瓶。

因爲緊張和興奮，動作有點大。

差點將那個瓷瓶碰倒。

她在，她握住了瓷瓶。

然後飛快地收回手來。

低頭看了一眼，隨後緊緊地握住這個瓷瓶。

就像是握住兒子的命。

隨後，她快步離開。

只是，因爲太過緊張和興奮，她又踩到了一根枯枝。

峽谷之中，樹木茂密。

枯枝本就很多。

平日裡，她總能避開所有枯枝。

哪怕是晚上。

但這一次，她還是踩上了。

咔嚓——

一聲輕響。

在靜夜之中，無異於驚雷。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腦袋一陣眩暈，幾乎窒息。

“誰？”

亭子裡，有守衛問道。

這些守衛們，自然不會想到，有人會來偷啓靈丹。

所以聲音也並不那麼嚴厲。

但是，聽在母親耳中，卻無異於晴天霹靂。

她連忙快步向前飛逃。

她手裡握着的，是兒子的命。

不能被任何人搶走。

其實，她若是不這樣逃的話，守衛也許根本就不會當回事兒。

但她這麼一逃，才真正被守衛發現。

“不好，有人！”

“追！”

立即，有四五個守衛，向着母親逃走的方向追去。

這四五個守衛，都是正值壯年。

速度飛快。

但是，在幾分鐘之內，竟然根本沒能追上體弱的母親。

他們追的是賊；

母親逃的，卻是兒子的命。

爲了搶回兒子的這條命，她暴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身體潛能。

然而，在臨進屋子時，她終究還是摔倒了。

她踩在了小溪邊上的溼泥上，摔倒在小溪旁的鵝卵石鋪就的路上。

她沒敢用雙手去撐地緩衝。

她的胳膊肘狠狠砸在鵝卵石上。

她的下巴也磕在鵝卵石上。

鮮血，從袖子上滲了出來。

下巴上，一塊皮也被磕掉。

鮮血，在月光下，宛如酒紅色的珍珠。

她顧上不擦去鮮血，連忙張開手。

看到手心裡的瓷瓶完好無損，她長出一口氣。

連忙想要爬起來。

可是，那幾個守衛已經追了上來，將她圍了起來。

他們也已經認出了她。

“狗蛋娘，是你？”

“狗蛋娘，你竟然……竟然偷啓靈丹！”

“這可是首領的命令，你連首領的命令都敢違抗？”

狗蛋娘聞言，連忙雙手死死地握住瓷瓶，神色慌亂：

“我……我……”

“狗蛋娘，平日裡看你可憐，可你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有個年輕一點的人呵斥。

“我……”

母親說不出一句話，眼裡充滿了恐懼。

她怕。

她怕這些人搶走自己手裡的瓷瓶。

他怕這些人搶走兒子的命。

撲通一聲。

她重重跪在鵝卵石鋪就的路上。

膝蓋被磕出了血口。

她卻絲毫不覺得疼。

她只是眼中含淚，聲音顫抖：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不要拿走啓靈丹，這是狗蛋的命……”

眼角的淚，在月光下，閃着晶瑩的光芒。

宛如顆顆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