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紀元的邊緣，滾滾的白雲在翻動，莊不遠等人站在白雲之上，凝望着下方。
“殘暴聯盟老大的莊園……真的在這片黑暗裡？”
“這是老龜被強制說出來的，他不可能撒謊……”
“但是……”
看着這片滾動着的黑暗，任何人的心中，都有一種難言的危機感。
似乎隨時都可能被這黑暗所吞噬。
對人類來說，甚至可以說對任何生物來說，都本能地不願意靠近這種黑暗。
“我派一隻戰爭巨犬進去打探一下。”老布朗一揮手，一隻由莊園士兵們驅動的戰爭巨犬，就已經慢慢進入了黑暗之中。
此時此刻，所有參加本次戰鬥的玩家們，也在屏息等待着。
從進入遊戲開始到現在，已經遠遠超出了之前預告的時間了。
如果這是一個普通遊戲，恐怕所有的玩家，都已經惱怒異常，準備罵娘了。
誰的時間不是時間？哪有人讓人來玩遊戲，然後拖着不開始的？
第一批玩家和第二批玩家，列成了一大一小兩個方陣，目前還沒被開放對戰爭巨犬的控制，但是他們的視角，卻可以從幾個視點之間切換，其中一個視點，就是站在莊園的幾大巨頭身邊，感受“腳男”的參與感。
當然，他們反反覆覆能說的幾句臺詞，也就那麼幾個，就算是選了要發言，其實也不能改變什麼。
他們一邊旁觀，一邊在遊戲裡的公共頻道討論着。
“我覺得這個地方不對啊！”
“太詭異了！總覺得不是好事！”
“那老龜肯定是在騙我們，我覺得莊主該把那老龜燉了吃掉！”
“總覺得太危險了……”
從這遊戲開始發佈開始，到四刀開着戰爭巨犬出去兜風，再到《搶劫小隊》的強勢上映，以及第二批玩家的入駐，大規模的主流媒體幾乎無間斷的連續報道。
《紀元爭霸》到底是遊戲還是現實的爭論，也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而它也越來越模糊了“遊戲”和“現實”的界限。
遊戲中，幾乎絕大部分的人，都認爲這個“遊戲”是真的。
他們花費了很長時間，在“遊戲”裡，和NPC們互動，甚至和很多NPC交上了朋友，有了交情，這種代入感，讓他們很難把這個世界當成虛假的。
更不要說，越來越多的證據標明，這個“遊戲”，一定是在世界的某個地方存在着。
而這些遊戲裡的NPC，其實也一定在某個地方存在着。
而此時，他們知道，自己其實只是在電腦的另外一邊坐着，中間有着無盡的距離，他們不會有危險。
但是那團黑暗，給他們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讓他們都不願意去冒險。
一旦……他們輸了怎麼辦？
一旦，地球守護者們都犧牲了怎麼辦？
如果敵人長驅直入，要入侵地球，那該怎麼辦？
一旦想到，他們的心中都瑟瑟發抖，恨不得轉身就跑。
可想而知，此時此刻，真正以身犯險的人，壓力有多大。
終於，老布朗派出了一隻戰爭巨犬進入了黑暗之中。
同一時間，所有的玩家們面前，也彈出了一個對話框，可以共享視線。
他們幾乎同一時間，都切換了出去。
而這畫面，也隨着他們的直播，被主流的電視臺和各大網站採錄，順着網線、無線電波，傳遍了整個地球。
遊戲畫面出現在重大新聞事件裡，這種事情，也沒有別的了，能有這種待遇的，恐怕也只有《紀元爭霸》了。
被遠程控制的戰爭巨犬，進入了黑暗之中，沒幾秒鐘，畫面就開始跳動，然後閃爍了兩下，整個畫面都黑了下來。
是四周陷入了黑暗，還是已經失去了聯絡？
只有視角分享的玩家們不知道，但眨眼之間，他們被從共享視角里踢了出來。
這下子，他們知道了，聯繫中斷了。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遊戲裡，不知道多少人都在吐槽。
而那些開了直播的人，更是直接罵了起來：“這老龜，一定是想要害我們！莊主，別上當！”
這種地方，戰爭巨犬離開不到20秒就失去了聯繫，而且當時戰爭巨犬的速度其實非常慢，這豈非意味着，戰爭巨犬進入黑暗之後，只有1000米左右的安全活動範圍？
一千米，對人類本體來說，是一段非常遠的距離了，普通人跑步都要好幾分鐘。
但是對戰爭巨犬來說，這只是一個加速衝刺的距離。
如果一千米就會失去信號，那他們的戰爭巨犬，是進一個死一個。
如果進入黑暗之中，立刻就會被切斷聯絡，那豈不是必死無疑？
就算是沒有上過戰場，現代人生活在信息時代，耳濡目染之中，早就已經知道信息的重要性，失去聯絡幾乎就等於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上。
那麼，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網絡上，甚至有人發起了投票活動，幾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選擇了不要冒險。
人類對於黑暗，對於未知的恐懼之心，幾乎是本能，就算是網上的鍵盤俠，在面對這種未知的恐懼時，也被嚇住了。
“莊主，我再試試。”老布朗道。
他一擡手，身邊飛出去了兩團雲團。
一團黑色，一團白色，正是掠食獸和雲菌絲。
它們分化出了一部分，飛入了那黑暗之中。
老布朗閉上眼默默感受着。
他身爲行宮總管，可以和雲菌絲共享感官。
而他的腳下，大黑也蹲在那裡望着前方。
突然，大黑猛然發出了一聲吠叫。
“汪！”
同一時間，老布朗也睜開了眼。
他的面色變得煞白。
“莊主……”
莊不遠的面色也變了。
雲菌絲就是雲上行宮，雲上行宮就是雲菌絲。
如果雲菌絲也會失去聯絡的話……
會不會雲上行宮進入之後，也會被切斷和莊園的聯絡？
莊不遠和敵人戰鬥了那麼多次，這還是第一次可能沒有莊園做後盾，沒有地球做後盾。
“莊主，回去吧。”（上宀下古）戼搖頭道：“不值得冒險。我瞭解老大，他非常危險，我們如果沒有後援，不可能贏的……”
他頓了頓，道：“我已經感覺到什麼了。”
他的右拳握起，然後又鬆開，有一種難言的麻木和疏離感，正在他的肢體之中蔓延。
他和四周的一切，就像是隔了一層紗布，也變得朦朧了起來。
所有來自流放紀元的生物，都有了這種感覺。
“時間已經不多了，說不定……我們還沒有攻入黑暗之中，紀元終結就來了。”乧罘道。
“我會去求我父親，給我們一些名額，至少，我已經死而無憾了……”（上宀下古）戼轉身看向了身後的方向。
從莊園的行宮向下俯瞰，下方就是莊園那廣袤的大地，是一片片鬱鬱蔥蔥的森林。
那裡，有他最在乎的人。
毦芩，毦笪，還有小不點。
還有一座聳立在絨人森林裡的鋼鐵之門，那裡可以通往紅果莊園。
而那裡，有他的父親母親，還會有他的妻子兒子，至於他……
其實無所謂了。
巨絨人，向來輕生死，並沒有許多的感慨。
“我只要一個名額。”老轟隆道。
他只希望蘿蘿能夠活下來。
他身邊，幾名那遜利亞人沉默着，宛若岩石。
“我們就不要了。”乧罘笑了，“我已經吃遍了流放紀元，吃到了地球的美食，已經沒什麼遺憾了。”
“我們……也已經沒什麼遺憾了。”來自流放紀元的幾名僕從握住了彼此的手。
“莊主，如果沒意外的話，我們的祖先，會誕生在綠蓉城，記得去找我們啊！”
“如果能再次相見……”
幾個僕從的感傷話語還沒有說話，就被莊不遠一聲斷喝喝止了。
“住口！”
莊不遠低頭看向下方。
黑暗彌散，那團黑霧，似乎在向四周擴散。
一時之間，莊不遠甚至分不清，這黑暗是“老大”的莊園外圍，還是因爲紀元終結的到來。
莊不遠的眼神越來越堅決，雙眼也越來越明亮。
他伸手在手機上操作了一下什麼，然後轉過身來，看向了身後的士兵們。
“這是一場不屬於你們的戰爭，退下吧。”
這是一場屬於我的戰爭，因爲我是莊園主，而他們是我的夥伴和僕從。
但這場戰爭，不是屬於你們的。
同一時間，所有的玩家面前都彈出來了一個選項。
“這可能是一場九死一生的戰爭。”
“我們將面對未知的敵人，可能會擁有極大的犧牲，我甚至不敢保證這次戰爭之後，能夠有獎勵。”
“而這次，也不是爲了保護我們的地球。”
“這場戰爭，不是你們的義務。”
“在這裡，請你們做出選擇，退出這次戰鬥，還是繼續向前。”
“不論是退後還是向前，都是一種勇敢。”
“我們每個人可能都會死。”
“如果我們失敗了，諸位可能就是地球的最後一道防線。”
“很榮幸，曾經和各位並肩作戰。”
退還是戰？
這個選擇一出，整個遊戲裡，不，全世界一片譁然。
“勝利了也可能沒獎勵？輸了的話，說不定會損失慘重？”
“這不是獎勵不獎勵的問題，這是想要讓我們退出戰爭吧。”
“怎麼能退縮呢？這種時候退縮，不是縮頭烏龜嗎？那口大鍋還在呢，信不信把你們燉了！”
“不，這不是退縮，我們又不會死，但是你沒聽到莊主說嗎？如果莊主他們失敗了，我們可能就是地球最後的防線了。”
“我們……是地球最後的守護者？不，不會吧……”
“可是如果我們都加入了的話，每多一分力量，不就能多一點成功率了嗎？”
“可如果我們失敗了呢？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這個時候，是戰還是退，就再也沒有之前那麼容易選擇了。
別說這些玩家們了，網絡上大家也都糾結死了。
從來沒想到，一個如此沉重的話題，一個甚至涉及到了地球的安危的話題，突然之間，被丟到了他們的頭上。
我們只是一羣玩家好不好，我們大部分都是在家裡喝着快樂水，摳着腳丫，吃着外賣的宅男好不好？
爲什麼要讓我們做出這種選擇？
我們該如何選？
是樂觀也好，悲觀也好，是衝動也好，是理智也好，都各有各的考量。
每個人的心中都糾結不已。
漸漸地，終於有人做出了選擇。
戰爭巨犬越衆而出，有的向前飛出，有的向後退卻。
此時此刻，泰倫中士的幕僚們，也在爭論。
該如何處理？
泰倫也在默默等待着。
“泰倫中士，根據上級的命令，請您退後。”終於，一名幕僚道。
“爲什麼？”泰倫一愣。
他不想後退。
他是一名戰士，他本就嚮往着戰鬥。
而且，是榮耀的，充滿了神聖感的戰鬥！
這種感覺，已經多少年沒有感受到過了？
別說他只是一名遠程操縱者了，就算是真的要上戰場，他也絕不會退卻！
正如在莊不遠說完之後，莊園的士兵們，卻並沒有退卻一樣。
最後還是莊不遠點了名：“三隊、五隊、七隊請退守莊園，如果我們有什麼不測，你們就是莊園最後的防線，是地球最後的防線。”
“一隊、二隊、四隊、六隊，就請你們和我並肩作戰了。”
“老爺子，請您照顧好莊園。”莊不遠又看向了老龍人鱗蒼。
“恕難從命。”鱗蒼道，“我可是您的護衛。”
“老爺子……”莊不遠皺眉，鱗蒼並不來自流放紀元，而是其他莊園，就算是紀元終結，也影響不到他。
“我是您的護衛，而且我的使命就是保護和教導這四個小傢伙，如果你失敗了，他們也會消失，我活着又有什麼意義？”
“你可是最後的莊園主啊！”
泰倫中士的戰爭巨犬裡，五個人也在爭論要戰還是退。
“我們的戰鬥力距離第一批內測的人，還有很遠的距離，不如我們退守吧，再發展一下再來？”一名玩家道。
“戰！”涼薯卻斬釘截鐵道，“我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拋棄我的……”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泰坦，你呢？”隊友又問泰倫的意見。
“戰！”泰倫道。
他抗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