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按照他的說法，我們跟人類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們可以結束對他的研究了？”在人類研究的問題上，最初是‘不感興趣’、現在變爲‘嫌惡’的夏娃，單純只是因爲追隨哥哥纔會繼續留在這片地區。

“說什麼胡話呢，夏娃？”亞當聞言合上親手打印的《聖經》，好笑道，“我能夠接受萊爾先生的部分主張，即便如此，也不能改變人類比我們領先的事實，萊爾先生身上有太多的知識等待我發掘。”

亞當甚至有點慶幸當時Zero和X攔住了自己，若是那時候就將萊爾活體解剖，如今也沒有辦法隔三差五遠程求教。

夏娃顯得很失望，趴在亞當打造的餐桌上鬱悶道：“……他不是說了，能夠藉助網絡實現意識鏈接的機械生命體是遠比人類優秀的種族嗎？”

“夏娃，你沒有真正理解到萊爾先生所說的那番話的潛臺詞。”亞當搖了搖頭，他可不會只聽字面意思，“假如將整個種族視爲一體，全部個體如同零件般團結一致地行動，這個種族將會擁有極強的適應力和戰鬥力……但會同時失去很多東西。”

夏娃從餐桌上撐起腦袋，疑惑道：“沒有內鬥不是很好嗎？能失去什麼？”

“例如思維的衝撞。”亞當認爲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因爲他已經品嚐到與萊爾的思維衝撞的甜美果實，“沒有人能保證種族集體意識永遠都是對的，比起任由它沿着錯誤的方向大步向前，不如讓個體之間相互割裂開來，在思維衝撞下緩慢修正方向。”

“可惡的人類，話說得清楚一點啊！”夏娃用力捶打餐桌，還好餐桌足夠結實。

“哈哈，其實萊爾先生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說話很直白的人~”亞當站起身來，將手上的《聖經》珍而重之地放進書櫃，回身看向自己的弟弟，“他甚至還提醒我，我現在打算做的‘實驗’有可能會給我們兩兄弟招來毀滅。”

夏娃霍然起身，大叫道：“不管是誰，敢向哥哥出手的我都決不放過！”

“多謝，夏娃，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亞當輕笑着點點頭。

受到稱讚的夏娃傻笑着摸摸後腦勺，這才問道：“話說，哥哥，你說的‘實驗’到底是……？”

“夏娃，你馬上就知道了。”亞當雙手抱胸，閉上眼睛。

向機械生命體網絡傳達去一道強而有力的信號，這道信號快速擴散開去。

很快，意料中的迴應反饋回來。

“嗚哇……！”夏娃捂着腦袋倒在地上，飽含悲傷、恐懼、憤怒、殺意的回饋信號給他帶來極大的痛苦，但他具有自行切斷網絡的自我意識，並不會因此真正出什麼問題。

忍耐着這種痛苦的亞當雙眼發出刺眼的紅光，仰天狂笑道：“我愛着你們哦，某個意義上你們就是我們的父母，但我和夏娃無法像人類般靠生殖行爲增加同伴，只能犧牲你們了——這不就是我幾個月前還無法理解的相愛相殺嗎！”

以《聖經》的故事爲參照。

亞當對應着亞當。

夏娃對應着夏娃。

N2對應着上帝。

至於萊爾對應着……不是那條蛇，他沒有那麼壞心眼，只是長着禁果的那棵樹。

（7）

“……亞當還是動手了，對我們而言是禍是福呢？”接收到亞當夏娃在峽谷底部與普通機械生命體爆發激戰的情報，萊爾已知曉原因。

亞當和夏娃的誕生有一（兩）個前提條件，當時沙漠村莊裡的機械生命體正被2B和9S屠殺（以及N2希望有人能給萊爾製造點麻煩）。

但現在亞當在網絡上公開提出讓機械生命體以接近1000：1的比率孕育進化體，好聽點叫種族進化必須的犧牲，難聽點就是讓普通機械生命體全都去死，人家智能再低下也有求生本能，會有什麼反應不言而喻。

萊爾早已經提醒過亞當，這是條偉大光明而又充滿荊棘的道路，但亞當似乎還是打算冒險。

“沒有辦法，我這邊也稍微加快點節奏吧。”萊爾從客廳一直走出花園。

亞當和夏娃的到來沒有影響到萊爾的計劃：伊甸園發生器繼續發揮效果，將北區的沙漠變成一片平整的土地，相比起滿是破破爛爛的建築物和崎嶇不平的地形的城市南區，現在反而是北區更適合作爲試點城市的地點；各種基礎工業投入生產，爲更先進的工業的奠定物質基礎；以基礎工業的產出搞基建，萊爾特定選了個好位置建了座帶花園的別墅。

這就是他今後的家，暫時別墅的主體建築並不大，只能讓Zero、X、狄波洛、波波洛、A2、9S、2B、小白等少數人造人入住，但增建的土地已經留出來了，總有一日會讓全部女僕隊成員都住進去。

“天氣不錯~空氣又清新，果然沒有人類污染環境就是好~”萊爾伸伸懶腰，似乎忘記了自己走出來是要找在這個時間點肯定會在花園照顧花朵的通訊人員6O。

Zero忍不住開口道：“……父親大人，是要開始拆除人工智能嗎？”

“不，那是一年後的安排。”萊爾眯起眼睛，看向摘除掉意味着【不能說出真相】的黑色遮嘴紗、不需要再昧着良心引導2B處決9S的6O，樂呵呵地澆水的身影，“雖然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但想必原型狄波洛和原型波波洛是出於憤怒才實現人工靈魂覺醒、凌駕於人工智能的奇蹟——問題是，現在的人造人的人工靈魂覺醒了嗎？我實在是無法確定。”

萊爾對人工靈魂這個項目很上心，然而關於‘靈魂’的範疇十分遺憾，他連檢測手段都沒有，全憑腦補。

“若是人工靈魂沒有覺醒……”X接道。

“有可能會失去現有的記憶和人格，跟你們當年剛啓動時一樣，連話都不會說，但能憑藉超高的學習能力快速掌握現有的知識。”萊爾閉上眼睛，緩緩道，“……在外人看來，他們估計跟死掉沒區別吧。”

“…………”

“…………”

狄波洛和波波洛沉默不語。

Zero和X體內沒有舊時代人類留下的人工智能，與此事無關，但她們體內有這玩意，遲早都要經歷這個‘手術’。

“憤怒就算了，我不想讓可愛的女僕們恨上我，我想借助對美好的生活的眷戀來喚醒人工靈魂。”萊爾重新張開眼睛，朝已經注意到這邊的6O招招手，口中繼續道，“前面的時間我在恢復工業，但這個獨特的世界真正需要的不是物質文明建設，而是精神文明建設……就讓我帶給你們一些‘無謂’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