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靜寂的可怕，就好像一張無形的網，一點點吞噬着光明，在這無盡黑暗中，唯有手機屏幕散發着微弱的光芒，些許藍光打在孫婕柔那張塗了粉底的臉上，再配上那有些猙獰的表情，宛若從地獄走出的厲鬼。

孫婕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手機屏幕，臉上有些許焦灼之色。原本打算親自跟曲震說並順帶挑撥一番，可接連兩次吃了閉門羹，只能選擇打電話了。只是曲震素來不喜歡用電子產品，但願這次接電話的不是秦映芝。

怕什麼就來什麼，當溫和清麗的女聲從電話傳來時，孫婕柔忍不住在心裡低咒一聲，紅脣裡溢出的聲音卻帶了甜美的笑意，“伯母，聽說您跟伯父去國外度假了，聽聲音應該已經安全抵達了吧？”

秦映芝聲音染了絲笑意，細聽之下里面卻夾雜着一絲淡淡的疏離，“還是婕柔你有心，不像那兩個孩子，從我們落腳到現在，連個電話都沒打過。”

“子晉哥是不知道嘛，知道了肯定會給伯母您打的。”孫婕柔幫曲子晉說着好話，又客套了幾句，裝作不經意的問，“對了伯母，伯父呢，我有事找他。”

電話裡傳來懶懶的哈欠聲，帶着濃濃的疲倦，“他呀，睡着呢。既然這樣，我去叫醒他。”

這不過是在平常不過的客套話，而且旅途勞累，孫婕柔也不可能真讓秦映芝叫醒曲震，“不用了伯母，也不是什麼大事，日後說也行。”

秦映芝淡淡應了一聲，又是一個哈欠。

“好了伯母不跟你聊了，您跟伯父好好休息，玩的開心。”話裡含笑，臉色卻難看到了極點，忽的腦海掠過一道光，趕在掛斷電話前孫婕柔連忙道，“對了伯母，您跟伯父在哪裡度假？我看看有沒有朋友在那邊，能不能充當下導遊，讓您們玩得盡興。”

靜默了片刻，秦映芝略顯淡漠的聲音傳來，“拉斯維加斯。”

“呀伯母，那很抱歉了，我朋友在紐約恐怕幫不上什麼忙。”孫婕柔語含歉意，聽起來很真誠。

“沒事，我跟你伯父報了團，有導遊呢。”說着掛了電話。

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見，孫婕柔對着話筒柔聲說了句拜拜，等電話徹底掛斷之後，忙又撥了個電話出去。

“給我訂一張去拉斯維加斯的機票，越快越好。”吩咐完之後，一直陰着張臉的孫婕柔終於露出今晚第一抹笑容。

真以爲她好心幫他們找導遊麼，不過是爲了套出具體地點罷了。

漫天的星子不停眨着眼睛，一閃一閃的，發出璀璨的光澤，隔着玻璃看了眼曲家純白色別墅，孫婕柔勾着脣驅車離開，車尾的燈光很快便消失在靜謐的黑暗中。

拉斯維加斯某豪華酒店，曲震靠坐在牀頭，手上拿着本書細細品着，雙目炯炯有神，精神十足，根本就不像秦映芝方纔所言，早已經睡着了。

餘光瞄到秦映芝拿着手機回來，曲震合上書，“跟誰通電話呢，神神秘秘的還怕我聽。”

秦映芝是真有些困了，躺在一旁合上眼睛，帶着絲慵懶的聲音卻響了起來，“你猜猜。”

將書往牀頭櫃上一丟，曲震豎起眉毛，半側着身，神情有些緊張，“不會是姓章的吧？”

秦映芝倏的睜開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曲震，“都過去多少年了，你怎麼還對這事念念不忘。”

曲震哼哼着，“你要是能把他徹底給忘了，我當然不會提這一茬。”

秦映芝翻身坐起來，遠山眉微蹙，還擊的利落乾脆，“結婚之後你還在外面胡來，這些年我都沒說過什麼，現如今你還有理了？”

一句話瞬間將曲震的氣焰給滅了下來，默默拿起丟在一旁的書繼續看了起來，很輕的嘀咕聲卻響了起來，在安靜的室內清晰可聞，“誰還沒個不堪回首的曾經！”

“這話說的有理，所以子辰痞裡痞氣的模樣全是從你身上學的。”秦映芝細眉舒展開來，躺了回去，語氣卻不大好。

忽的想到什麼補充了一句，“幸虧子晉不隨你。”

曲震撇撇嘴，想反駁什麼回頭時，發現秦映芝眼下的烏青，顯然是累得不輕，於是默默將話吞了回去，拿過一旁的被子給秦映芝蓋上。

期間，秦映芝懶懶睜開過一次眼，臉上表情淡淡的，眸底卻有着笑意。

很快清淺的呼吸聲傳來，曲震靜靜靠在牀頭，書仍舊在手裡拿着卻沒看進去，忍不住回想着曾經。

幾十年風雨過去，有些記憶看似遙遠，卻又近在眼前，甚至連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就好似發生在昨天一樣。

回想起曾經那個狂傲不羈，流連夜生活的時光，再對比如今刻板嚴肅，不精通電子產品，迴歸家庭生活規律，儼然一老古董的自己，忍不住感嘆時光流逝的如此之快，也給人帶來了巨大的改變。年少輕狂時肯定不會想到，老了會變成這副模樣。

目光再次回到秦映芝身上時，一貫緊繃着張臉的曲震，摹的柔和了很多，因爲在這漫長歲月裡，唯有秦映芝默默陪在身旁，從始至終，不離不棄。

“天大消息，天大消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隔得老遠都聽到曲子辰的大嗓門，正在用晚餐的柳絮和曲子晉，不約而同動作一致的停下筷子，抽搐着嘴角。

幸虧這層樓就住了她一戶，不然擱平常，早被投訴很多次了。

聲落，門被人大力撞開，見兩人在吃飯，曲子辰麻溜的飛奔過來卻沒有加入。

曲子晉不悅的掃了曲子辰一眼，涼薄如水的聲音響起，“我覺得有必要加強醫院的保安，不然什麼怪人都放進來。”

這股無名火明顯是衝着曲子辰來的，曲子辰嘿嘿了兩聲充耳不聞，興奮道，“真的是天大好消息，爸媽出國旅遊去了，歸期未定。”

“被你氣的。”曲子晉邊給柳絮夾菜邊淡淡道。

曲子辰不滿了，“少來，你敢說跟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自打聽曲子晉說這一切都是曲子辰謀劃的，再看到曲子辰表現出一幅傻白的模樣，柳絮總覺得很怪，心底不由爲陳潔暗暗擔心，怕她哪天一個不注意就被裹着純潔小白兔皮的曲子辰給吃幹抹淨，連骨頭渣都不剩。

嚥下嘴裡的飯菜，柳絮擡眼看向曲子辰，“既然這樣豈不正好，你可以不用委屈自己跟陳潔擠在一個屋檐下，大可以回去睡柔軟舒適的大牀。”

曲子辰比了個噓的手勢，“爲了我將來的幸福，你們可千萬不能告訴陳潔，我還想多蹭幾天住呢。”

無恥加不要臉，柳絮暗暗在心底評價着，想了下開口，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你對陳潔是認真的吧？”

曲子辰拍着胸脯保證，“真，一千一萬個真，不信你問我哥。”說着胳膊搭在曲子晉肩膀上，湊過去，“是吧，哥。”

涼涼睨了眼肩膀上的胳膊，曲子辰訕訕收回手。

“心真不真我不知道，不過身體真倒是不假。”曲子晉挑了挑眉幽幽道。

柳絮不幹了，用筷子指着曲子辰，“原來你從頭到尾都只想得到陳潔的身體？虧我還好心好意撮合你們，現在才發現，我看錯了人了。”

瞪了曲子晉，曲子辰憤憤磨牙，這廝絕對是故意這麼說的，故意讓柳絮誤解，接收到曲子辰的不滿，曲子晉笑着回了一記怎麼，不服的眼神。

曲子辰算是領會到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況且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柳絮呀，要知道柳絮是他獲得幸福最給力的盟友。

“嫂子，你別聽我哥誤導，在我看來，這兩者是分不開的，我有一顆愛陳潔的心，當然啦，也愛她的身體。”說最後一句時，白嫩的臉上泛着絲紅，顯然——害羞了。

看柳絮不相信，曲子辰急了，“嫂子，我對天發誓，我的心和身體對陳潔都是忠誠的，而且是絕對的忠誠。要是我說的話有一句是假的，我就天打雷劈，不得……”

“停……”見曲子辰動真格的，不吉利的話跟珠子似的往外蹦，柳絮急慌慌的打斷，“我信，我信還不成麼？”

連毒誓都敢發，看來是認真的了。

曲子辰悻悻放下朝天舉着的手，扁着脣，“嫂子，我知道你跟陳潔關係好的就像連體嬰兒。放心吧，我會對陳潔好的，就像我哥對你一樣好。”

柳絮……連體嬰兒，這什麼形容詞，有時候真想扒開曲子辰的腦子，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什麼怪詞都能想出來。

“像我？”曲子晉冷笑一聲，“我可不會被人動不動就揍的慘不忍睹。”

“哥，你少說句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還有，別老拆我的臺。”曲子辰不滿的叫囂着，不停的衝着曲子晉揮舞着爪子，卻沒那個膽子撓過去。

“真是的，當哥哥的不幫親弟弟爭取幸福就算了，還唱反調，要是媳婦兒跑了你還我一個啊？”覺得沒說過癮，曲子辰繼續叨叨着，“親”字咬音格外重。

難道不知道柳絮是他最得力的盟友，還故意那麼說，害他又是心驚膽戰又是發毒誓，差點都要剖開胸膛給柳絮驗真心了。

“好啦好啦，別吵了。”柳絮充當着和事佬，“子辰，既然你是真喜歡陳潔，我絕對的支持你。”

“謝謝嫂子。”曲子辰賣着乖，“要是我有個你這樣溫柔又善解人意的親姐姐該有多好，不像某人，哼。”話落狠狠瞪了曲子晉一眼。

曲子晉嗤笑一聲，坐的穩如泰山，末了絲毫不受影響的繼續吃着飯。

見曲子辰拿眼瞪人的模樣，柳絮抿脣笑開，“都少說一句。”

話落好似察覺什麼詫異盯着曲子辰，跟發現新大陸似的，“子辰，今天太陽從西邊升起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