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晉車速飈的很快，視野之內，馬路兩旁的觀景樹連着路燈宛若浮光掠影一般，迅速退往身後，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唯有悠揚的音樂在狹窄的車廂內上空迴盪。

在將要抵達老宅時，身後一輛車突然擦着藍色保時捷的車身竄到前面，很快便消失在前方，看到那輛車時，曲子晉下意識的擰起了眉。

感覺到曲子晉情緒的些微波動，柳絮扭頭問道，“怎麼了？”

曲子晉也沒瞞柳絮，淡淡道，“剛過去那輛車，車上坐的是孫婕柔。”

“什麼？她一直跟着我們？”柳絮吃了一驚，“她去老宅幹什麼？”

曲子晉凝了柳絮一眼，從他的眼神，柳絮看明白一個意思，肯定不是好事。

純白色別墅在暗夜中散發着瑩潤的光，大廳燈火通明，偶爾有人影晃動，看起來似乎等了許久。

將車停穩，柳絮挽着曲子晉的手臂朝大門走去時，在半路上竟然遇到了孫婕柔，她並沒有先進去，似乎刻意在等他們。

在看見曲子晉的剎那，漂亮的杏仁眼底瞬間涌起光澤，淺淺笑着打招呼，“子晉哥。”

曲子晉裝做沒聽到，目不斜視的攜着柳絮徑直朝前走去，很快便落了她一截。孫婕柔也不惱，在二人身後彎起半邊脣角，伴隨着適時刮過的冷風，莫名帶着幾分陰險算計。

眼看着兩人已經走遠，孫婕柔忙追了上去，和他們二人並排走着。

通往別墅的闊挺道路上積了一層厚厚的落葉，一行三人朝前行走着，誰也沒有說話，唯有下腳的時候發出的沙沙聲響，這幅情形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些詭異。

抵達別墅門口時，孫婕柔率先一步上了臺階，邊走邊喚道，聲音清甜帶着一絲甜意，“伯父伯母，我來看你們了。”

率先迎出來的是張嫂，和藹的臉上掛滿了笑容，然嘴角的笑容在看到柳絮的剎那，微微的僵住，很快便恢復如常，籠統的開口，“天冷，別站着了，趕緊進來暖暖。”

“謝謝張姨。”孫婕柔邊道謝，邊將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塞進張嫂手裡。

張嫂看了衝她淡笑的柳絮一眼，想拒絕卻被孫婕柔拿話堵了回去，“張姨，不帶跟我這麼客氣的啊。一直惦念着給你禮物，但是上次去醫院沒碰着您，這回說什麼都不能忘了。”

脣動了動，張嫂還想說什麼，孫婕柔繼續道，“哎呀，張姨，您就別推辭了，收點禮物伯母不會說什麼的，要真是怪罪起來您就推到我身上。”

“時光過得真快呀，我出國之前記憶還停留在纏着您給我做點心的時候，一眨眼我都長大了，都能給你買禮物了。”這話說的有些感慨，透着對回憶的嚮往，張嫂當下不再說什麼，默默收下禮物。

張嫂往孫婕柔身後看了眼，卻被孫婕柔拉着往屋內走去，“張姨，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能不能給我再做一回小時候很好吃很好吃的那種點心啊，在國外這麼多年，我最懷念的，就是張姨您做的點心了。”

“對了，我記得子晉哥也很愛吃的。”提起曲子晉，孫婕柔好似纔想起被冷落了許久吹着風的兩人，猛地回頭衝着曲子晉招手，“子晉哥，這兒是你的家，幹嘛站在外面，趕緊進來呀。”

沐浴在燈光中，被衆人圍着言笑晏晏的孫婕柔，與隱沒在黑暗中默默吹着冷風的柳絮，形成鮮明到極致的對比。

無形之中，好似在告訴柳絮，這個家，只有她能融進來，柳絮永遠只能被拒之門外。

可柳絮並不覺得受到冷待，因爲此生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人，也陪在她的身邊。

末了還是曲子辰走了出來，剛出門口便不肯再挪腳，不停搓着手，看着傻站在庭院中的二人，“黑燈瞎火的，你倆幹瞪着彼此有意思麼？屋內多亮堂呀，保管你們看個夠。”

這種話也只有曲子辰能口無遮攔的講出來，柳絮和曲子晉對視一眼，往屋內走去。

經過曲子辰身旁的時候，聽見他刻意壓低的聲音，用嘴努了努正和曲震相談甚歡的孫婕柔，“嫂子，你絕不覺得她就像一個唱獨角戲的小丑？”

柳絮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許是聲音過大，惹得大家目光紛紛朝她看來，柳絮忙抿住脣瞪了曲子辰一眼，用只有彼此的聲音提醒道，“別忘了陳潔還等着剝你的皮呢。”

提起這個，曲子辰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哼哼着，“我纔不怕呢。”

一段時日不見，秦映芝仍舊和記憶裡一樣，眉眼如畫，氣質卓然，看見兩人，淺淺笑着，“來了。”

曲子晉點了點頭，柳絮本想叫聲媽的，然觸及到一看見她就拉下張臉的曲震，那個字節硬生生的咽回喉嚨裡，夫唱婦隨的學着曲子晉，含笑點了點頭。

秦映芝笑了笑，目光柔和，沒有了之前來時的疏離。

反倒是曲震用銳利宛若刀子的目光掃了柳絮一眼，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繼而落在曲子晉身上，“翅膀還真是長硬了，什麼人都敢往家裡帶，小心哪一天被騙的連褲子都沒得穿。”

用詞如此難聽，曲子晉面上沒什麼表情，也不見惱意，好似司空見慣了一樣，四兩撥千斤的還回去，“被騙光了我也心甘情願。”

曲震被噎了一下，半天沒找到反駁的話，只能扯別的，“不是說永遠都不踏進這道家門麼？現在站在我面前算哪門子的事兒？”覺得氣場不夠，還不滿足的補了一句，“還帶個滿口謊言的人回來？”

這話說的，一旁的曲子辰直朝天翻白眼，明明是自個兒跟孫婕柔商量好了將曲子晉誆回來。人是來了，結果又倒打一耙，將罪名安在曲子晉頭上，他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蠻不講理的爹？

挨着曲震而坐的孫婕柔，畫着淡妝的眉眼在燈光照耀下顯得溫婉可親，看向被說的如此不堪的柳絮，稍稍挑起的眼尾還是流露出一絲得意。

儘管幾不可見，柳絮還是捕捉到了。

那眼神是炫耀，好似在說，看吧，都是女人，但在這個家，享受的待遇卻是天壤之別。我和子晉哥在一起，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柳絮抿着脣和曲子晉並排站着，然被曲子晉握着的手卻黏膩一片，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曲子晉帶着薄繭的指腹在柳絮掌心輕微摩挲着，彷彿在說，別怕，有我在。

柳絮擡眼，對上那雙漆黑如墨彷彿有着無窮魔力的星眸，淺淺的笑了笑，頰邊揚起兩抹好看的梨渦。

曲子晉極慢的將視線挪到曲震，對自己而言所謂的父親身上，薄脣挑着抹弧度，朗朗的眉眼間寫滿了桀驁和不羈，“不歡迎？”

這強調，這態度看的曲震就來火，“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歡迎了？”

曲子晉無所謂的聳聳肩，“既然不歡迎，那我們走了。”

見這架勢，秦映芝煩不勝煩，每次父子倆見面非要鬧得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的境地，好好一個家弄成現在這樣，明明是至親的親人，見了面卻跟仇人似的。

曲子晉的性格她這個做母親的再清楚不過，軟硬不吃，甚至可以說的上是刀槍不入，這性子的形成或多或少和曲震嚴厲的壓迫有關。

因而，一旦認準了一個人，那麼勢必只有這個人，能敲開他裹在外面展現在人前厚厚的硬殼，能走進他的心底。

而柳絮，正是這個幸運兒，雖然她不明白，爲什麼是柳絮，但柳絮有一點讓她不滿，那就是性子太軟了，這個性子根本就止不住曲子晉。

“每個人都給我少說兩句，還能不能在一起吃個飯了。要是吃不成，那就各吃各的，還要這個屋子幹嘛，乾脆拆了算了。”秦映芝厲色道。

一向都以賢妻良母示人的秦映芝，極少用這種口氣說話，一旦用了，必然代表觸及到了她耐性的底線。

曲子辰立即衝着自家孃親豎起了大拇指，心裡暗爽的不得了。敢用這種口吻教訓家裡最強勢的兩個人，也就是最愛欺負他的兩個人，也只有他家敬愛的母上大人了，奈何平時發作的次數太少了呀。

孫婕柔立即順着秦映芝的話說下去，“伯父，伯母說的對，你就別怪子晉哥了，子晉哥還年輕，未免容易輕信他人，體諒不到您的良苦用心，等再過些日子，就好了。”

“還年輕？都一把年紀了還叫年輕？”還想再說兩句，接收到秦映芝不善的眼神時，生生轉了話題，“婕柔呀，以後還要你費點心，多替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操點心，免得他誤入歧途。”

這話明顯是說給曲子晉和柳絮聽的，曲子晉充耳不聞，牽着柳絮往樓上走去，邊走邊叮囑張嫂，“張姨，飯好了叫我。”

態度比之前跟曲震說話時好了不知多少倍，把曲震給慪的呀，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張嫂本想熱情的應一句，瞥到曲震幽幽朝她看來的目光，頓時將那份熱枕壓了下去，低低應了一句，“知道了。”

孫婕柔和曲震聊得甚歡，曲子辰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麻溜的跟上曲子晉的步伐，看看趕在門和上前擠了進去。

只聽見響亮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裡迴旋，“哥，等等我，我有事找你商量。”

剛平息完一場充滿硝煙的戰爭，秦映芝也沒什麼開聊的興致，緊隨曲子辰往樓上走去，“張嫂，我有點累，先上去休息會兒，開飯的時候叫我。”

張嫂站在廚房門口應了一聲，便進了廚房，順帶將門關上。

頃刻間，偌大的一個客廳，只剩下孫婕柔和曲震坐在沙發上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冷清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