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傑的小手抓着歐浩天的手，他的墨綠色眼睛就看着歐浩天。
“爸比……抱抱。”他不敢說，是因爲害怕。
如果是平常，歐浩天雖然是臭着臉，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根本不會有絲毫的緩慢，然而現在他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龍傑，你痛過嗎？”
龍傑點了點頭，指着自己的小膝蓋。
他跑得太快，總是會摔倒，膝蓋老是破皮，“這裡痛痛。”
他的手拉着歐浩天的手，“親親，親親痛痛就飛走了。”
這句話還是樓雨晴教給他的，他也想到了，他的頭低了下來，“爸比，對不起，我錯了。”
不，他還沒有更深的意識到，他到底“錯在哪裡”。
他的墨綠色眼睛低着，不去看歐浩天的眼睛。
“有多痛？”
“很疼很疼……”龍傑拍了拍腿。在他記憶裡面，爸比和媽咪都不會打他，他最痛的就是那次摔打，摔在了一塊石頭上，還流了血。
“我說的是……真正的痛。”
“什麼是真正的痛？”
歐浩天獨n下了，雖然他還是比小寶寶高很多，但是他的眼睛和龍傑平視着。
“是這裡痛！”歐浩天指着他的心口。“人真正的痛是心痛。”
龍傑毫不猶豫的府***體，屁股翹着，然後吹吹歐浩天的心口。
吹吹就不痛了。只是他還是疑惑的問，“心爲什麼會痛痛？是病了嗎？”
他的眼睛瞪大了，他不懂……什麼是心痛？
他被歐浩天和樓雨晴都保護得太好了。
樓雨晴將他當成是心尖上的寶貝，而歐浩天更是因爲他是樓雨晴豁出半條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所以也縱容着他。
只是當他看到龍傑在那瞬間逃開的時候，寶寶眼睛裡面的失落和孤寂的時候，他就明白過來了，龍傑還不懂……什麼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
他沒有用暴力的手段來狠狠的撕碎龍傑的天真爛漫，他現在要換另外一種方式。
但其實……後者更狠！因爲他不想要等着龍傑自然成長，慢慢的長大，去明白……做母親的痛。儘管……他明白這是大寶寶的想法，所以她纔會忍耐……不想要因爲自己的原因去破壞他和龍傑的父子關係。
他現在就要龍傑長大。
歐浩天說道：“你不明白什麼是心痛，那麼爸爸現在就來告訴你……什麼是心痛的滋味。”
他脫下自己的衣服，僅僅只是個上半身，龍傑就瞪着眼睛看着他。
在歐浩天身上滿滿的都是傷疤，一道又一道的。
他只是破了皮，就痛，但是爸爸身上全部都是口子，怎麼不痛？
他每次都想要和爸比一起洗澡，但是爸比都不和他洗澡。
他都覺得……爸比不愛自己。
還有就是媽咪和爸比都是戴着眼罩，也不給他看，直到今天早晨，他纔看到了她的眼睛。
只是他現在才感受到了！
他們很痛！
龍傑的心這才真正有了顫抖，而在接下來他的心在這一天真正的脫離了幼稚，開始成熟起來。他龍傑身上流着的是歐浩天的血，一個從來都不軟弱，不屈服，一個曾經在黑暗裡面，通過廝殺，最終一步一步的從最低賤的底層站到了能夠擁有幸福的高度的人，他有他的倔強。
“這些……是我有一次外出，離開你的媽媽，一不小心……身上弄回來的。在沒有回來的時候，我不覺得痛。相反，只覺得高興。因爲很快就能夠回家……去見你的媽媽，我想她了，我不知道我離開她的時候，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我就想要抱着她。但是當我回來，回到你的媽媽的身邊的時候，我全身的傷口加起來，都比不上……這裡痛。”
“心痛？”
“是。你媽媽的眼睛是在我沒有離開的時候受的傷，我卻是……不知道！當我回來，看到她的時候，只是一眼，心就痛。痛得……就好像是……快要死掉一樣。”痛到他的眼淚在她看不到的時候掉落了下來。“那一眼，我能夠感受到你媽媽的痛。你媽媽一痛，我的心就跟着痛，即使心沒有流血，但是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痛。即使我千穿百孔，即使我……即使的身上的肉都爛掉，但都比不上心痛。那一眼，不是害怕，不是陌生，不是討厭，而是恨自己，恨我自己沒有保護好她。”
龍傑的身體在顫抖着。
他低下了頭。
他看到媽咪的眼睛時候，第一眼是……害怕，是逃走，是躲避！
“我將你媽媽抱在懷裡的時候，你媽媽的身體都在發抖，一個勁的哭……從那個時候，我再也不要離開你媽媽了。是我……沒有守護好她。那個時候，我不在她身邊，我都想象不出來，她該有多痛！我恨我自己，沒有保護她。龍傑，這就是我的心痛。我心痛的是她一定很痛，我心痛的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我心痛的是，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是不在她身邊。”
每一個字，就像是針一般的扎向了龍傑的心。
是他在那個時候，沒有感受到媽媽的痛，他不僅僅沒有感受到，而且還逃了。
眼前孩子還小了，小到在那個時候，當他看到一個和他想象中不一樣的母親的時候，她的眼睛傷口就和普通人一樣……被嚇到了！正因爲如此，寶寶才更加不願意去怪任何人，她只是默默的承受着。
龍傑的眼淚掉了下來，他的手想要去摸歐浩天的傷口，“爸比……”龍傑的眼淚一滴滴的掉落。
歐浩天擦拭着龍傑眼角處的淚水。
龍傑抽噎着，他的小手緊緊的拉着歐浩天的手。爸比的話，遠遠比要暴打他一頓更加讓他難受。
“爸比，你打我吧。是我錯了，我不好……”
如果是尋常的父親，一定會將兒子摟抱在懷裡，因爲孩子真的知道錯了。
但是歐浩天這一次，是真的狠下來心。他要的不僅僅是孩子知道錯了，還要他明白……
“龍傑，知道一個人爲什麼會爲另一個人心痛嗎？就像是……我對你媽媽那樣。其實你媽媽對我，對你也是一樣的……”
龍傑看着歐浩天，“因爲爸比愛媽咪，很愛很愛……而媽咪也……”
他現在只要是一想起他在早晨做的，他就覺得自己變成壞孩子。他哭着說道：“很愛很愛我。”他錯了，他真的知道錯了。
歐浩天說道：“是，我很愛很愛你的媽媽，比愛我自己還要多，多過哪怕我的命都不要，我都要好好的護着她。而你媽媽對你也是一樣的。她愛你……比你想象得多很多！所以她會爲你而心痛！”
龍傑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掉。“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會了……我再也不會了。”
然而，歐浩天沒有停下。他果然是最心狠的！
自從龍傑出生以後，歐浩天沒有打過他。其實在龍傑沒有出生之前，他想象不到他作爲一個父親到底會是什麼模樣！
按照他的脾氣會對龍傑很兇吧，他唱黑臉，還會打他吧，但是都快五年了！就算是龍傑整天調皮搗蛋，他都捨不得下手。因爲龍傑是她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因此養得龍傑根本就不知道疼痛的意味。
直到現在……他要讓龍傑體會到，比挨皮肉更痛的滋味和教訓，讓他……一夜之間就成長！
成長就意味着痛苦！
他怎麼會不知道！他的童年就是在黑暗中痛苦掙扎着，痛苦就像是能夠拔掉人身上的皮，一層又一層，最快速的成長，強大！
歐浩天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的媽媽在我心目中是最好，好到……現在的你不配做她的兒子！如果你生在其他人家，你的害怕，你的不保護，你的任性，你的軟弱，你的恐懼，你的天真爛漫，你會一直快樂的生活在父母的呵護下長大，都可以成爲理所當然……但是你是我歐浩天的兒子，你是我和樓雨晴的孩子……那麼……不可以！”
龍傑的臉瞬間就白了，身體搖晃着！
倘若是樓雨晴在這裡，必然不會讓歐浩天對孩子說出這番話！
不配！
是對眼前的孩子最大的刺激和傷，遠遠比打他還要讓他痛。
“我是爸比的孩子，我是媽咪的孩子……我再也不哭了，我再也不會傷害媽咪了。我會乖乖的，我會保護媽咪的，我會讓媽咪痛痛的……爸比，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爸比……我錯了……我是你的孩子，我是媽咪的孩子！”
龍傑撲到歐浩天的懷抱裡面，他死死的抓住，他不要爸比推開他！
他撕心裂肺的哭着！
龍傑緊緊的抱着歐浩天，小傢伙被嚇壞了。
失去……第一次他有恐懼，原來他一直以爲隨手都可以擁有的，永遠的人……也會失去！“爸比……不要不要我……好不好……爸比……我配做你的兒子，我配做媽咪得兒子！嗚嗚嗚……不要……千萬不要不要我！我錯了……”
歐浩天看着龍傑，沒有回抱着他，“那就證明給我看……你配做我的兒子，你也更配做……你媽咪的兒子！”
“我該怎麼做！”
“龍傑，當你長大的時候，你會明白什麼是你心目中重要的人，你會爲了那個人，去保護她，去愛她，會爲她心痛，會一輩子的守在她的身邊，但是現在我就要你現在就長大，長大成爲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知道什麼是男子漢嗎？”
“男子漢是不哭。”龍傑抽噎着說道。完了，他現在不是男子漢了，他哭了。
“遠遠不止。”歐浩天看着龍傑，“男子漢是……第一，再痛，也不能夠讓你的愛人痛，更不能夠自己去傷害她！”
“第二，心裡再苦，再難受，也不要讓你的愛人難受和痛苦，也不要讓他們爲你着急。”
“第三，讓自己強大起來，只有當你有足夠的能力，才能去保護她，不讓她痛，不讓她難過，不讓她受傷。”
就是這三句話，從此以後就像是刻在了龍傑的心裡面。
“好，我會的……我會的！”
歐浩天伸出了手指，“拉鉤……還有對除了我們兩個以外的人保守秘密……不許告訴你媽咪，我和你見過面，我和你說過話。”
龍傑點頭。
“接下來我想你知道該怎麼對你媽咪了……你是自己知道錯了，我毫不知情。明白了嗎？”
龍傑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晚上，樓雨晴感覺有什麼在自己懷抱裡面磨蹭着，她睜開眼睛，就看見毛絨絨的腦袋瓜子……
孩子就趴在了她的懷抱裡。
他本來就是已經分房睡了一段時間，現在走鑽進她的懷抱裡面，樓雨晴心裡就是一軟。
他應該是偷偷溜進來的。
歐浩天在書房裡還在忙着。
龍傑緊緊得抱着她，“對不起，媽咪……”
“沒事……不用和媽咪說對不起。”
而此時龍傑看着她的眼罩。
事實上，除了必要的更換以外，四年以來，她就算是做夢也會戴着，就是怕龍傑會突然進來，看到她的模樣。
龍傑伸出手來，將她的眼罩拉下。
樓雨晴在那瞬間，本能的偏過眼……心彷彿在這瞬間也漏了一拍，她緊張，也更加害怕孩子會看到自己的眼睛再次露出那種眼神。
但是出乎意料的，一雙小手就捧上了她的臉頰，隨後……羽毛一般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瞎了眼睛上面。
人都是恐懼着……和自己不一樣的部分，那隻空洞的眼睛，尤其是周圍的手術傷疤痕跡，更是恐怖……所以她不怪只有幾歲大的兒子看到會害怕。然而此時，他吻上了她的眼睛，那種感覺太熟悉了。
樓雨晴看着龍傑的墨綠色眼睛，那種眼神……和歐浩天每天看着自己的眼睛是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