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零年一月二十二日，北京的天氣格外晴朗。
對所有中國人來說，一九五零年的春季非同一般，因爲這是一九四零之後的十年間，中國人過的第一個沒有戰爭的春節。對很多中國人來說，過去的九個春節都很糟糕，因爲在這個以團圓爲主的節日裡，很多家庭根本無法團圓，還有很多家庭在春節到來之前就失去了某個、甚至是某幾個成員。
雖然還是臘月，但是北京城裡的節日氣氛已經很隆重了。
月初，中國政府宣佈結束了數年的軍事管制，並且將陸續終止各種物資的配給制，已經允許進行自由買賣。結果就是，跟北京人告別了好幾年的廟會出現了，很多在戰爭初期出生的孩子來說，熱鬧的廟會絕對是個流連忘返的地方。
對顧祝同來說，這一天是個非常特殊的日子。
做爲對外援助的總負責人，顧祝同可以說是日理萬機，只恨分身乏術。可是，這天一大早，顧祝同就吃了早餐，帶着秘書離開了海軍在京辦事點，去了郊外的機場，跟那些陸續趕來的將軍搭上了一架專用運輸機。
經過近八個小時的飛行，運輸機才降落到了機場上。
此時，顧祝同等數位高級將領已經身處大西北的某座秘密空軍基地裡了。
接下來，他們還要在顛簸的汽車上捱上幾個小時，等他們趕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當然。顧祝同等人都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
在地下掩體裡，顧祝同見到了提前一天趕來的李向龍，還有好幾名海軍將領，其中就有卓宇凡等顧祝同的老部下。
“怎麼樣，一路上還好吧？”
“坐了八個小時的飛機，又在卡車上顛簸了幾個小時，能好嗎？”
李向龍笑了笑。說道：“你就知足吧，我昨天趕過來的時候，汽車在半路拋錨。喝了半夜的西北風。”
“這麼倒黴？”
“是啊，這鬼地方，兩年前還杳無人煙。很多設施都沒建好，那些汽車能夠正常開動就很不錯了。”
“陸軍不會窮得連幾輛汽車都買不起吧。”
李向龍又笑了笑，沒有多做評價。
這時候，卓宇凡走了過來，主動跟顧祝同打了招呼。
只是，顧祝同跟他沒有多少話要說。
對此，顧祝同自己都覺得有點奇怪。
當初，跟隨顧祝同征戰四海的將軍中，卓宇凡的成就僅次於田黛芳，而其指揮才能還在田黛芳之上。只是。顧祝同對卓宇凡並沒有太多的好感。當然，這並不等於顧祝同不認同卓宇凡的才能，只是不太看得起他的做事風格。
在海軍中，卓宇凡算得上是知名人物。
只是，他的名氣除了與其卓越的指揮纔能有關之外。還有他不擇手段的行爲方式有很大的關係。
可以說，爲了達到目的，卓宇凡從不會在乎手段。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在晉升爲海軍少將之前，卓宇凡有一個女朋友，只不過是一名出身平微的女教師。兩人戀愛了快十年，女方早就提出結婚。而卓宇凡在成爲少校的時候就可以成婚。只是，卓宇凡一直沒有答應，總是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推脫。等他晉升爲海軍少將之後，立即就提出與女方分手。僅僅過了不到一個月，卓宇凡就開始追求一名護士，而這名護士正是魯志剛的表妹。當時，卓宇凡與前女友分手的事情，鬧得成了全軍的新聞，也可以說是海軍的醜聞，連馮承乾都過問了此事。問題是，卓宇凡追求魯志剛表妹的行動，並沒有取得成功，或者說他是再次轉移了目標。原因很簡單，吳鐵生的小女兒顯然要比魯志剛的表妹更有吸引力。可惜的是，對方未必看得上這位出身平微的海軍將領。結果就是，卓宇凡至今依然是單身。
“老顧，對外援助那些事情，還不太難辦吧？”
“難是不難，大部分需要讓人傷腦筋的事情都由政府處理，我只需要在審覈通過的文件上簽字就行了。”顧祝同笑了笑，說道，“不過，這也是件麻煩事，每天光是簽字蓋章就能讓我腰痠背痛。”
“這麼說，應該給你多安排幾位秘書。”
“得了， 別聽他胡說。”李向龍知道顧祝同不大看得起卓宇凡，也就主動替顧祝同轉移了話題。“他現在是大忙人了，我上次回京辦事，想找他出來吃頓飯，他都說沒空，聽說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家了。”
“軍人以軍營爲家，而且在哪裡都只需要一張牀與一條被子。”
“那是普通軍人，你可是海軍大將。”
顧祝同笑了笑，說道：“有什麼區別嗎？我們都是從基層軍官做起的，而且都還年輕力壯，吃點苦根本不算什麼。”
“好了，吃苦的事，還是下次再說吧，要開始了。”
李向龍說這句話的時候，幾名基地的勤務人員正在把一種經過特殊處理的護目鏡分發給在場的將軍。
顧祝同戴上護目鏡的時候，外面傳來了轟炸機快速飛行時發出的轟鳴聲。
“五分鐘倒計時。”聲音是從喇叭裡傳來的。
這時候，勤務人員開始逐一檢查各位將軍是否戴好了護目鏡。隨後，掩體的大門從外面關閉，僅剩下了面向試驗場的觀察口，準確的說是一條長十多米的縫隙，高度剛好夠將軍們看到外面的景象。
顧祝同朝前走了一步，站到了李向龍身旁。
李向龍扭頭看了眼顧祝同，露出了一個神色複雜的笑容。
“一分鐘倒計時，請各位將軍再次檢查護目鏡，務必按照標準方式佩帶。”
顧祝同調整了一下護目鏡的鬆緊帶，這是一種全封閉的護目鏡，更像是眼罩，鏡片經過了特殊處理，有點像墨鏡，只是厚得多。
“三十秒倒計時，二十九、二十八……”
此時，轟炸機發出的噪聲從正上方傳來，非常響亮，似乎那架轟炸機飛得很低，而且速度極快。
倒計時數到二十的時候，顧祝同看到了那架轟炸機。
只是，受夕陽影響，顧祝同看到的是已經轉向，正沿着進入航線以最快速度往回飛行的轟炸機。
距離太遠，根本看不到轟炸機投下的炸彈。
只是，僅僅過了幾秒鐘，顧祝同就看到了突然出現在天空中的降落傘。大概是爲了方便觀察，降落傘是純白色的，在夕陽的照耀下十分醒目。
“……五、四、三、二、一。”
倒計時剛數到一，一道極爲刺眼的亮光出現在了天際上，頃刻間，大部分將軍都低下了頭。
顧祝同沒有低頭，因爲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即便受護目鏡遮擋，那道閃光都顯得極爲明亮，完全蓋過了夕陽發出的餘輝，而且極爲純白，沒有一絲雜色。
直到數秒之後，顧祝同纔看到了那朵橘黃色的蘑菇雲。
炸彈在離地面大約八百米的高度上引爆，蘑菇雲首先向上升騰，在逐漸冷卻，由橘黃色變成暗紅色的時候才逐漸下降，最終與地面連接到了一起。等到刺眼的光芒消散時，蘑菇雲已經變成了黑色。
過了足足一分半鐘，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才傳了過來。
爆炸發生在差不多三十公里之外，可是巨大的爆炸聲，依然超過了衆多將軍對這種聲響的認識。
要知道，在此之前的任何一種炸彈，都不可能產生如此大的聲響。
顯然，這是一枚威力驚人的炸彈。
等到聲響過去，蘑菇雲依然懸掛在遠方的天空中，只是色彩已經消散，而且騰起的塵土遮擋住了大半邊天空。
“成功了！”李向龍的語氣並不激動，似乎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是啊，成功了。”顧祝同也不激動。
當然，其他人並非如此。
要知道，這是中國進行的第一次原子彈投擲爆炸試驗，也是世界上第一枚具備實戰能力的原子彈的爆炸試驗。
投下原子彈的，是一架“超級空中霸王”式轟炸機。
雖然這不是第一次核爆炸實驗，但是其意義比兩個月前進行的那次試驗更加重大。
原因很簡單，這次試驗標誌着，中國的核武器已經具備了實戰能力，而且中國也是第一個掌握這種能力的國家。
如果有需要，另外三枚原子彈隨時可以用在戰場上。
當然，參與觀摩的不僅僅是軍方代表。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地下堡壘中，還有參與原子彈工程的科學家與工程師。
在科學家的眼裡，這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這就是核武器時代！
堡壘的門打開了，幾名勤務人員擡着放有香檳的冰筒走了進來。
顯然，這絕對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即便用上世界上最好的香檳，也不爲過。
在勤務人員打開香檳，把裝好香檳的高腳酒杯送到各位將軍手上的時候，顧祝同與李向龍退到了一旁。
他兩也很高興，只是他兩知道，此時更值得空軍的將領們彈冠相賀。
要知道，這次爆炸，足以奠定空軍的地位。
對海軍來說，這不是什麼好事。要知道，即便是大型航母，也無法讓“超級空中霸王”這樣的重型轟炸機起降。
海軍要想在覈時代裡保住原有的地位，必須另尋他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