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桌子上的錢能有個千八百的了，挺滿意，在衆人催促下可算開始演了。

把繩子扔進那個地缸以後，他先從箱子裡拿出一張符咒，對着衆人一陣顯擺，隨後用打火機把符咒燒了，趁火沒燒完的時候，對着那個缸的口兒擦了一圈兒，緊跟着，噗地一下，把符咒塞了進去，隨後手指一壓一挑，砰一下，一團黑煙起。

那一團黑煙忽忽悠悠，變成一個蘑菇雲朝天空飛上去，男人開始站在大缸邊兒上拍手，蹦跳，手舞足蹈像是在跳大神一樣。

“神經病。”

陳凡心想。

這個人一不是在步罡踏斗，二沒有掐訣唸咒，這既不是佛家的神通也不是道家的本領，看起來有點像巫術，又毫無章法可循，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城鄉結合部的小廣場上一羣妖豔大媽和猥瑣打野歪腿瞪眼咔咔尬舞的模樣，簡單直接兩個字：雷人。

圍觀的人一陣鬨笑，像是在看耍猴一樣，可那個貨卻毫不在意，接着耍自己的，終於，左三圈右三圈之後，他大叫一聲，“哦瑪尼瑪尼哄！”

“誒，這是和尚的路數。”

陳凡心想。

伴隨着這一聲“咒語”，他高舉起雙手，抖動，抖動，如孔雀開屏一樣抖動雙手，就在大家都認爲這個人接下來可能會cos一下什麼家禽的時候，他忽然間叉開腿，雙手從兩側往起一兜，還做了一個吸氣的動作，“起來，起來，起來……”

罈子裡的黑煙絲絲嫋嫋，隨着他的鼓動開始變粗，搖曳。

“臥槽？”

隨着不知道是誰的一聲驚呼，那地缸裡頭探出一個東西。

那是繩子頭兒。

繩子頭兒打了一個結兒，扭動着身子，就像是印度的驅蛇人吹喇叭控蛇一樣，那個繩子也彎彎曲曲地扭動着身子一點點地直了起來。

“有兩下子啊。”

小蠻也看得激動了，微張着小嘴兒看陳凡。

陳凡卻沒說話。

“起，起，起……”

男人每把手擡起一次，就說一聲“起”，每說一聲“起”，繩子就變高一點。

繩子不怎麼左右扭擺了，看起來穩定了不少，見大家瞠目結舌，男人更來勁兒了，掀起那滿是血腥味兒的兩隻黑手不斷起伏，整個身子也跟着漾動起來了，“起！起！起！”

“哇！”

小蠻忍不住張開小嘴兒興奮起來了，情不自禁地跟着鼓掌，一邊鼓掌，還一邊興高采烈地扭頭看陳凡。

卻沒想，陳凡眼神憂鬱，甚至能在眼睛裡看出一抹憤怒。

他沒有像圍觀的衆人一樣仰着頭盯向那個“高聳入雲”的繩頭兒，正相反，他低着頭。

他的眼睛跟正常人不太一樣，雖然即便是小蠻現在也有開眼的能力，但陳凡的眼睛是貓瞳，貓都是天生的陰陽眼，有的時候完全不用特別的把戲就能看到一些正常人絕對看不到的東西，雖然陳凡的貓瞳跟真正意義上的貓瞳還是區別的，但眼球構造的某種特性還是能讓他輕易地捕捉到一些爲外人所不常見事物。

就比如，那個學名爲“甕”的陶狀物的四周正有三個矮小瘦弱的身影相對而立呈三角狀，就比如，它們舉着手，正做着跟那個男人一模一樣的動作，又比如，它們的脖子上拴着鑲嵌符紋的項圈兒而且渾身上下滿是鞭打的痕跡。

這些小東西雖然都是陰物，但其實前身也是人，只是它們沒有小六子它們那樣的好命，沒有遇上合適的“爹爹”。

陳凡盯着它們，盯了很久，忽然之間輕嘆一聲，有點兒小煩心，正此時，卻忽然覺得覺得有些不對，定睛看時，忽然發現，在人羣的四周，又多了幾個這種傷痕累累的小傢伙。

人是看不見它們的，所以它們鬼頭鬼腦地在人羣裡穿梭，陳凡初是一愣，因爲他不知道這些小傢伙是要幹什麼，直到，其中一個將自己的小爪子伸進了一個正擡頭叫好的西裝男子的褲兜兒裡……

陳凡忽然心頭一驚，驟然明白過來了。

這些人不是正經的術士，甚至不是變戲法的，這幾個人，是一羣毛賊啊。

現在的賊都不單打獨鬥了，很多都是有組織有集團的，很明顯，前面這個自稱“鬼術傳人”的魔術師是一個吸引衆人注意力的角色，他用一根不斷朝天竄去的繩子吸引大家的目光，趁着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仰着頭的空檔，再由同伴放出幾隻小鬼去摸人的錢包，這樣，即便是對方錢包被摸走了，也抓不出兇手來，看起來真是萬無一失。

但陳凡很憤怒。

因爲他看得出，很明顯這些小傢伙是不樂意的。

偷東西是一件損陰德的事情，按照傳統的說法，損陰德是要遭報應的，這些小傢伙想要重入輪迴，必要要受到冥府陰司的審判，不能在地獄裡贖清罪孽就沒有投胎的機會，而地獄中的酷刑是世間最可怕的東西，陳凡只見識過冰山一角，卻也看得心驚膽戰。

更重要的是，冥府是一處刑罰之地，鐵面無私，嚴刑酷法，在這裡，只認罪孽，不想動機，不管你是想偷錢還是被人逼着偷錢，偷了就是偷了，所以，它們的主人是在把他往絕路上逼啊。

陳凡盯着其中一個，忍不住有點心中不忍，他想起了自己家的那幾個葫蘆娃。

相比於衣着光鮮成天zuo妖兒的那幾個貨，這讓陳凡想起了網絡上一個視頻裡家貓跟野貓的隔窗對往，那瘦骨嶙峋的野貓眼巴巴地看着窗子裡油光鋥亮的家貓，那眼神，就像是個沒媽媽的孩子一樣，看得人心都碎了。

陳凡沒做聲，因爲此時出手，毫無意義。

他盯着那個小傢伙，那小傢伙似乎也感知到有一個人正在盯着自己，也不自禁地扭過頭去，看到了陳凡。

當他看到陳凡的眼睛的時候，立即驚住了，初是一哆嗦，緊跟着是毛骨悚然的感覺，隨後又沉默了一下，最後，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眼神兒，像是捱了欺負的孩子在跟一個看似陌生卻慈眉善目的大叔在求助一樣。

忽然。

不遠處站着的男人舉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