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靠在椅子上耷拉着眼皮，又說，“宋積貧積弱多年，怎麼亡的自己不清楚？明朝烏七八糟的事兒更多，說都說不盡。

末代的崇禎皇帝的確是個有抱負的人，但老祖宗留下的爛攤子是他一個人能收拾得了？回首過往，那麼多朝代都是怎麼沒的，又是怎麼出現的？

理都擺在明白兒上，看不懂的都是傻子。人言，物必自腐而後蟲生，我一直認爲，要不是滿肚子大糞也招不來那麼多蒼蠅，這是其一。

從另一個方面說，說這些話的人，也足夠狹隘。

第一，漢人是儒文化的主要載體，但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華夏是華夏人的華夏，你代表不了中國，也不是華夏的全部。

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河車變換，雲捲雲舒，本就是世間常態。

但凡是把富貴當成理所應當，生來就以爲自己是爹，生活受了點磨難委屈就以爲天塌地陷滄海橫流的主兒都是一個情況，他們最大的問題不在手上，在心裡。

哦，什麼都是你家的？什麼都是你最好？許你姦淫擄掠就不許別人興風作浪？這也未免太把自己當成一回事了。”

“嗯。”老頭兒不置可否，“那在你看來，什麼纔是天道？”

“優勝劣汰，弱肉強食。”

陳凡手一轉，手裡多了一把摺扇，不僅這話說得簡單明瞭，扇子上面那民晃晃亮堂堂的三個大字也分外惹眼：“莫裝逼。”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能者逆水而上，弱者順流而下，僅此而已。”

陳凡見老頭兒不說話，又補充了一句。

“第二個問題。”

老頭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旋即回頭撩起那渾濁的老眼看了陳凡一下，“妖怪這個詞兒，你熟悉嗎？”

“知道。”陳凡點了點頭，“做名詞解釋，妖指的是邪物，按西方的說法，近似於精靈，多數時指的是那些受日經月華，奪天地造化，進而出現一些特別的變化成爲有道行手段遠超尋常生物的東西。

怪與妖類似，卻多是天生的怪物，總的來說四個字：不同尋常。如果將這兩個字合在一起的話，說的大概是一個一種人類不太喜歡的玩意兒，這東西也有另外一個稱呼：邪祟。”

“嗯，那你認爲，邪祟與人能和平共處嗎？”

陳凡略一愣，緊跟着笑了起來，“我方纔說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原本就生在這片土地上的東西已經在這裡生存了千萬年，它們有活下去的理由，也有活下去的方法。不同的是，在誰纔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的問題上，不同的族羣有不同的看法。

在我看來，上古時期那些所謂的神祇，就沒有一個是人的，不都是些妖魔鬼怪啥的麼！之所以後世尊崇他們，不是因爲他們有多大的神通威能，而在它們做了哪些事。

神農軒轅，伏羲女媧，這些神祇被人尊敬的關鍵，在於他們本就值得尊敬！在我看來，今時今日，一樣如此，無規矩不成方圓，若是想要您說的那些東西與人和睦相處，最關鍵的一件事兒是制定一個讓雙方都能接受並且嚴格執行的秩序。

當然，這種秩序的制定必然是有條件的。我認爲，既然此時此刻有那麼多東西披着人皮混跡在人類社會裡，那必然要讓這些東西學會如何擺正自己的位置，入鄉隨俗嘛！

這不也是驅魔人職業計劃的初衷麼！雖然手冊上沒有明確地說這些，但是我能感覺到你們在想什麼，假若你們真的認爲那些東西是惡之本源，大家就不會把動靜搞得這麼小了！

我認爲，秩序的建立，效果要超過種族滅絕主義，建立一個大家自覺遵從的規則，約之，束之，一切自然井井有條自在掌握之中，至於如何維護秩序，不同的人肯定有不同的想法，在我看來，維護秩序的關鍵不在揚善，而在懲惡！

事實上，就算你們不牽這個頭兒，在民間一樣有很多人在做同樣的事情，除魔衛道是玄門的本分，只不過，一味地給某個種羣畫臉譜兒的事兒難免有些偏頗罷了。”

陳凡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對於那些作奸犯科四處作惡的怪物，我也很厭惡，但是話說回來，自始至終，壓根兒我就沒想過要做一個屠殺族類的劊子手！想當年，鬼谷先生在鬼谷石碑上鐫刻的幾個字就充分表明了鬼術師的人生信條。

縱橫無匹，是一個人的抱負！

天下太平，是千秋百代的共同願景！

我說的這個天下，依然是天下人的天下。

亦或許應該說，這天下，是天生萬物的休慼與共的天下，它既不屬於某個人，也不屬於某個小團體，更不是屬於那些以自己爲世界中心的蠢蛋。”

老頭兒沉默良久，點了點頭，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旋即扭過頭來，“你覺得，現在的人能與那些東西是和睦相處的，我可以這麼理解你說的話嗎？”

“差不多吧，不過也不盡然。”

陳凡一撇嘴，不做絲毫迴避，“現在社會，資訊發達，論文明程度已經達到了顛覆以往的程度，如此情景之下，鬼神之論明顯不合時宜，爲長遠計，我並不贊同將所有的真相公之於衆，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又會讓很多人舉止失措。

那些東西披着人皮混跡人間幾百上千年了，願意混下去，就讓他們繼續混下去吧！我的觀點其實很簡單，說白了，兩步走。

第一，建立秩序，第二，推行秩序，我於鬼門之內推行改革，其關鍵也不過是圍繞這兩點來進行。假若我約束得了手底下成千上萬的弟子門人，我相信，要約束他們也並不是難事。

人有善惡好壞，妖魔也是一樣，既然大家普遍認同生而平等的想法，我覺得，我們有理由給他們一個機會。‘不教而誅’，只會增加矛盾與芥蒂，如果能叫羣妖束手，天下大幸，能不戰而勝，蒼生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