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對着自己的眼睛指了指，“你可別看這眼皮啥的好像影響不大，其實可是壞了大事的！人熊那眼皮一合在一起，一時半會兒都弄不開！結果等我爺爺他大哥從山坡上滾下去的時候，人熊揉着自己的眼皮子死活揉不開，都揉激歪了！這時候我爺爺他大哥也明白過來了，心說就我現在這個樣子我肯定跑不了，他牙一咬心一橫，索性不跑了！不跑了能怎的呢？裝死。”

“裝死能好用？”

陳凡擺手，“你不懂，其實確實有這麼一種說法，人熊這東西，看起來髒髒蠢蠢的，其實很愛乾淨，它吃的東西一般都有很高的要求，半路上的死倒兒一般是不吃的！所以老人們都講，遇上這東東西，能跑就跑，跑不了就上樹，不會上樹也實在跑不了了，就咔嚓一下就地躺下！咋的呢？裝死！”

歐陽：“那他矇混過去了？”

陳凡點頭，“矇混過去了。”

陳凡吸了一下鼻子，一邊吃菜一邊對歐陽他倆說，“可這事兒比想象中的血腥多了，人熊雖然智商不是很高，但是力氣很大，它正扒拉着眼皮費勁呢，心情也是急躁，結果把人找到以後發現人已經死了，就更急躁了。

它拿這大爪子就扒拉那個人，看他不動，就摁住了拿舌頭舔！那熊那大舌頭上可是有倒刺兒的，舔樹皮都給你舔下一層去，別說人了！我爺爺親口跟我說，他大哥給那人熊舔了四五下，那人熊看他實在沒動靜就走了。可就是這四五下，生生地把整個人都給毀了。”

陳凡一指自己的臉，“左邊這半邊臉，整個就沒了，皮肉啥得全沒有了，就像是讓人摁住腦袋在砂紙上打過多少次似的，血呼啦都模糊一片！眼珠子掉出來了，嘴皮子也豁開了，那看起來要多慘有多慘！

可就是這樣，他竟然能忍住！這不得不讓人佩服！說真的，這個人絕對不一般，要是沒這個毅力他也活不了，他後來回來了，也不是別人找到的，自己拿帽子捂着臉硬是從老林子裡爬回來的。”

“那他也真是個人物，得服氣。”張小平聽得寒毛都豎起來了，忍不住讚歎一句。

“那是啊！當時家裡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都給嚇壞了，結果人家也沒吵吵也沒嚷嚷，就老實兒地在家養傷。可你尋思啊，那臉都沒了一半兒了，誰看見不害怕？

大家都很怕他，尤其是在他迎面骨上打了一槍的那個人！聽說他回來了以後，這貨當時就嚇跑了，後來過了一個多月，不見有動靜，就又回來了。尋思着事兒總得解決啊，就找村子裡德高望重的人過來說和，賠禮道歉說了一堆的好話，哭天抹淚地也說自己是沒辦法，當時我爺爺那邊也沒啥過激的舉動，看樣子是化干戈爲玉帛把這事兒遮掩過去了，沒啥事兒了！

可誰也沒想到，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的時候，那一年大年三十兒，我爺爺他大哥也不怎麼就犯病了，跟誰都沒打招呼，手裡拿着一把砍柴的斧子摸到那人家裡，大年夜啊，掄着斧子就把人一家七口全給劈了，滅門……”

“我的天。”歐陽聽得直咧嘴，不敢相信的樣子，“要這麼說，這個人也是夠狠的！這是憋了多長時間啊啊！那後來呢？他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跑了唄，連夜就跑了！結果也沒有跑多遠，不到半個月就讓當地的駐軍給抓回來了，公審槍斃，死了。”

陳凡聳了聳肩，表情卻略顯沉重，“我爺爺跟我說，他大哥其實不是啥特厲害的那種人，看起來很老實，是個悶葫蘆，可就是這種悶葫蘆才最嚇人！你不惹他還好，惹急眼了啥事兒都能幹得出來！不過回頭想想，其實他這事兒也幹得不對。一來冤有頭債有主，一個人坑了你，你殺他全家，這不是爺們兒該乾的！所以槍斃他也不冤。

二來呢，他這麼做也沒考慮過後果，用我爺爺的話說，他是把自己當成了戰國時期的伍子胥了，可他不是！伍子胥全家都被殺了，就剩下他自己一個人兒，他報仇雪恨是沒啥！

可他呢，有家有口有孩子的，怎麼弄？後來這事兒出了以後，我爺爺他們也沒辦法在那邊呆着了，第二年開春兒的時候就收拾收拾東西離開東北了，也算是害人害己，老實說我小時候挺崇拜他，但是長大了以後就不大瞧得起他了，逞一時之勇不算啥本事，用東北話形容，那叫‘虎’，這個字兒當形容詞來講的時候通常與‘逼’連用，說的就是那種形式莽撞不顧後果的傻老爺們兒。”

陳凡說起老人們的事兒也是如數家珍，一席話出來，也叫二人唏噓不已。

歐陽說，“嗯，我以前也聽他們說東北那邊民風彪悍，現在聽你一講，還真是，要說那虎勁兒一上來，你也挺虎的。”

“別瞎說，我做事一向考慮周全，跟他不一樣！而且，東北人其實也不能叫彪悍，東北人豪爽好客，不欺生，大部分都是很好的，你要是去過就知道了。尤其是在過去的時候，那時候就算是山裡搶劫的土匪都講個忠孝仁義，有古風，你看那打悶棍套白狼的事兒很少在那邊出現，要真是出了也不能給人知道，一旦被知道了，在方圓百里你都別想混下去！不過那也都是以前了，現如今這年頭兒，這Ia天南地北的人呀，都差不多，講好聽點兒叫精明，講不好聽點兒……”

陳凡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口，他搖頭嘆息，“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說也沒用。”

“嗯。”張小平也點了點頭，擡頭看看陳凡，輕聲道：“說來說去，歸根結底還得落在正事兒上！反正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你到底咋想的？你要是真想去東北走一趟的話我可以給你聯繫聯繫，我在那邊有幾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