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聞只是簡單的聽王萬一說了兩句，然後就瞪大了眼睛。

他驚奇的看着王萬一：“你的意思是說，這裡的人是自願的？自願犧牲自己的生命，挽救大家？”

王萬一點了點頭：“當然了。不過胡兄你這麼驚奇幹什麼？難道你不認同？”

李聞乾咳了一聲：“倒也不是不認同，就是沒想到。”

王萬一嗯了一聲：“人之常情，我也能理解，其實不光是你，覺得奇怪的人還有很多。”

“他們也不理解我們，其實他們錯了，在這種極端的條件下，人往往會做出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來。”

“人人都想長壽，人人都想把別人推到前面去，讓自己留下。但是這樣一來，誰都別想活。”

“所以大夥聚在一塊，會自覺的選擇一種方式，選擇讓大家都活下來的方式。”

“如果我們是一盤散沙，我們只能活兩天。”

“如果我們願意拿出自己的命來拼，我們可以活很久。”

李聞聽的也有點激動，點了點頭說：“你們挺偉大的，不過我好奇問問，真到了那種時候，誰上去，誰留下呢？”

王萬一很坦然的說：“抽籤。”

李聞一愣：“這麼公平的方式？”

王萬一嗯了一聲：“就是這麼公平，誰生誰死，這種大事，絕對不能含糊。”

“如果在生命上都不能做到公平，我們王家村早就散了。”

李聞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有道理。”

王萬一很坦然的解釋說：“當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抽籤。”

“比如胡兄你，就不需要抽籤。”

李聞有點受寵若驚的問：“爲什麼我不需要？”

王萬一呵呵笑了一聲：“胡兄是不是忘了？我們這裡的理念，是讓所有人都長壽，讓所有人都多活幾天。”

“你千里迢迢，費盡心機，終於加入了我們王家村，我們能讓你剛來就面對死亡嗎？”

“所以每一個來王家村的人，都至少活兩天以上，然後才參與抽籤。”

“這樣一來，即便不幸抽中了，也不會覺得虧了，畢竟兩天的時間，在外面也算是正常壽命了。”

李聞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有道理，你們弄的還真的挺公平的。”

王萬一有些自豪的笑了。

隨後，他對李聞說：“除此之外，有些特殊的崗位，暫時找不到替代的人，他們也不需要參與抽籤。”

王萬一指着周圍的人說：“你看，咱們王家村就是個大家庭，這裡的人都是親人。”

李聞頓時咧了咧嘴。

王萬一好奇的問：“你怎麼了？”

李聞乾笑了一聲：“沒事，就是想起來了一些往事。”

王萬一哦了一聲，接着說：“這些親人，各司其職，我們配合的很好。”

“比如我讓你每天挑十桶水，你覺得這個活很輕鬆是不是？”

李聞嗯了一聲：“確實很輕鬆。”

王萬一說：“其實正常的量是三十桶。但是我安排了三個人幹相同的工作，那就是一人十桶了。”

“等到抽籤的時候，如果不幸抽到了你的兩個同伴，那你的任務就加重了，你一個人要幹三個人的活。”

“這活聽起來有點累，但是你一個人也能幹的完，而且我們會隨時給你補充人員。”

“我們的目的就是，保證這裡的正常運轉，所有的環節不會崩壞。”

“其實也沒有崩壞過。兩天一次的劫難，我們都順順利利的抗下來了，甚至有很多人都習以爲常了，變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

李聞哦了一聲，隨後又很好奇的問：“可是，如果我們三個人同時被抽中了呢？這個工作不就沒人做了嗎？”

王萬一笑了：“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可見你是思考過了。”

“如果你們三個人同時抽中，你們會在內部再抽籤一次。”

“這次抽中的人，會有機會活下來。進入一個特殊的名單中。”

“等下一次劫難來的時候，這個幸運的人不需要抽籤，直接就被優先選中了。”

李聞哦了一聲：“可是少了一個人的話，防護起來不會有漏洞嗎？到時候怎麼辦？”

王萬一說：“放心吧，我們抽籤的時候，會多準備一些名額，目的就是預防這種情況。所以每次烏雲來的時候，奉獻者中都會有人僥倖活下來，那就是天意了。”

李聞點了點頭，讚道：“嚴謹。”

隨後，他問王萬一：“你剛纔說，有些特殊崗位，可以不用參與抽籤。”

“可是你現在又說，所有的工作都多準備了幾份。這個……嘿嘿，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王萬一有些猶豫：“按道理說，那些特殊的崗位都是不能說的，畢竟關係到我們王家村的根本。”

“但是告訴胡兄你，好像也沒事。你可以知道。”

李聞又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這怎麼好意思，我何德何能……王兄，你已經給我很多特殊優待了。”

王萬一豪爽的揮了揮手：“不算什麼，這都不算什麼。人才難得嘛。”

他神神秘秘的說：“你一進來就發現了咱們的結界，這說明，你是修行人吧？”

李聞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以他現在的實力，也不用總是藏着掖着了，所以直接承認就行了。

王萬一說：“既然你是修行人，那就沒什麼可隱瞞的了。”

“其實我們這裡也有修行人。”

李聞微微一愣，他向周圍看了看，發現能看到的人都是普通人，身上沒有能量波動。

即使是眼前的王萬一，也是一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樣子。

王萬一笑了笑：“修行人不在這裡，他們都在忙着維持結界。”

李聞哦了一聲：“原來如此。”

和人間一樣，這裡的結界也是靠修行人維持的。

王萬一說：“我們這裡的修行人，十分不易。”

“他們幾乎沒有片刻停歇，一直在維持着結界。其他人還有休息的時候，但是他們不行。”

“不過他們也沒有任何怨言，這些人秉承的理念就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就是我們王家村，這就是我們的修行人。”

李聞攔住一臉激動的王萬一，乾笑着說：“那朵雲不是兩天來一次嗎？你們爲什麼要每時每刻都維持結界。”

王萬一愣了一下，然後乾笑着說：“其實有的時候雲確實不會來，但是它不來，不代表它不會關注這裡。”

“結界的作用，只能部分的抵抗雲吸收我們的生機。其實這結界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就是欺騙雲。”

“讓雲以爲這裡沒有太多活人，所以它吸收生機的力道會小很多。否則的話，我們再能生也不夠。”

李聞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王萬一嘆了口氣：“當然了，即使有結界的作用，想不被這個環境影響也是不可能的。我們的生育速度，還是快了一點，孩子的生長速度，比你們人間也要快一些。”

“不過，這些影響也說不上壞。用你們的話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吧。”

李聞點了點頭：“你看的很通透。”

王萬一指着周圍的人說：“這些人，都是不能修行的。但是我們也沒有拋棄他們。任何生命都是生命，他們除了不能修行之外，和我們沒有任何區別，都是活生生的人。”

李聞嗯了一聲：“你們挺偉大的。”

王萬一笑了：“過獎了。”

隨後，學堂裡的朗朗讀書聲傳來了，李聞聽了一會，發現好像是某種修煉的法門。

王萬一說：“這裡所有的兒童，都要學着修煉。誰能修煉，誰不能修煉，從小就確定了。”

“然後他們會根據天賦，分派不同的任務。”

李聞嗯了一聲：“這裡聽起來，真的很完美啊。”

王萬一又笑了：“過獎。”

李聞想了想，對王萬一說：“剛纔你說，有的修行人崗位很重要，找不到替代的人，所以不參與抽籤。”

“聽你的意思，修行人也需要參與抽籤嗎？”

王萬一說：“當然了，修行人爲什麼不參與抽籤？”

“一個人是修行人與否，那是自身先天條件決定的，和他人品無關，和他的刻苦程度無關。如果因爲一個人的先天條件，就劃定了誰高級，誰低級。那也太不公平了。”

“長此以往，不變成修行人奴役普通人了嗎？這種情況，是萬萬使不得的。”

“我們在這個世界苟且偷生，就是要像家人一樣，相親相愛。有誰想要凌駕於別人之上，那絕對不行。”

李聞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

這時候，有人喊了一聲：“抽籤要開始了，諸位準備啊。”

於是，抽籤開始了。

王萬一笑了笑，對李聞說：“正好，你也參觀參觀。提前體會一下。”

抽籤的過程很公平。兩個籤筒，一個裡面寫着中，另一個裡面寫着不中。

負責人把裡面的籤子倒進一個大桶裡面，然後開始搖，大家排着隊開始領號。

抽到不中的人，自然歡天喜地，抽到中的人，臉上也沒有太多沮喪之色，大多都平靜的接受了。

一派祥和之色。

隨後，從一間密室當中，又走出來一些修行人。

這些修行人當中，也有抽中籤子的倒黴鬼。

修行人臉上的表情也很坦然，顯然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這時候，有人看着天空說：“快來了。”

抽中竹籤的人，都自發的組織起來，準備抵禦那片雲。

李聞有點感慨：這裡，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完美了。

忽然，李聞有點好奇的看着王萬一：“你怎麼不抽籤？”

王萬一微微一愣：“我爲什麼要抽籤？”

李聞懵了：“你爲什麼不用抽籤？”

王萬一說：“因爲我姓王啊。”

李聞：“啊？”

王萬一說：“因爲王家村能有今日的局面，全都是我的先祖的功勞。可以說，這裡的人能活下來，全都要仰仗我的先祖。”

“先祖功勞很大，澤被後世，這裡的人怎麼感激我的先人？自然是要尊崇他的後人了。”

“所以，我們王姓在這裡地位超然，是可以不用參與抽籤的。”

李聞：“這……”

他真沒想到，王萬一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畢竟剛纔大講公平，講的那麼帶勁。

這不是精分嗎？

王萬一看着李聞錯愕的表情，也沒覺得不快，他微微一笑：“其實有很多人剛來的時候，和你的想法一樣。”

“他們覺得我王家人是不是太霸道了？是不是太無恥了？其實他們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就知道，我們是爲了所有人好。”

李聞：“這話……怎麼說呢？”

王萬一說：“你覺得抽籤公平嗎？”

李聞說：“公平。”

王萬一嗯了一聲：“沒有抽中的人，都覺得公平。抽中了的人，都覺得不公平。”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面對生死大事的時候，什麼道德，什麼信用，都不用再說了。生存纔是第一位的。”

“如果沒有我們王家人，他們會乖乖的抽籤嗎？等抽籤結束之後，抽中的人會乖乖的奉獻嗎？不會的，他們絕對不會的。”

“所以，必須有我們超然的王家人。我們壓服住所有人。沒有我們的存在，世外桃源不是世外桃源，會瞬間變成動物世界。”

李聞沉默了。

王萬一的話，好像有道理。

但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李聞說：“可是，爲什麼偏偏是你們呢？爲什麼偏偏總是你們呢？這個超然的組織，不能輪流着來嗎？”

王萬一笑了：“不能輪流，你相信我。利益之爭，爭到最後，都是一地雞毛。”

這時候，天空忽然一暗。

那片雲來了。

那些抽中籤子的人，無論是修行人還是普通人，都聚集到了結界之下。

他們割開了自己的血管，用鮮血澆灌結界。或者說，是把自己的生機塗在結界上面。

原來，這就是他們保護其他人的方式。

很快，這些鮮紅的血液沿着結界溯流而上，最後把結界染成了一個血色的罩子。

那些人在迅速的衰老。

其中一個人忽然回過頭來，淚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妻兒。

在幾秒鐘前，他還是青年，眨眼之間，已經變成老年人了。

那孩子在哭喊，但是他的母親死死地抓着他，不讓他過去。

李聞於心不忍，想要把去幫他們一把，幫他們輸送生機。

但是王萬一把他攔住了：“胡兄弟，你不能這麼幹。這是所有人必須經歷的一課。子貢贖人的故事你沒聽過嗎？”

“修行人能力雖大，但是也沒有大到無邊無際。你今天幫了他們，讓其他的修行人何以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