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替死鬼

杜老媽身子一閃閃進門內，她臉色有些蒼白，深情木然，脖子上繫着一條紅色的布帶子。進門後也不說話，沉着臉默默地站在門邊，一雙茫然的眼睛毫無光澤，眼神十分渙散。

杜勇正在緊張之中，杜老奶雞爪子般的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此時杜老媽進來他才略略鬆了一口氣，忙道：“嬸子，大奶奶這是怎麼了！？好像在說胡話，你快看看她吧！”

杜老媽點了點頭，默默走到杜老奶面前，彎下身子，一雙毫無光彩的眼睛瞪着她看了一會兒，便用一種嘶啞的聲音問道：“鬆大叔你怎麼到我家來了？！你媳婦又不給你飯吃呀?!”

杜勇心裡咯噔一下，要不是被杜老奶緊緊抓着胳膊，他恨不得馬上跳開離這兩個人遠遠的，要知道杜老媽說的這個鬆大叔，就是村子裡曾經被媳婦兒子虐待活活餓死的一個老人，那可是十來年前的事情了！

此時杜老媽的臉上露出一種鄙夷的神情，絮叨道：“你家那個兒媳婦真不是人，成天不給你飯吃，你說這麼大歲數大人還能吃多少？！我偷偷給你飯吃她還跑來罵過我，說我管你們家閒事……你後來怎麼沒掐死她呢？！”

“她不給我飯吃，我是餓死的！我死的好慘啊！要不是看在我孫子的面兒上，我早就把她掐死了！強子媳婦，這村裡就你好，你以前偷偷給我東西吃，我也報答不了你……我好餓啊，我在下面一直都餓着，你給我弄點東西吃吧！”杜老奶可憐巴巴地哀求着，一隻手摸着滿臉的淚水，另一隻手卻死死地抓着杜勇的胳膊不放。

“我家裡也沒什麼吃的了，你想吃什麼呀鬆大叔！唉……”杜老媽嘆了口氣道，一邊撫弄脖子上的那條紅色的繩子。

杜勇頭皮陣陣發麻聽着兩人的對話，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跑，可自己的雙腳竟然軟得不聽自己使喚似的，身子像篩糠一樣止不住地哆嗦。

“我……我家有好吃的，鬆爺爺，你放開我我回去給你拿去！”杜勇極力剋制自己的恐懼，好容易咽口唾沫說道，說罷便傻兮兮地看着兩個人，一雙眸子緊張地幾乎掉出眼眶。

“我想吃肉！香香地燉一鍋，連腸子肚子、心肝脾肺都燉上，擱上點土豆粉條就行了！讓我一次吃夠了我死的也就瞑目了！”杜老奶一邊說一邊舔嘴脣，目光貪婪地把杜勇從頭到尾看了個遍，嘴巴里不斷流出哈喇子。

杜勇被她看得幾乎停止呼吸，她那雙眼睛像是要把自己開膛破肚似的，從裡面放出一把把帶彎兒的刀子，就是賣豬肉的案子上常見的那種。杜勇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暈過去，從胳膊上傳來的力量更加大了，捏的他半邊身子都發麻，他根本無法動彈！

完了，完了！杜勇腦子嗡嗡直響，這倆字在腦海中盤旋着。

杜老媽這時把呆滯的目光投向杜勇，隨後搖了搖頭道：“鬆大叔，這孩子怪可憐見的……”

杜勇一聽杜老媽這是替自己求情啊，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忙激動道：“鬆爺爺我小時候你可疼我呢，我爺爺也一早就沒了，你饒了我吧……我回家去給你把我家那頭豬殺了給你燉上好不好，你讓我回去吧！”隨後他把哀求的目光轉向杜老媽，希望她能幫自己說說好話。

“嬸子，你疼我，你幫我說說！嬸子，求求你了！”杜勇差點跪下來。

杜老媽也緩緩地點點頭，唉了一聲道：“鬆爺爺，算了……算了……”

“唉，強子媳婦幫他求情了，我還能說什麼？”杜老奶撇嘴道，“這麼多年了才抓住個年輕力壯的，以後上哪兒找這麼好的肉去呀！”

說罷她手上的力道一鬆，杜勇頓時感覺身子一輕，腳下也有了勁兒了，他嗷了一聲撒丫子就跑！誰知道還沒跑出門兒，就感覺腦袋後面的脖子涼颼颼的，他一回頭，脖子後面竟然追過來一條紅色的褲腰帶，那條帶子像是凌空而起的蛇一般，看見他回過臉兒來便加速一衝一下子纏住了他的脖子！

那繩子的力道大的驚人，一個後拉便把他向後慣了下去，杜勇整個後背都撲到在了地上，那條繩子便把他向屋內拉扯過去，無論他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這時他聽到了屋內兩人的對話，他只感覺眼前一黑，兩條大腿之間一股熱流而下，便不知道什麼了！

“強子媳婦，你咋也死了呢？”

“唉，那年吊死的那個四川小媳婦上了我的身把我給弄死了！……”

“你家得多死幾個人……”

“唉，就讓杜勇替我家一個吧……”

“誰叫你家造孽了呢！”

“我當時就勸他們，沒人聽我的呀……”

纏繞在杜勇脖子上的紅腰帶越勒越緊，杜勇被劇痛驚醒，張大嘴巴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胡亂地揮動四肢，雙手伸過頭頂緊緊抓住那條不斷收縮的繩子，卻發現根本無法撼動它。他被勒得兩眼翻白，舌頭都吐出了大半個，只感覺身子變得輕飄飄的像是漂浮起來了似的，正當他的意識即將模糊的時候，一個驚恐的尖叫聲在他耳邊響起，這聲音如同破竹般劃過，他像是一條被封在黑色塑料袋中的魚一樣從撕破的塑料袋中看到了一線光明！

“杜勇，你這是幹嘛呢！？”杜小麗看着躺在地上兀自胡亂掙扎的杜勇大驚道，他雙眼圓瞪卻對她揮過去的手絲毫沒有反應，呼吸急促，舌頭像是被人掐一樣吐了出來，一雙手攏在自己的腦袋上像是抓着一條繩子似的。杜小麗喊了他幾聲他都沒反應，直到被他嚇得手足無措了，這才恍然想起村裡對付癔症的人都老辦法來，於是她從頭上拔了跟髮卡，用尖頭一下子戳在他的人中上，隨即便看到他的眼睛眨了眨，這才連忙拍着他的臉大聲喊他。

“吊死鬼、餓死鬼……替死鬼……我不死我不死……我回去殺豬給你，別吊死我啊……別吃了我啊……鬼、鬼啊……”杜勇像夢醒般怔了怔，看着杜小麗的臉卻恍然不識，他從地上爬起身子便向屋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兒大聲喊着，嘴巴里淒厲地嚎着不知道什麼，一直跑出了杜小麗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