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此事，閻王爺亦是覺得有些抱歉，真是叫蘇幕遮受累了。

不過看蘇幕遮一副並不在意的模樣，他又忍不住笑了，“罷了罷了，不多說了，你自個兒小心些便是了，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跟我說是了。來來來，吃菜了，孟婆今日可是特意多做了幾個菜，我身爲閻王爺，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兩人品嚐着桌的菜色，蘇幕遮想了想，道，“對了，還真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閻金喝了一口酒，“你說吧。”

“還記得龐素麼？”蘇幕遮問道。

閻金想了想，“被你救下，本應該轉世投胎，卻被殺人者重傷魂魄的那個女人？我記得我不是給她做了一尊黑貓泥塑，讓她的魂魄暫時在其修養麼？怎麼，出了什麼問題麼？”

蘇幕遮搖了搖頭，見他端起酒杯朝自己這邊移過來，便也端起自己的酒杯，跟他碰了碰，“她跟我說過，她不想投胎了，想要跟着小云，做她的式神。”

不過想要成爲式神，身體是泥塑可不方便，故而蘇幕遮便將龐素的魂魄抽取了出來，暫時養在聚靈陣之，然後幫助她製作摺紙的身體。

“你那小徒弟魅力倒是不小。”閻金笑道，“這種事本是你情我願的。既然龐素自己沒有什麼異議，又是她自己提出來的，而你們又不反對的話，我這邊自然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蘇幕遮的那隻鼠爺式神，跟龐素的情況十分相似，也是不願意投胎，又感念蘇幕遮的幫助，故而自願成爲了他的式神。

“那我在這裡替她們倆謝過你了。來，乾杯。”

最終，兩人吃得酒足飯飽，這才道別。閻金去處理自己的事情了，而蘇幕遮則去找了趙懷，打算把他帶回人界去。

******

回去的路和來時的路是同一條，不過蘇幕遮並沒有再去打擾黑白無常兩位鬼差。他帶着趙懷一起，慢慢地走出了正殿。

回去的路，趙懷的心境已然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對於地府地懼怕，也同樣少了很多。

“蘇先生，我要對我的行爲，跟您說聲對不起。還有，謝謝您救了我們幾個。”趙懷真心實意地道。

蘇幕遮點點頭，“我接受你的道歉，來一趟地府，可有什麼感想？”

趙懷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活着好，什麼都不活着。看過了十八層地獄裡那些刑罰，我覺得，以後無論遇到多大的挫折苦難，我都能夠堅持下去了。這一堂課，我過去學習的種種課程都有用。”

蘇幕遮笑了，“你別這樣說，你們老師會哭的。這兩種教育，根本不在一個方面。所以沒什麼可性。你現在還小，心智什麼的還能定型。算我沒有帶你來這裡一趟，你日後想起曾經自己經歷過的，也會覺得現在這種做法非常愚蠢。我見過很多人，他們覺得自己的生活各種不如意，他們怨天尤人，卻沒有發現，那些苦難，根本不是外界造成的，而源於他們自身。大道理我不說了，日後你的人生會是怎樣的，都要看你自己現在是怎麼做的。”

“嗯，這些我都懂了。”趙懷的神色有些茫然，“但是今日給我的震撼還不止如此，看了受刑的那些人，我突然覺得，人類怎麼這麼可怕，面披着溫和善良的皮子，怎麼內心惡鬼還要可怕。爲什麼同樣是人，他們卻能把最殘忍的手段，用在自己的同胞身？！”

在十八層地獄裡，他看到了許多謀殺愛人，毒害父母，因爲爭奪財產而殺害自己的兄弟姐妹，，虐/殺弱者犯了種種罪惡的人，他們的手段之殘忍，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而很多他曾經以爲是真善美的行爲，其實底下藏着地都是各種各樣的罪惡，讓人發怵，亦讓人心寒。

趙懷還沒有成年，除了那個組織之外，根本沒有接觸過社會那些醜惡的現象。故而今天蘇幕遮帶他來這裡，帶給他的衝擊實在有點大，讓他頓生迷茫之感。

“大同社會以及烏托邦，本只存在於課本跟想象之，像光暗共存一般，善惡也是共存的。世界也善人，自然也會有惡人，因爲你今天來的，是一個‘惡’的集地，所以纔會有這種感慨。但是你自己算一算，在十八層地獄受刑的人數，跟這個世界的總人口起來，重有多大？極惡之人是有的，但只是少數。很多人雖然很冷漠，但是依舊心存善意。你今天看了那麼多，並不是讓你感慨人世黑暗的，而是讓你仔細想一想，將來進入社會之後，要做怎麼樣一個人。”

聽完他的話，趙懷沉默了很長時間，沉默地跟蘇幕遮從那橋走過，沉默地走在細細長長的道路。最後，他才長嘆一口氣，道，“蘇先生，我明白了。”

“明白好，咱們出去吧。”蘇幕遮一揮手，他們面前的景色陡然發生了變化。

*****

趙懷只覺得眼前一黑，緊接着便有柔和的光線灑在他的眼睛。他睜開了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那工廠前的空地了。

他擡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觸手一片溫熱，這才相信，自己這是徹底回來了。

——那麼，蘇先生呢？

趙懷連忙爬起來，左右張望尋找着，“蘇先生？蘇先生？”

“別喊了，我在你背後。”淡淡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趙懷連忙轉過身，果然看到了蘇幕遮，他正在把自己臉歪掉的眼鏡戴正。

“蘇先生，唆使我們這些人自殺的那個組織，是一個名爲‘bluewhale’（我不翻譯了，大家心知肚明好）的組織。我當時是在扣扣裡發現這個羣，也是一時興起，才參與了進去。一共五十個任務，前四十九個是讓我們自殘看恐怖小說之類的，而到了最後一個，是自殺。我，我已經做完了前四十九個任務，最後那個是自殺。”

“組織人，也是那個羣主說讓我們選擇自己最喜歡的方式死去。所以我纔會……”趙懷說不下去了，現在仔細想想，當時那些任務真是再腦殘不過了。他居然還一一照做了。

“羣裡除了組織人之外，還有什麼人？”蘇幕遮問道。

“還有三個管理人，平時是他跟我們傳輸那些‘完成任務清洗靈魂’‘死後會去一個美好世界’的這些理念，剩下的都是跟我一樣的，未成年人。他們只收未成年人的，我們進羣之後需要跟他們驗證身份證號，若不是未成年人地掛，會被他們踢出去的。”趙懷答道。

“那那個羣裡的未成年人，目前有多少個了？”

“等下，我看看。”趙懷趕緊摸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那個羣，蘇幕遮過去看了一眼，發現羣名稱是“bluewhale”，而羣頭像是一隻飛在空的藍鯨的黑白色照片。而羣裡的總人數爲249個，是說，除了一名組織人以及三名管理人之外，剩下還有245個未成年人，這些孩子還在這個羣裡，接受着教唆他們去自殺的“教育”。

那個組織人的名字也叫“bluewhale”，蘇幕遮讓趙懷點開他的資料，卻發現他的資料空空如也，性別年齡性命地址的什麼通通都沒有。

而那三個管理者也是同樣的情況。

“等等，有一個管理髮了幾個羣件。”趙懷好地點開其一個視頻，看了一眼，立馬被嚇到了。因爲視頻拍攝的是一個男孩從樓跳下去的畫面，拍攝者詳細地拍攝了他從樓一躍而下，不僅沒有阻止或者報警什麼的，反而還在男孩兒跳樓之後，發出了響亮的叫好聲。緊接着，拍攝者不緊不慢地乘坐電梯下了樓，走到了屍體邊，給屍體來了一個大大的特寫。因爲後來圍過來的人越來許多，那拍攝者不得不關閉了攝像頭。

視頻的畫質很高，尤其是最後的那個鏡頭——男孩兒從那麼高的高度跳下去，落在地的時候，頭顱直接摔碎了半邊，嘴角冒出一大股一大股深色的血液來，腦漿亦是噴濺得很遠。是在這種情況下，男孩兒還沒有直接死亡，眼睛翻白，身體還在抽搐，顯得痛苦至極，但是拍攝者根本沒有救助他的意思，反而眼睜睜地看着他完全死去，這才離開。

趙懷伸手捂住嘴，忍住胃裡一陣一陣翻騰的**，他別開眼睛，不敢再看。

蘇幕遮從他的手裡拿過手機，翻看聊天記錄，最終找到了那個視頻，下面還附了一句話，意思是死者十分勇敢，已經去了一個新的世界，在那個新的世界裡，他生活的十分幸福之類的。

蘇幕遮強忍着怒氣，又點開了其他的視頻件，又看到了其他幾段自殺視頻，有的是別人錄的，有的是死者自己舉止之後，自動發佈的，有的人選擇在浴缸割腕自殺，有的人選擇吊自殺，還有的認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藥，吐出了大量的白沫，身體劇烈抽搐，死狀極爲悽慘。數一數，這種自殺視頻居然有七個之多，說明死亡的未成年人至少有七個了，

蘇幕遮的怒氣瞬間積累到了最高值，握住手機的手不自覺地用力。趙懷發誓，離得那麼遠，他都能聽到自己那可憐的手機在蘇先生的手發出“咯吱咯吱”地響聲了。他不敢開口，只能欲哭無淚地在心祈禱，希望蘇幕遮能饒他的手機一命。

好在蘇幕遮雖然暴怒，但是還能想到要將這些視頻當做證據，所以雖然他的心憤怒得想要殺人，但還是把手機還給了趙懷。趙懷接過手機一看，發現自己的手機……都變形了。

趙懷心默默地想——蘇先生地手勁兒真大，果然不是一般人…………

蘇幕遮深吸了一口氣，壓住自己的怒火，問趙懷，“這些自殺的人，你都認識麼？”

趙懷瞬間想到了那幾個自殺的畫面，臉色不由一白。他聲音乾澀地說道，“有幾個我認識，是跟我幾乎在同一時間加入這個組織的人，沒想到，他們…………”

他的話一頓，想到要不是有蘇幕遮的制止，那麼他現在也成爲視頻的一個人。那些人口口聲聲說他們死後會去那個美好的世界，但是真的是這樣麼？若的確是這樣，那幾個人臨死前的模樣，爲什麼會那般痛苦。

（看到評論說爲什麼小蘇的神魂受損狐卿那邊卻沒有感應，在這裡解釋下，兩人之間雖然又共生契約，但是蘇幕遮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狐卿纔會感應到的，醬。）

“跟我去警局報警。”蘇幕遮道。

趙懷一愣，而後反應過來連忙答應，“好，好的。”

其實趙懷本來是想要退出那個羣的，但是卻被蘇幕遮制止了。他跟趙懷借了扣扣號，打算趁機調查出那組織人跟管理者的身份。

*****

由於之前蘇幕遮是打算帶趙懷去警察局的，途雖然出了一點意外，但是他們現在的位置離警局很近。甚至不用打車，直接步行過去行了。

跟大部分人一樣，趙懷對於蘇警察局這件事，充滿了敬畏。再加本來心虛，所以表現得跟只鵪鶉一樣，一直縮在蘇幕遮的背後。

警察裡大部分人都是認識蘇幕遮的，所以對他的到來很是歡迎。隊長甚至還親自過來，接見蘇幕遮。

“我想跟你們說一件事。”蘇幕遮嚴肅道。

等蘇幕遮跟趙懷把“bluewhale”這個組織跟隊長說了一遍，隊長的臉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他考慮了半天，把趙禮找法醫叫了過來。

趙禮的臉色有幾份疲倦，“我們這兩天接連接到了幾起報案。都是關於未成年自殺的案件。我們本來還在調查到底是什麼原因，蘇先生您過來了，可以說是解了我們這邊的燃眉之急。”

趙懷都傻了，蘇幕遮讓他把手機拿出來，然後把那幾段視頻給趙禮和隊長看。看完之後，趙禮的臉色變得鐵青，隊長的眼圈都氣紅了，狠狠地一拍桌子，“可惡，可惡至極！”

在當今這樣的法制社會，居然還有人教唆別人去自殺，甚至還把自殺行爲錄成了視頻，這些人，簡直是罪大惡極！

“這視頻裡的幾個人，是我們接到的幾起報案的死者，我不會看錯。‘bluewhale’，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趙禮道。

這個組織簡直跟當時的法/x/功一樣，根本是一個邪/教組織！

在蘇幕遮的示意之下，趙懷又壯着膽子，把自己當初的經歷跟趙禮說了一遍。

隊長又叫了幾個局裡的技術人員來，打算通過這個羣，去查找那組織人以及管理者地ip，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居然查不到一點對方的線索。

“對方的人裡應該也有黑客組織。”趙禮分析道。

“唉。”隊長嘆了一口氣，“既然查不出這些人，你們先查這些羣成員的身份，看看這些未成年小孩兒都是什麼人。”

暫時查不到這四個組織者的話，他們只能選擇從其他方面下手——如說查詢這些未成年的身份，暫時把人控制住，爭取不讓自殺事件再在這些孩子種產生。

不過這羣成員足有兩百多個人，要想全部調查出來，工作量真心不小。再加時間緊急——萬一哪個孩子“任務完成”，又要去自殺了呢？所以技術人員這邊必須爭分奪秒地去查。

“你們查出來之後，名單給我一份，我又辦法讓他們把自殺的想法打消。”蘇幕遮道。

當然，他不能把這些人全都拉到冥界的十八層地獄裡，去轉一圈。但是使用一點手段，讓這些做個夢還是可以的。

趙禮還有隊長都是無條件相信蘇幕遮地，所以聽了這話之後，自然是忙不迭地答應了。

說完這件事之後，蘇幕遮帶着趙禮跟隊長他們告別了。在警察局栽走的時候，趙懷和蘇幕遮遇到了很多人，堵在警察局裡。經過打聽，蘇幕遮才知道，這些人都是死者家屬。尤其是那些做父母的，驟然面對自己孩子死亡的消息，一個個猶如晴天霹靂，在警局裡哭的跟淚人一樣，那痛苦的模樣，簡直恨不得跟自己的孩子一起死去。

沒有那個做父母的，能夠接受自己孩子死亡的事實。

趙懷和蘇幕遮站的較遠，蘇幕遮低聲道，“設想一下你的父母站在這裡的模樣，他們是不是也會這般傷心欲絕，他們養育了你這麼多年，付出的最多的並非是時間金錢經歷，而是感情。你一死倒是一了百了了，卻把最深的傷痛留給他們。所以我說，自殺的人，是最絕情也最自私而且了。”

趙懷設想了一下蘇幕遮話裡的情景，立即覺得眼眶發酸，他強忍着，才能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