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州”城，神尊的兵馬剛過去不久，閻羅的使者便接踵而至。

這閻羅的使者其實就是閻君，捏造了一個假名，充當使者，順便也是想窺探一下“滇州”城的虛實。

少帥張良、牛頭、馬面三人雖然聽說過閻君，但卻是當面不識，只當來的是個尋常使者。這“軍刀”的諜報秘探在畫影圖形方面又顯出一個疏失。

閻君可不敢讓張良三人獅子大開口，萬一己方手裡沒有對方要的東西，那不是壞事了嗎？

所以閻君先拋出已方的許諾，糧食輜重若干，然後再提條件，讓民軍順利通“滇州”城去追擊神尊，且馬賊不得銜尾突襲民軍。

少帥張良等三人呆在“滇州”城就不挪窩，雖然已經敲詐了神尊許多糧食輜重到手，現在還在搶運，但東西絕不嫌多，既然閻君願意，那也沒什麼不好，三個人也就“不情不願”的答應了閻君的條件，但有一個小條件就是閻君許諾的糧食輜重，得派人送到“滇州”城城下交割清楚，反正是交割完了，民軍愛去哪去哪，不關馬賊什麼事了。

閻君對這樣一個額外小條件自是滿口答應，反正民居總是要通過“滇州”城的，捎帶着就有了。

如此，賓主盡歡，都很滿意。

馬賊一方那是滿意於糧食輜重全有着落，不用再勞神了；而閻君則是滿意此行圓滿，民軍可以放心追殲神尊的兵馬，永除後患。

閻羅收到兄長的回報，即刻下令全軍整備西行，僅留不到萬人駐在“沙州”府城外，以恐嚇那些躲藏到鄉間的聖會官紳，威懾是不可能做到的，沙南、沙西還有馬賊時時在活動呢。

急於追殲神尊的閻羅領軍急行，到了“滇州”城，糧食輜重的查驗點算交割。民軍通過了“滇州”地界，氣勢洶洶的向着神尊撲去。

閻羅一心想幹一件震驚華龍的大事，那就是把神尊這老小子拉下馬，由他來做轄制沙地。

閻羅認爲，神尊年紀老邁，他閻羅才應該是沙地之王。所以神尊必須要死，至於馬賊不過是外來者，能在南方折騰出什麼大局來？很快就會黔驢技窮、折兵東返了。

因此，閻羅一門心思盯住神尊，在他看來，神尊畢竟是教會承認的正統，馬賊算個什麼東西？在南方的號召力、影響力都不能與神尊相比，暫且不用理會。

神尊一路北行，留下蹤跡明顯得很，民軍循着那些蹤跡埋頭猛追就行了。

閻羅清楚，神尊先走好幾天，正常情況等自己追到沙北城，神尊必定躲進沙北城好幾天了，而且防禦部署肯定已經完成，這時進攻沙北城，怕是得用上奇襲才行，得挑選些能攀援的驍勇民軍伺機奇襲，若是一味強攻怕是毫無用處。

閻羅就這樣一路行軍，一路構思完善着他的作戰方略。閻羅一向是小心的，不會馬虎大意，否則他也不會獨霸軍權及掌控沙地半壁江山，令兩位族兄完全俯首聽命，不敢反抗於他。

神尊的大軍過了“滇州”城，行軍速度明顯加快，歸心似箭，現在好象只有沙北城纔是他們可以信賴的窩了。

這日，神尊、一干牧師、騎士等已經遙遙望見易守難攻的沙北城輪廓了。衆人心中那種喜悅中帶着苦澀，高興中帶着悲哀的心情真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轉過一個山角，沙北城上飄揚的旗幟也可以看得比較清楚了。

神尊眯了一雙眼睛眺望，猛然間神尊如遭電亟，渾身都顫抖起來。一個修女趕忙策馬上前攙扶，一邊尖着聲音喊：“快來人啊！”

牧師、青銅聖騎士其實只落後幾個馬身而已，離得並不遠，神尊一出現異常，他們倆已經發現了。

這時也顧不得什麼擅專之罪了，牧師先扯住一個教士，讓他迅速傳達長老軍令，全軍原地歇息！

等二人趕到，馬上的神尊已經平靜了許多。

青銅聖騎士疑惑地問道：“神尊大人，你怎麼了？”

“我也許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你看看沙北城上的旗幟是不是我們的？”

神尊這話讓青銅聖騎士心裡一激靈，莫名其妙地覺得冷入骨髓，應道：“神尊大人，你且稍候，容屬下仔細瞭望瞭望。”暗中扯了一下牧師的衣角，遞了個眼色過去。

牧師會意，策馬向前行了幾步，與同僚並肩向遠處的沙北城上眺望，眯着眼睛看了半響。

牧師嘆道：“這會要是有個望遠鏡就好了。”

“這會子上哪裡去找？就一個還摔壞了。還是說說感覺吧，這麼遠雖然看不太清楚，只看到個輪廓，但不太象是沙北城慣常的旗幟懸掛方式。怕是真有問題了。”青銅聖騎士低聲道：“所以長老雖然沒有看清楚，還是直覺到有不妥當，纔會突然失態。”

“看來得稟明長老，派絕對信得過，不會亂說話的探子近前去打探一二，把事情弄清楚才說。”牧師沉吟道。

“也就這個法子了。”青銅聖騎士同意道

神尊聽了兩人的回稟，道：“好吧，該派誰去呢

？”吩咐牧師去召兩個探子來，又對青銅聖騎士道：“該怎麼做，儘管吩咐他們吧。我老人家在路邊歇歇。”

“是。”青銅聖騎士應道。

只一會兒，青銅聖騎士對兩名探子吩咐了他倆必須要看清打探到的一些事，兩名探子翻身上馬，奔馳而去，很快隱沒在青鬱郁的山色裡。

等待是令人焦慮的，一個多時辰後，當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兩名探子策馬奔回時，牧師、青銅聖騎士就知道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看到幾樣旗幟？”牧師低聲問。

一個探子道：“按照你先前的吩咐，沙北城上的旗幟都大致描下來了，不是很準，但大模樣能有。”

“好。我們先看看。”牧師道。

“這是主旗，掛得最高，最顯眼。火紅的大纛旗面，繡着十三頭蒼狼，很兇猛猙獰的樣子；第二面也是大纛，不過是白色旗面，上繡着骷髏，像是鬼族的大纛。”兩個探子分別說了一下他倆所看到的旗幟，又道：“沙北城戒備森嚴，不能再靠近了。”

牧師點點頭，壓低聲音道：“你們倆先不要歸隊，先跟在長老身邊吧。否則什麼時候性命不保，莫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倆。”

“多謝牧師。”兩個探子知道兩個上司要小小的商議一下怎麼給長老回話，都知機的避開遠一點。

牧師苦笑道：“是玉魁與鬼影來了，對馬賊皇帝，我不是沒有探究過他處事決事的一貫脈絡。兄弟發現馬賊皇帝特別喜歡直搗對手的老巢，摧毀對手的根基，他的一切造勢、謀勢、佈勢，不管多麼的能迷惑人、引誘人，他的根本意圖其實永遠都是在於怎麼挖斷對手的根，而在挖斷對手之根前，向不輕易出手，但一旦出手就絕不罷手，不死不休，比牛皮糖還討厭。看來這次，馬賊皇帝又是故伎重演了。”

“兄弟也一樣探究過馬賊皇帝，”青銅聖騎士沉着臉低聲說道：“這個人其實不太像個正常人，他想事總是像跳蚤一樣，跳來跳去，別人很難追上他如同跳蚤一般的思路。另外，他思考問題總是從出人意料的方向切入，然後以一般人不太容易想到的方式解決問題。還有，我不知道，該說是他的思路呢，還是他的眼界，總之非常廣闊、非常大就是了，這讓他總是能想到或者看到些別人不曾看到或想到的東西。或者，這就是皇帝特別喜歡出奇制勝的原因和本錢。牧師，你不覺得皇帝不知道從哪裡弄出來的鬼軍，如同神兵天降一般佔了沙北，這是馬賊皇帝又一次出奇制勝的成功戰例嗎？”

牧師低嘆一聲，“騎士，這話可不能在長老面前說。還有這事怎麼跟長老說，傷腦筋！”

“什麼都不要說，”青銅聖騎士道：“直接拿這圖給長老看。兄弟想，長老心裡其實也有了些底的，應該挺得住。”

“這樣也好！”牧師道。

回到路邊，神尊瞥了一眼牧師，接過那張探子畫的略圖，看了有一會兒，仰天一嘆：“難道真是天亡我？難道真是天要亡我？”

神尊是什麼人，豈不明白沙北城既然失守，其它等地也絕不可能幸而獨存，他的地盤根基已經全部完了，他只是想不通，馬賊怎麼就到沙北，難道真是能飛越關山？馬賊若真有那本事，十個“沙州”也拿下了。

過了一會，神尊恢復常態，正色說道：“我們現在生死存亡的大問題是，現在該何去何從？就是老天要亡我們，我們也要盡人事，絕不輕易屈從。我入教這麼多年，生死也看淡了，做人就是要硬氣一點，這樣纔像個人！天命，狗屁！天要亡我？那就來吧！”

牧師、青銅聖騎士同時拱手作揖，說道：“神尊大人如此豪氣，屬下誓與長老共進退！”

這時，探馬來報，“滇州”馬面軍馬食言來追，已不足兩百里。

神尊眯起眼睛，發出了一陣陰冷的笑聲……

……

“恥辱！”

張霖幾乎是從牙縫裡咬出這兩個字，森冷無比，寒意逼人！

東南方面十萬火急的烽火快訊昨天凌晨就已經傳到“天京”，寥寥十幾個字足以令人渾身冰冷：“馬面部出擊中伏，損失慘重，已突圍。”

在焦灼的等待中，相對更詳細一些的飛鴿傳書，通過一程一程的鴿驛接力，終於在今兒黃昏時候抵達“天京”。

待當值的鴿房軍吏，將四十羽飛鴿傳書的密書密畫全部通譯完成，剔出其中互相重複的部分，連綴成篇，馬面中伏大敗的較爲完整的情形，才展現在軍府的高級武官和參謀面前。

少帥張良在成功以計謀拆散了神尊、閻羅的結盟之後，神尊勢孤，不得不撤離；馬面一時貪功心切，輕率的決定了銜尾追擊聖軍，卻忘記了“困獸猶鬥”的古訓。

少帥張良的加急警飭文書遞到馬面軍部時，馬面已然整軍拔營而去。只差了兩個時辰，馬面未及看到少帥口授的文書，但估計他就是看到了那份警書，也不會把比自己尚年輕上好幾歲的大舅哥的話太當一回事。

馬面率軍追擊，

神尊聖軍三戰三卻，成功將馬面所部馬賊誘入峽谷，神尊盡起伏兵四面合圍。

馬面終算是行伍多年，一見中敵埋伏，即刻集中精銳拼命突圍，浴血死戰兩晝夜，以無數同袍的鮮血和屍體爲代價，終於殺出重圍，暫不知去向何方。

根據“軍刀”呈上來的綜合諜報來看，集團用於“滇州”戰場的馬賊總兵力，滿編合共十四萬餘人，在圍攻“滇州”城之役中，損失很少。而則追擊聖軍的兩部兵力大致在八萬五千人左右，與神尊的精銳聖光部隊的兵力相若。“統帥部”估計，突圍而去馬面所部頂多尚存二萬人，且多帶有輕重傷。

僅是一場兩晝夜的遇伏血戰，就可能戰死了六萬五千人，餘部突圍，這是馬賊很久以來都沒有過的慘敗了。而且還是因爲中伏，這樣慘重的傷亡更無法接受，如果是擺開陣勢的硬戰，哪怕是戰死八萬人呢，都不會這般難以接受。

雖然說勝敗兵家常事，但這樣的敗戰，仍然令馬賊上下覺得恥辱難當！

“滇州”馬賊所部前後損失近七萬人，若再加上“沙州”戰役伯爵、旱魃、陰魂等部的戰亡，馬賊在東南已經戰死十萬人之衆；若再加上犧牲在荊、湘諸地的傷亡，人數已經遠遠超過十三萬！

馬賊攻取鬼蜮，打了將近一年，傷、亡合計不過七萬，而東南之地光戰亡就已逼近十萬，簡直已成了馬賊的傷心之城，浴血之地了。

如此可怕的傷、亡，令人窒息，甚至出身於民軍軍的牛頭、判官、無常、馬猴等部將，在面臨馬面所部的慘敗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雖然民軍一系的兵馬其實是東南戰事中損失最大，最慘重的，但這時他們也已經無法可說。

“但是，馬面訖今尚未與我軍‘軍刀’、少帥的軍部或其他任何軍情衙門或軍情傳報衙門取得聯繫，這是何故？總部甚至不知道，他們突圍後現在身在何方？若是有他們的消息，東南方面諸軍情衙門必定會以烽火快訊傳報軍務省，而不是現在這樣了無聲息。”

內務總長斑鳩說道，她的資歷在馬賊軍官中算是“老”的，說的話自然有一定分量。

蜘蛛笑道：“老姐，莫不是懷疑馬面將軍謀叛不成？這應該不可能。”

“那還不至於，二萬殘兵如何謀叛？除非是與閻羅聯手，但他只有二萬殘兵，已沒有本錢跟閻羅談條件。但他們與少帥的軍部，與馬賊大本營中斷了聯繫，終是殊爲可疑！”

“哼，”坐在上首的張霖冷哼一聲，舉座皆靜。

“馬面是主動切斷了與軍部的聯繫和與大本營的聯繫。所以，他現在的方位，只有他自己知道。你們可能奇怪，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因爲他想殺個回馬槍，將功贖罪。”張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他不想受到任何掣肘，所以切斷了與軍部的聯繫，隱蔽了起來。我猜估，在馬面看來，神尊雖然勝了，但也是慘勝。神尊雖然將他麾下所部誘入了伏擊陣地，但在慘烈的突圍與反突圍的爭奪中，殺人一千，自損八百，神尊勝雖然是勝了，勝得悽慘。這時候的神尊也絕想不到突圍而出的馬賊，會殺個回馬槍。這個想法倒是滿有新意，如果馬面是這樣想的話。只是他現在的戰力還能支持他們殺個漂亮的回馬槍嗎？爺倒是很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力不從心？對於馬面來說，經歷如此慘敗，除非擒賊先擒王，拿住了神尊的本尊真身，否則‘將功贖罪’四個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了。依爺之見，這個馬面，十有八九是尾隨在神尊的身後。神尊在哪裡，他大概也會在哪裡，不會離得太遠。希望馬面走好運吧！希望他的回馬槍能使得漂亮點，一戰而功成。”

張霖嘆了口氣，繼續道：“東南已經戰亡近十萬人，這代價未免太高了點，善後撫卹是件大事，各位現在就要考慮統籌諸般善後事宜了。爺可以肯定，東南戰事不停，戰亡者還會繼續增加。已經打到這份上，就是想停也停不下來了。無論如何，東南這塊硬骨頭，已經被我們啃下了一大半，現在就是把牙口啃崩了，也要全部徹底地啃下來。”

張霖心中苦笑，如果食言收手，不知有多少人要氣勢洶洶地要來興師問罪呢，這東南就是屍山血海，總也不及聖都滿地金銀的光芒，能讓他們那些豪強大族老實服帖。

不過這些話，張霖是一句都不可能對國府這些內閣大臣說的。

臉色一冷，張霖道：“下令！於沙西休整補充之諸部，即日結束整補，整備軍伍，奇襲民軍，務必生擒閻羅、閻君、閻王這三兄弟。”

真是不讓人喘息，這邊剛損失了六萬餘人，張霖眼都不眨，已經下令重燃戰火。而且擔綱的是新近剛剛編伍整補完成，戰力不如以前的民兵新軍；而且這時候已然進入沙地的雨季，雨季中的沙地，崎嶇的更崎嶇，泥濘的更泥濘，溼滑的更溼滑，難行的更難行；而且偏偏指定要奇襲，還要生擒民軍的首領！

這就是身爲將帥的冷酷，冰雪一般的冷酷，不會爲了任何傷亡而影響對戰局的把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