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遊戲頭盔充滿電的使用時限結束後,躺在牀上的王野睜開了眼。頭盔深色眼鏡早就縮了回去,他伸手去取網狀頭盔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胸口枕着個女人。
女人?
王野眯起眼,打量這顆髮絲上漂染着淡淡一層豔麗血紅色澤的腦袋,因爲頭髮灑鋪在一側,目光能從她潔白的頸部看到背後的罩帶,黑色的。長及膝蓋的紅色T恤,遮不住她臀翹腰細的魔鬼身材。
紅髮、紅衣、黑罩、魔鬼身材?王野皺眉試探着叫了句:“丁丁?”
“嗯!”小女人輕輕應了聲。
“草,你怎麼有我屋子鑰匙?”王野握着她後頸坐起了身,眉頭深深。若記憶不錯,自己好象只給一個女人配過鑰匙,而且那女人兩年前離開的時候,自己已經將鑰匙丟進了老運河裡。
“痛!”女人很漂亮,劉海齊眉,五官精緻,一顰一嗔間風情更勝,還有兩可小虎牙。
“你偷配我屋子鑰匙?”王野鬆了手,卻依舊板着臉沒給她好臉色看。一米六七的他雖然矮了點,但他很帥。不是小白臉那種奶油帥、也不是硬漢那種刀削帥,而是兩者間中和的帥。
“我揀的!”女人撅着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揀?運河那麼深淤泥,你騙鬼啊!不要在我面前哭。”王野有些不耐煩。
女人聞眼,頓時仰頭不讓眼淚流出眼眶:“那天你丟了鑰匙頭也不回走掉,我請漁民用磁鐵打撈了三天,撈上來的。”
那修長潔白的脖子很性感,可王野視若無睹:“拿來。”
“這是我揀的!”女人怒了,任淚水橫流在美麗的臉旁上,怒瞪着王野。可對眼堅持了沒兩秒鐘,就軟了下來低頭嚶嚶哭泣着,拿過名貴小挎包從裡面摸出了一枚鑰匙放在身前,那麼不捨。
鑰匙、蹭亮如新,隱有盈潤光澤。只有如佛珠一樣反覆拿在手裡把玩,才能形成這種狀態。
“她不要,你不要,我想要,爲什麼不給我。我那裡比不過她了,我比她漂亮、比她白、比她身材好、比她有錢、比她愛你、比她在乎你、比她心疼你,我什麼都比她好,爲什麼你不給我!嗚,爲什麼不給我。”女人每說一句,眼淚就涌出來一股,委屈得無以加復。哭聲不大、但撕心裂肺。
見用手臂胡亂抹着臉上的淚水,王野低頭看了眼鑰匙,從她香包裡翻出溼紙巾塞到了她手裡。
女人接過去淚眼摩挲一看連包裝都幫着撕沒開,反手就丟牆腳去了。
“不要在我面前耍你的公主脾氣,去揀起來,自己撕開擦淚。”
女人嘟嘴,沒堅持兩秒又敗下陣來,乖乖下牀去揀地上的溼紙巾,然後回來坐在小牀旁邊。
王野頭都沒擡,從她香包裡取出本冊子翻看起來。這是本市鄭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翻開冊子上面就寫着一句校訓:明時風,達治體,文而不弱,武而不暴,蹈厲奮進,竭忠盡智。
“鄭州大學醫學院!你上次打電話約我出去走走,就是高考了?”
“嗯!主要是想你了,好想你。”女人一邊擦眼淚,一邊哭。當時那麼想見他,他都只回復了兩個字‘不去’,害她高考前還哭了次狠的。
“還成!就你那戰鬥力只有五的渣渣成績,不會是家裡花錢買的吧?”王野自認跟這女人的關係並不複雜,高中同學、女人高一瘋狂追他,被纏煩了就認她做了個轉眼就忘在腦後的妹妹。倒是這女人送了他一千零一隻千紙鶴,一立方厘米那麼大一隻,她自己折的。
“我自己考的!”
女人一急,聲音難免又大了起來。不大的時候,很甜很溫柔,一大就像吵架,而且典型的公主脾氣,又天真,這就是王野最受不了她的地方。不過她急得時候,都是受了冤枉或者不公平對待最委屈的時候。關了‘空調電扇’,下牀伸了個懶腰,王野就沒再搭理她,獨自進了衛生間洗漱。
客廳裡的電視被開了,反覆調臺中,每每兩三個字音就換角色說話了。王野也沒管她,用毛巾擦乾臉上的水珠,剛打算出門這才發現臉盆裡空空如也。出門望了眼陽臺,上面衣服又滿了。
“你洗的衣服?什麼時候會洗衣服了?”
“我學了一年!”女人驕傲着將遙控遞到他手裡,起身說:“我去下面條,好餓。”
“別啊,別糟蹋糧食了好不好。我這兩年手頭緊,經不起你浪費。”
“我拿到了國家廚藝五級證書!”
女人再次驕傲的炫耀,讓王野徹底沉默了。那還在自己牀上的香包裡如今那麼整潔乾淨,比起兩年前最後一次翻她包包時來簡直雲泥之別,他怎麼可能看不到呢。
若兩年前有人跟他說,丁聰會洗衣服,他會回罵一句:你傻了。若兩年前有人跟他說,丁聰會下廚,他會回罵一句:你瘋了。若兩年前有人告訴他說,丁聰憑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大學,他會打110把對方送精神病院去。可眼下,幻想都出來了,都成真了。
不久,兩碗湯麪就被擺在了廚房靠牆的摺疊小餐桌上。一臉自得的丁聰在廚房門口甜甜叫道:“好啦,小王爺,來鑑定一下小奴婢的手藝。”
“欠抽?”王野心裡那些感動,瞬間就被稱呼給驅除乾淨了。那個女人,就是因爲自己不要了這個名字,才毅然離去的。那次,在友情和愛情間,他選擇了友情、也拋棄了另一種友情。
“對不起嗎,我以後不叫了。”丁聰吐了吐舌頭,她也爲難呢,除了這個名字,其他名字叫起來都不好聽。
王野進了廚房,才發現廚房案板裡多出個袋子,裡面都是綠殼的鴨蛋。不用問,也是這女人的傑作,估計是看自己廚房裡除了一包掛麪什麼都沒有,纔出去買回來的。
餐桌上兩隻碗,一大一小,大的滿滿一碗、小的淺淺一碗,大碗裡有三隻荷包蛋、小碗裡只有一個。這麼年來,王野眼眶裡第一次溼潤。“過來吃麪。”
他夾了個蛋過去,又夾了一筷子面,才埋頭自己吃了起來。丁聰看見他被自己感動,本可以驕傲,但此時卻完全不敢多說半句。默默坐了過去,認真的吃了起來。
對面那個小男人,十七歲那年就在鄭州城道上有了個響噹噹的名號,小王爺。一架打破天,城裡數萬刺頭高中生在他的帶領下一夜連砸了十九家亮爺的大型夜總會等娛樂場所,全城警局都上了街,傳說那天晚上連地下城主亮爺都被他截在路上捅了七刀。
什麼時候,有誰、見過他眼裡的水光?連那個女人說要離開,連背景在城裡遮天的十三太保說要行同陌路,他都只是很瀟灑的將鑰匙丟進運河,轉身離去。不留戀,不思念。
“我鑰匙在電視櫃上,你自己去配一個。其他都不是我屋裡的,你就別配了。完了牀上那個,那撈起來的丟回那裡去。”
“好!”女人猛點頭,喜極而淚。費盡心思,總算走進了他的窩裡。
“你也別多來,免得把你家那些破事帶我這裡來了。見不得誰高人一等的模樣,到時候讓你難做人。”
“不怕!大不了去法院斷了親子關係,不怕。跟你一起,喝冷水都心暖,都飽。”
“傻啊!合着你們家這麼多年,就養了你這麼條白眼狼?”王野伸手在她頭髮上拂了幾下,柔軟的髮絲飛舞過後,又大多回歸了原處,並沒給她遭成多大的紛擾。
吃完麪,丁聰就收拾了碗筷要去洗碗,被王野趕去了客廳看電視。女人,不洗碗,會老手。
當兩人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才發現沒什麼話說,好在也不覺得尷尬。
“爺...”
王野笑罵了句,說:“爺你妹啊!以前在孤兒院,老阿姨叫我夜子。”
“噢!夜子,那個、我包包裡有個套子。”以丁聰這樣曾經罵出過草你爹的狠角色,說這句話的時候耳根都紅透了。
“看見了,也猜到了。這大白天的,讓鄰里聽見,不好。”
“哦。”這樣無力的藉口,丁聰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有些失望。
電視裡,是部末日類的災難片,考驗着人類的愛情和親情,有些恐怖、有些血腥。收拾好心情的丁聰,緩緩依靠了過來,最終在沒被點破的情況下將頭靠在了王野肩膀上。
比身高,她比王野高出五釐米的樣子,若穿上高跟鞋,得高大半頭了。
“夜子,你玩得那個遊戲我哥也玩哎。”丁聰打算回家就讓哥哥教他玩。
“我可不是玩遊戲,只是聽說裡面能賺錢,進去試試看。”
“哦!你賺到錢了嗎?”丁聰可是記得她哥哥都是花錢來着。
“才玩了一夜,剛出新手村沒多久,你還當裡面遍地是黃金啊。不過,已經很僥倖揀到六萬人民幣了。”
“耶!夜子果然是超級厲害的存在!好玩嗎?”
“還成,如果你想玩,記得建立角色的時候將那條疼痛感受度拉到最底。”王野還記得那些個女玩家被自己殺的時候,淚流滿面的情況呢,估計拉到最低了都疼得厲害。
“哦!好的。”
王野翻了個白眼沒再搭腔,而是靜靜聞着她身上的髮香和體香,淡雅清晰,溫和,乾淨。
隔了一會兒,丁聰又問:“那個,什麼時候帶我去見你那位哥哥?”
“她告訴你的?”王野挑眉。
“以前說的,我只是都記得。”
“等我什麼時候說娶你的時候。我得先養活自己,再能養活你,最後還要養活孩子。起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