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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雪樓系列 - 第16章 永夜字體大小: A+
     

    蒼白秀氣的手指卻彷彿蘊含着驚人的力量——將那個天下只有月神純血之子才能轉動的天心月輪一寸一寸的轉動。

    月輪上有刻痕十二然而每轉過一道刻痕都似乎用了極大的心力。

    連聽雪樓主那樣的人眼神裡都流露出竭盡全力的孤狠和凝注。

    身上只有一半的血統所以要打開這個天心月輪另一半的力量只能倚靠他本身的武學修爲——將幾乎是十二成的力量都凝聚在手指間蕭憶情蒼白的手指幾乎要扣入玉石的轉輪上強自壓制着動用真力而引起的胸臆間不適聽雪樓主一分一分的轉開了月輪。

    當月輪的刻痕轉過第六宮的時候極遠極遠的地方隱約傳來一聲輕微的“吱呀”——然而這個極其細微的聲音卻有說不出的寒意讓一直站在神殿門口遠眺的白衣祭司猛然間全身劇烈一震!

    “開了。”迦若站在高高的祭壇上看着湖面忽然間低低說了一聲。

    彷彿是迴應他這一句話鋪天蓋地的水聲忽然間以想象不到的聲勢漫了過來!

    彷彿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將祭壇上孤零零站着的白衣祭司湮沒。

    ——那是聖湖的水閘第一次被打開湖水傾瀉入地底的聲音。

    那些禁錮死靈的湖水幾百年來第一次被排入地底。

    隨之而起的是那些歡呼着、尖嘯着從幾百年黑沉沉湖底牢籠裡騰空而起的死靈們掙離水面在半空瘋狂的舞動飛竄恍如紅蓮烈火當空燃燒。聖湖的水在流動劇烈的往地底奔涌那些死靈浮出水面先化爲紅蓮然後紛紛掙脫了水的禁錮在空氣中呼嘯着來回出火一般的亮光。

    空氣彷彿陡然凝結有無形的力量瀰漫着連天上下落的雨絲都被逼得無法墜落!

    惡靈升騰而起飛躍狂舞於漆黑的空中氤氳如霧氣有一片一片蒼白的灰燼從天空中飄落。無根無本無始無終。

    天茫茫然的壓下來黯淡如墨冷沉如鐵彷彿世界的末路洪荒的盡頭。

    轉輪轉過第八宮後蕭憶情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彷彿胸臆間翻騰的血氣終於無法壓抑衝出了咽喉。他咳得俯下身去然而手指卻依然死死的握住那個轉輪——他咳出的血濺在月輪上忽然間天心月輪竟然微微亮了亮!

    月神之血浸潤了它這個拜月教最高聖物彷彿得到了什麼祭奠轉動的艱澀緩和了不少。

    “海天龍戰血玄黃披長歌覽大荒。

    “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驀然站在門口看着黑沉沉夜幕的白衣祭司嘴裡吐出了這樣的四句口訣——聽雪樓主聽得那樣的詩眼睛驀然微微一涼:那是白帝門下的不傳之秘——當年高夢非窮途末路下聽過他念起這詩然後長笑拔劍自剄。

    “我去了。”——看到紛紛逃逸的惡靈在夜空中狂歡跳躍知道它們一時喧鬧後便要四散逃入陽世只怕從此再也無法控制白衣祭司不再遲疑對身後的聽雪樓主出言。頓了頓緩緩道:“接下來的事就拜託你了。”

    蕭憶情的手一震他答不出話來只是咳嗽着從月輪下直起身子看迦若。

    漫天的劫灰紛揚而落迦若站在祭壇邊上手指間的血不停地流卻不曾回頭看這邊一眼白袍如風一般飛揚而起。

    “咳咳……儘管放、放心。”蕭憶情終於掙扎着吐出了一句承諾。

    然而即使是聽雪樓主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也掠過了深切的悲憫和震撼——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月黯星隕一天劫灰相送兩人衣冠皆似雪!

    “好好!——”迦若點頭忽然看着天空大笑“有聽雪樓主這句話天下何事不可放心?生死均可相托信君必不相負!”

    他忽然一揚手手中本來提着的白袍前襟飛揚而起。再也不回頭白衣祭司從神殿高高的祭臺上拾級而下走入漫天的劫灰中那是義無返顧的堅決的步伐。

    蕭憶情不再看離去的祭司他的手指再度用力一分一分的、將那個天心月輪打開。

    身體裡的血似乎要沸騰起來衝出胸腔——他知道那是自己強自冒犯拜月教聖物、而讓體內流着的並不純粹的月神之血悖逆引起了纏綿入骨的惡疾復。然而既然答應了迦若、就算是背天逆命他也要拼着畢生所擁的力量將這個轉輪打開!

    已經轉過了第十宮地底水閘已經大開站在祭臺最高處的神殿裡他都能聽到底下聖湖裡洶涌的水聲——那是幾百年來第一次被排乾的湖水!

    將那些沉睡的兇靈統統驚起將那些幾百年來的怨毒統統釋放——

    迦若和他……究竟在做的是什麼樣可怕而有死無生的事情?

    然而一諾如山重生死俱爲輕。何況是身爲聽雪樓主的他和拜月教大祭司的擊掌誓約。無論緣起是爲了什麼這個約定一定要盡他所有的力量來守住。

    更何況在這個誓約裡有着讓他心神震撼的東西。繼承聽雪樓、拓地萬計在中原武林馳騁睥睨的他一直有着自己的抱負和理想也知道那樣的信念對於支撐着血戰前行的人來說是什麼樣的意義——所以如今的他才能那樣深切的瞭解如今迦若以身相殉的深意。

    “迦若……”忍住胸臆間彷彿要割裂的痛苦蕭憶情緩緩將月輪轉向最後一個刻度陡然間嘴裡吐出一聲深沉的嘆息。

    然而此時空氣中的聲音忽然變了!

    那些歡呼着尖叫着狂喜着的惡靈們猛然間一齊爆出奇異的狂嘯——彷彿憤怒又彷彿驚喜——彷彿驚雷下擊整個靈鷲山都能聽到那些死靈們的歡呼。

    那是因爲它們聞到了迦若手指間的血氣注意到了白衣祭司正在走離神殿。

    最後一步是這樣毫不猶豫地跨出的——明明知道一旦脫離開了月神殿的範圍得不到神力庇佑就會被滿天紛飛的巨大陰靈吞噬然而迦若從最後一級臺階下邁下依然從容而堅決——彷彿不是去赴死而是去遠遊。

    空氣中有風猛烈的迎面吹來那是惡靈們感覺到了祭司體內的靈氣的吸引瘋狂般的洶涌撲來。那樣駭人而巨大的力量攪起了天地間的旋風。

    它們紛紛聚集對着祭司衝過去出可怖的尖嘯。

    幾百年了……這些聖湖下的白骨們無法解脫被歷代祭司操縱着、奴役了數百年它們心裡的怨毒已經變得讓世間所有萬物都變色——第一次脫離控制而且又見到了拜月教的大祭司死靈們瘋狂起來撲上去噬咬。

    然而面對着前方洶涌而來的怨靈迦若的腳步反而陡然加快往着聖湖中衝去!

    劫灰紛卷而來漫天漫地。

    可怖的灰白色在瞬間湮沒了白衣祭司的身影。

    餘下的那些無法擠入核心的死靈在半空盤旋焦急的叫囂着。而灰白色形成了一個凝聚的核核心裡那些死靈在歡呼血色從劫灰裡紛揚出來瀰漫在空氣中。

    然而那個凝聚的核一直在移動往着聖湖方向奔去。

    那些得了甜頭的死靈哪裡肯放棄到口的美味祭司的血和靈力刺激得它們狂爭搶着圍着迦若噬咬緊緊跟着他的腳步。

    已經看不見祭司的身影濃郁的灰白色包裹了他然而在他走過的地面上血色如同鮮花灑落——那些無法湊上去咬一口的死靈們迅聚集過來在地上的血跡邊盤繞將那些血一一吸入一邊出刺耳的尖叫。

    在這樣狂亂而震懾的局面中蕭憶情蒼白着臉眼神冷定的、將天心月輪轉向最後一宮。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外邊怎麼了?”陡然間神殿深處有個聲音隔着門叫起來了驚惶而絕望“迦若?是迦若麼?你在幹什麼?你在幹什麼!——快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紫檀木的門後面那個女子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是拜月教主麼?他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親、他的表妹?——蕭憶情咳嗽着胸中翻涌的血氣讓他幾乎無力握住那個沉重的輪盤然而他眼裡也微微有了閃亮的光芒。

    “你在幹什麼?迦若迦若!回答我……你讓我出去讓我出去啊!”女子的聲音繼續在裡面呼喊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漸漸由驚慌轉爲絕望“你、你爲什麼要制住我?你要做什麼我肯定不答應的事?……說話!說話啊!迦若!”

    外面的惡靈們在歡呼在沸騰——祭司的血是如此誘人讓那些壓抑了數百年的惡靈欣喜若狂。迦若走動的度已經明顯慢了下來他已經走下了快要排空水的聖湖底那些怨靈們圍繞着他一路噬咬搶奪着凝聚成灰色的核。

    劫灰還在漫天紛卷而下湮沒了天地和明月。

    天際已經透出了微微的薄光——已經過了三更很久了。

    拜月教主絕望的驚呼和死靈們瘋狂的尖嘯同時在耳邊縈繞入耳驚心然而蕭憶情只是鐵青着臉毫不猶豫地、將月輪轉向最後第十二宮、一分分全部打開。

    “迦若?迦若!?——”在轉輪指向最後一個刻度時漫天的喧囂聲中忽然從祭壇下傳來一個女子的驚呼聲清亮銳利彷彿沉如生鐵的暗夜都被劃破。

    那聲音入耳神廟裡一直冷定如鐵的聽雪樓主臉色驀然微微一變。

    他閃電般的回望向神殿外、那裡以黎明前黑的反常的夜幕爲底色滿天劫灰紛紛揚揚。而那蒼白的灰燼中一襲緋衣如同薔薇般盛開劍光圍繞着那個女子縱橫而起——一眼望去、驚豔如灰上之珠。

    阿靖顯然是一路殺開那些惡靈纔來到瀰漫着陰毒力量的聖湖邊的她一邊揮劍不斷逼退那些纏繞過來的惡靈一邊不可思議的看着聖湖裡那個翻翻滾滾的灰白色的核心神色驚懼而急切。

    那裡一襲白袍被洶涌的惡靈們圍攻噬咬已經湮沒得再也看不見唯有血色如同霧氣般飛騰散入半空。然而雖然看不見緋衣女子卻是直覺般的知道了被惡靈們纏繞着的那個人是誰脫口而出:“青嵐……”

    在看着不停移動的灰白色核慢慢的停滯、停頓知道那個人已經被纏身的惡靈們圍攻得漸漸失去了奔走的力氣阿靖的手驀然一顫脫口低低喚了一句。

    忽然間揮劍將一隻對她撲來的死靈斬成兩段緋衣女子足尖力便是向陰氣最重的聖湖底下奔了過去轉瞬也被濃厚的飛灰湮沒。

    “阿靖!”站在神殿裡看下去一直冷定的聽雪樓主臉色也變了。

    “咔噠”輕輕一聲響天心月輪已經被轉到了最後的第十二宮。聖湖底下的水閘完全打開湖水瘋了一樣的洶涌泄入地底方圓不過一里的小小湖面轉眼乾涸。

    湖底下露出了累累的白骨縱橫鋪就在漫天劫灰中看去是黯淡的慘白一片。

    那些圍着迦若噬咬的惡靈們敏銳的感覺到了有什麼外人進入聖湖瞬間有些微微騷動起來在外圍的一些惡靈無法搶上去撕咬大祭司登時轉過身來、向着那個居然敢大膽闖入禁地的緋衣女子撲過去。

    灰白色的內核被這樣一擾渙散了一些迦若的身影顯露出來。他的身側劫灰飛散的空氣奇異地凝聚起來虛空里居然出現了一隻饕餮——

    虛空中的幻獸戀戀不捨雪白的眼眶裡流下淚來幾度想走近主人的身側卻幾度被迦若揮手驅趕開來。“可依陀洛阿梵密託安諦。”耗盡了僅剩的靈力將咒語從口中合着血吐出迦若念動禁忌之咒將饕餮永久的封印回遠古洪荒中。

    “朱兒朱兒……回去。回大荒去等你…你的下一個主人。”白衣祭司揮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斷斷續續吩咐他的幻獸眼裡有淡漠的笑意“別這樣啊?別這樣……回去我再也不會、再也不會召喚你了你會有新的主人。”

    大祭司全身的白袍已經變成了血紅色肩、背、手、足上到處都是咬着他血肉不放的兇靈一口一口咬下去帶着無比的怨毒和興奮。他顯然已經耗盡了力氣眼看着湖底水閘黑洞洞的門就在面前不遠然而再也沒有前進一步的力量只是任憑那些惡靈噬咬用手支撐着鋪滿白骨的湖底不讓自己倒下去。

    此刻也看到了緋衣女子驀然的闖入轉瞬被捲入蒼茫的劫灰——大祭司黯淡的眼裡陡然閃過焦慮的光幾次要站起來、然而力量已經不夠。

    “蕭憶情!”陡然間他想到了唯一相托的人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大聲呼喚着這個名字“蕭憶情助我!”

    遠處的神殿裡聽到祭司呼聲的白衣人手指猛然一震忽然間長長吐了一口氣——

    毫不猶豫地蕭憶情忽然出手、青碧色的刀光從袖中如閃電般劃出冷冽如蒼穹雷霆。聽雪樓主用盡了一生的武學造詣一刀就將神殿上供奉着的天心月輪斬爲齏粉!

    “轟”的一聲巨響大地猛然間爲之震顫。

    地底下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垮了將整個靈鷲山都震得微微晃動。

    聖湖底下那道由巨大玉石做成的水閘閘門失去了控制顫了一下猛然開始沉沉下落。

    “迦若!迦若!——外面怎麼了?你在幹什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紫檀木的門裡拜月教主的聲音已經因爲震驚而變得絕望拼命嘶喊着卻因爲筋脈被封而無力做任何反應只是在那裡一遍一遍、撕心裂肺的問。那聲音裡的急切和擔憂讓聽雪樓主一貫冷漠的眼裡都有了微微的動容。

    “蕭憶情助我!”劫灰漫卷白骨累累的湖底那個白衣祭司被惡靈纏繞着喚他的名字聲音在靈鷲山空曠的天地間迴響“——蕭憶情助我!”

    兩個人的聲音交纏着進入耳內聽雪樓主眼裡的光如同冷電。

    一刀劈碎了拜月教數百年來供奉的聖物他再不遲疑、隔空揮手指風破空處紫檀木門被震開門裡蒼白着臉嘶聲大呼的女子、看到站在聖殿裡的聽雪樓主猛然間呆住意外的說不出一句話。

    “神殿要塌了快往遠離聖湖的方向走!”蕭憶情隔空解開了明河被封的穴道冷然扔下一句話轉身就向着乾枯的聖湖底掠去身形迅疾如電。

    他的身形剛離開最後一級神廟臺階那些遍佈空中的惡靈也同樣察覺到了瞬忽間雲集過來想撕咬開他的軀體——然而彷彿感到了這個人身上有什麼懼怕的東西那些惡靈嘶叫着卻一時間不敢撲過來。

    他知道那是他體內那一半所謂的“月神之血”。

    聽雪樓主的腳步絲毫不敢停頓提起了一口真氣直奔湖底那一片灰白色最濃厚的地方那裡翻騰纏繞的怨靈們正在歡呼着享用百年難得的血肉盛宴。

    “樓主!”衝下湖岸的時候他聽得阿靖在叫他聲音裡帶着深切的欣喜和震驚。

    然而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死靈羈絆着緋衣女子不停拔劍刺擊卻一時間無法走出半步然而看到他安然的從神廟中出來她的眼神卻是極度的欣慰和喜悅脫口:“你沒事?我還以爲……太好了!——”

    蕭憶情甚至來不及看她一眼腳步也不敢有絲毫停頓掠過她身邊急促的向着被死靈們圍攻噬咬的白衣祭司方向奔去眼裡的光芒凝重冷定。

    那是他答應過迦若的事情——無論如何今日他一定要竭盡全力做到!

    他不敢再看阿靖喜悅的眼神當此時、她這樣難得流露出的感情反而如針般刺痛他的心連手指在剎那間都有些顫抖……她就在這裡、她就在這裡看着!看着接下來將要生的一切!——迦若、迦若即使何其殘酷但我答應你的也必無反悔。

    “蕭憶情……”看到聽雪樓主掠過來那些惡靈們紛紛有些畏懼的退避白衣祭司回頭看着眼神裡陡然有輕鬆欣慰的光。血從他的每一寸肌膚裡洶涌而出身上很多地方露出了森森的白骨——雖然感覺到了有人逼近還有很多惡靈張開嘴咬着他的血肉不肯鬆口。

    迦若卻是一動不動的任憑那些惡靈羣起撕咬彷彿一個沉入池底的誘餌。

    在蕭憶情過來的時候他掙扎了一下想站起來——然而連這樣的力量都已經不夠了血流滿他的白衣祭司的手指衰弱無力幾乎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

    湖水已經完全被排幹了晨曦淡漠中可以看見黑洞洞的湖底閘門就在前方不遠處宛如地獄張開了大口吞噬着什麼。天心月輪已經被砸碎閘門失去了控制在本身的重量下沉沉下落出令大地震顫的聲音一寸寸重新合攏。

    然而他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

    “蕭憶情助我一臂!”迦若回頭對着身後趕來的聽雪樓主請求擡起手。指尖的血如同葡萄般一滴滴下落殷紅可怖“助我!”

    蕭憶情閃電般掠到。兩人目光交錯陡然間聽雪樓主眼裡泛起晶亮的光芒。

    “好。”在漫天的劫灰中聽雪樓主眼色冷冽猛然間一聲清喝已經搶到了他身側在紛紛驚起嘶叫的惡靈中夕影刀宛如清風捲起迅疾無比、一刀斬落!

    刀鋒如電帶着淡淡青芒劃過迦若肩頭腔子裡的血忽然飛濺而出頭顱被這一刀削斷、至飛而出落向不遠處那個黑洞洞的地底閘門內。

    “樓主!你——!”緋衣女子瞬間驚呆甚至忘了繼續拔劍護衛自己手上的血薇錚然落地喃喃脫口驚呼了一句後猛然省悟過來“青嵐!青嵐!——”

    一刀斬下毫不容情。

    迦若的頭顱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沖天的血噴涌而出的剎那聖湖上雲集的惡靈們陡然感覺到了無上的吸引和誘惑沸騰起來連圍繞着阿靖的那些惡靈都顧不得繼續留戀紛紛一擁而上追逐着那顆頭顱搶奪那對於它們來說具有無上靈力的珍寶。

    頭顱不偏不倚地落入正在下墜的湖底閘門後面那些惡靈洶涌追來擠擠攘攘的叫囂着追逐噬咬一直窮追不捨灰白色越聚越濃如霧般紛紛涌入那個地下閘門內。

    “青嵐!”眼睜睜的看着聽雪樓主揮刀斷白衣祭司的頭顱脫離身體飛出。緋衣女子驀然出了一聲嘶聲那是一個靈魂穿越地獄入口時出來的聲音。她瘋了一樣的追過來然而已經是來不及。

    眼看着那顆頭顱墜入了漆黑的深淵想也不想、她便也向着快要闔上的閘門踊身一躍!

    “回來!”然而手臂陡然被用力拉住。下意識的回頭眼前是一雙冷漠如冰雪般的眼睛冷酷鎮定厲聲一字一字“他已經死了!徹底死了!”

    阿靖猛然呆住彷彿聽不懂對方這樣簡單的話一般怔怔看了眼前的人只是一瞬。

    “他已經死了。”看着緋衣女子這樣空洞洞的眼神蕭憶情重複着聲音卻已同樣空洞。神思同樣的恍惚了一下那個剎那他覺得死掉的不是迦若而是他自己。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彷彿看着一個正在死去的人。

    忽然間她揚起手用盡全力一掌打在他臉上!

    “你殺了他!……你殺了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劇烈的變化緋衣女子彷彿崩潰般的對着眼前的人嘶聲大喊眼神凌厲可怖“你就這樣殺了他!”

    退了一步聽雪樓的女領主錚然拔劍一劍反擊。

    那一掌打在頰上引起的刺痛、忽然間清楚地提示他依然活在這個世上。從恍惚中重新凝聚起神志的他一時間竟毫無還手之意直到血薇劍雪亮的劍鋒刺破皮膚他才驚醒般的後退。然而已經來不及那一劍刺入他胸口隨着他的退開劃出橫貫胸膛的長長劍傷鮮血淋漓。

    然而蕭憶情蒼白着臉看着她眼神冷漠如死。

    他始終沒有還手只是點足退開閃電般的退到已經下落了一半的水閘旁看着最後一縷灰白色也已經追逐着祭司的頭顱進入地底他忽然再也不管背後的血薇劍回身背對着阿靖用盡了全力橫掌擊在閘門巨石上!

    “轟——”大地猛然再度顫抖巨石被那樣一擊也是震了震轟然間迅掉落下來。

    “青嵐!青嵐!”緋衣女子心神欲裂撲過去嘶聲呼喚。然而她手指接觸到的、已經是死死封住地底的萬斤閘門上面密密麻麻雕琢着奇異的符咒——那是先代拜月教主寫下的、鎮壓禁錮一切陰魂的咒語。

    她的青嵐。迦若。拜月教的大祭司……就這樣隨着所有聖湖怨靈一起永閉地底! wωw ◆тt kán ◆Сo

    緋衣女子終於沒有一絲力氣手指扣着巨石把全身的重量靠在上面緩緩跪了下去頭抵住石頭的封印沉默之間忽然用頭猛烈的撞擊着、用手捶着石門失去控制的痛哭。額上流出了血順着雕刻滿符咒的巨石流下縱橫可怖。她肩後縛着的匣子散落輕輕一聲響那個少年的頭顱滾落出來依然是保持着溫和淡定的笑容。

    一直以來都那樣冷漠驕傲的女子就這樣在漫天的白骨劫灰中毫無掩飾地失聲痛哭。

    轟隆的巨響繼續從高處傳來巨石沿着臺階滾落下來——那是天心月輪被摧毀後、引起的神殿全面倒塌。一切都摧毀了……無論神力還是惡靈。今日是清算所有罪孽的一天吧?

    蕭憶情有些怔怔的順着那巨大轟鳴的聲音回頭望去忽然間眼神凝滯了一下——他看到了明河。

    那個從神殿裡奔逃出來的絕美女子完全沒有聽從蕭憶情的警告、往遠離聖湖的方向奔逃反而徑自衝到了湖邊。目睹了方纔極端慘烈的一幕癱坐在聖湖邊上。顯然也已經沒有一絲力氣明河甚至沒有哭只是眼睛空空洞洞的看着前面的湖底——

    乾枯的聖湖一片雪白那是無數的骷髏和骨架鋪滿了地面帶着幾百年來不見天日形成的幽暗那些骷髏帶着黑洞洞的眼窩、張大了口靜默地仰對蒼天那凝固了幾生幾世的怨毒終於在一刻的盡情宣泄之後永遠平靜。

    最盡端處、那一道萬斤閘門死寂的封在那裡阻斷了陰陽兩界。

    神殿還在繼續坍塌不時有碎石落到她身上然而明河毫不閃避眼睛空空蕩蕩。

    湖底累累灰白色的骸骨中祭司沒有頭顱的軀體橫在那裡然而腔子裡卻沒有多少血流出——彷彿身體裡的血、都已經被那些惡靈撕咬殆盡。離那個新倒下的屍身不遠是少年溫和微笑着的人頭面容一如十年前。

    一顱一軀就這樣隔了十年的歲月、在這樣黯淡的黎明裡靜默地躺在枯竭的湖底。

    那一個長的可怕的夜終於逝去天色已經微微透亮。淡藍色的天光透過薄雲散落下來那些蒼白的劫灰在光裡飄轉着消弭毀滅。

    看着眼前這一切彷彿也終於筋疲力盡聽雪樓主蒼白着臉咳嗽起來手指用力捂住嘴角然而暗紅色的血還是淅淅瀝瀝灑落。

    迦若…迦若。我答應過的總算還不負所托。如今那些積累了幾百年的怨氣、已經隨着你一起永閉地底永遠的消弭了禍患杜絕了惡之根源——那也是你的願望吧?

    我們都是能狠下心來的男人彼此都能爲了自己的想要的東西而不惜一切——但是唯一牽掛的就是那些會爲你哭泣的人。知道她們即使能洞徹過去未來、擁有舉世罕匹的力量卻依然是個女子、無論如何無法接受這樣慘烈的計劃——所以你纔會先下手製住了拜月教主吧?不讓她親眼看見這樣的一幕那便是你所能做的最後的迴護。

    然而終究這一切、都還是不得不在我們最不希望看見的人的眼前進行——如今青冥這樣的痛哭、明河這樣的死寂在幽冥那一邊的你、還能感覺到麼?

    你的心底是否也會感到一絲的歉疚和絕望?

    原來就算盡了全力還是有些東西終究無法守護。

    混亂初起的時候孤光下意識的和緋衣女子一樣、往神殿方向奔過去——然而空中瀰漫的惡靈們在叫囂盤繞在半空一陣歡慶之後便蠢蠢欲動的開始攻擊起最末一些還停留在月宮內的拜月教子弟。

    天色剛剛矇矇亮蒼白一片天光穿透了那些漫天的劫灰射下來在光影中彷彿那些惡靈有些畏縮但是幾百年的禁錮剛解除、它們依舊在狂歡中沸騰着四處尋找可以吞噬的對象。

    弟子們四散奔逃然而哪裡是那些百年惡靈的對手在漫天劫灰中不停地有呼號聲響起空氣中有看不見的惡靈纏繞過來肆無忌憚地噬咬。那些奔逃不及的弟子跑着跑着血肉便已經消融最後只餘下白森森的骨架撲然倒地。

    看着眼前慘不忍睹的一幕青衣術士凜然住腳。

    爲了獲得力量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然而此刻面對這樣的境況、身爲拜月教的左護法卻無論如何不能扔下自己的子弟們不管。因爲他擁有着比眼前這羣人更大的力量那麼此刻他就要擔起更大的責任——

    “往日出方向跑!去青龍宮門!”肩後的滅魂劍跳出了劍鞘躍入他手中。青衣術士驀然攔在一羣慌亂奔跑的弟子面前一劍割斷了那些追上來的惡靈厲聲大喝“不要回頭看!不要在陰影裡!快跑去青龍宮!”

    滅魂劍一出鞘彷彿感知到了這個人身上靈力的強大漂浮的惡靈們陡然都被驚動瞬間向着孤光撲了過來。

    “快走!”弟子們都已經奔逃盡了孤光看到了不遠處的燁火——這個紅衣的女子因爲手腳上還帶着鐐銬行動艱澀。青衣術士探過身去手指劃落不知道唸了什麼樣的咒語嗑啦一聲沉重的鐐銬完好無損的從燁火手上脫落。

    “快走!——趁着人多慌亂回山下的聽雪樓去。”燁火還沒有回過神來耳邊聽到了這個拜月教左護法低低的囑咐然後她的肩膀就被猛然推了一下——耳邊一個惡靈正呼嘯而過一口咬空。

    燁火擡頭震驚的看着這個青衣術士然而孤光已經來不及再囑咐什麼那些漫天漫地的死靈撲了過來白森森的牙齒咬向他的身體轉瞬間將他湮滅在灰白色的灰塵中。

    風裡那樣巨大的陰邪力量讓學過術法的燁火不寒而慄。

    ——那是、那是什麼樣可怖的兇靈被釋放了?那種力量居然瀰漫於整個天地之間足夠打破這個陰陽界的平衡!

    “快走!”纏身的灰白色中滅魂劍努力劃開一道口子孤光回頭看到燁火還怔怔站在那兒不走不禁厲聲大喝同時一連串的劈殺那些洶涌而上的惡靈“還不快走!”

    然而只是一個分神他左腕就被一隻乘虛而入的惡靈咬住森森白骨都露了出來。

    “我來幫你!”燁火猛然一頓足擡手從路邊的菩提木上折下一根枝條念動咒語指尖彈出之處樹枝頂端登時燃起一點碧熒熒的火光“金華衝碧!”

    龍虎山女弟子清叱一聲手腕劃出。那一點碧火刺入濃厚的白霧裡忽然間激起了半空中莫名的動亂。那些圍繞住孤光的死靈們被灼燒着驚叫着散開來。

    燁火趁着這個空檔一個箭步搶入和孤光背向而立面對着身周立刻去而復返的惡靈。

    “餵你留在這裡也沒用!你會成爲累贅的——”雖然感到背後的壓力大減然而孤光看着眼前無邊無際圍上來的惡靈眼神卻是憂心忡忡。天難道張真人座下的弟子都是如此單純的近乎傻?這個燁火居然和弱水那個丫頭一樣的脾氣!

    “誰說我一定會成爲累贅?”菩提枝劃出噗地一聲刺穿了一個撲上來的惡靈然而文靜的燁火眉目間卻是少見的執擰她手腕不停頓的刺出瞬間身前猶如樹林婆娑菩提木織成了重重屏障將那些死靈阻擋在外“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拜月教放了這些東西出來?這是——”

    她沒有精力再說下去因爲那些呼嘯而來的惡靈已經讓她分心乏力。

    “餵你得先走——”半晌的纏鬥面對着鋪天蓋地的陰毒力量靈力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被惡靈們咬傷的地方痛入骨髓然而孤光強自支持着對背後並肩作戰的紅衣女子道“聽見了沒?你給我先走!我答應了蕭樓主讓你返回聽雪樓……”

    然而說出話後半晌卻沒有聽到燁火的回答。

    孤光一驚奮力一劍逼退自己身前那些惡靈不顧它們再度尖嘯着撲上轉過身去拍了一下燁火的肩膀:“餵我和你說話呢快走!”

    燁火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眼神是直直的然而手上的枝條卻是毫不停頓的刺出迅無比竟然不因長時間的劇戰而有所停滯看得拜月教的護法都暗自稱奇。

    然而在他的手接觸到燁火的瞬間那個紅衣女子忽然彷彿失去了平衡瞬間委頓。

    “喂喂!”孤光猝及不防連忙伸手挽住她然而燁火身子雖然倒入他懷中眼神直直的出手卻居然一絲一毫都不受影響!依然是那樣迅捷無比的一劍劍刺出在身前織出一片青色的帷幕阻擋着那些想要撲過來的惡靈。

    “七返閉心術?”看到眼前燁火的情狀青衣術士臉色大變脫口低呼。天這丫頭…這丫頭瘋了嗎?!居然爲了保持鬥志、不懼任何傷痛封閉了自己的五蘊六識?

    爲了讓自己不成爲累贅這樣勉強而戰——這個丫頭瘋了麼?青衣術士的眼前一個恍惚陡然間閃過的是藍衣少女同樣明媚的笑靨、和那一朵純白的夢曇花。

    短短一剎間的震驚然而孤光背後那些惡靈已經洶涌而來咬住他的後頸。孤光扶着燁火一時間居然騰不出手來。然而忽地感覺到了什麼那些惡靈有些驚懼的鬆開了口。

    孤光抱着燁火手指下意識的攀上自己頸中有什麼冰冷的東西硌痛他的掌心。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將脖子裡掛的那顆寶石握在手裡——

    月魄。對了還有這顆月魄他居然忘了。

    是你麼?迦若?……這些惡靈是你放出來的麼?你到底要做什麼?

    然而青衣術士已經來不及思考他把月魄佩在燁火身上一手扶着失去知覺的女子一手提劍站了起來一天劫灰紛紛揚揚而下他眼裡忽然有了決斷的光。

    “嗯……我們一起殺出去罷!”對着已經聽不到的燁火輕輕說了一句孤光嘴角有了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握緊了手裡的滅魂劍“我把你送回到那個叫弱水的丫頭身邊去。”

    在兩人起身的時候青龍宮門邊忽然也是一陣騷動——彷彿有什麼人居然逆着奔逃的人流、反而向這個充滿了陰邪惡靈的月宮內部衝過來!

    “啊!師妹!”衝入月宮的是一青一藍兩個男女當先衝入的藍衫少女一眼看到他懷裡的燁火脫口歡呼出來然而眼睛隨即看到了他身上欣喜的意味層層泛起簡直是跳躍着奔了過來“啊是你!——你救了燁火你多好啊!”

    那樣明豔照人的笑靨看得孤光瞬忽間又是一個恍惚。青衣術士一直陰鬱冷沉的眼裡也有浮現出不由自主的笑意。

    那個笑容彷彿是明燈、瞬間照亮他長年灰暗的心境。內心彷彿有什麼一直不解的問題豁然開朗——原來枉他這麼多年來心心念唸的追逐最強的力量即使有一日真的能夠獨步於天地間然而又怎能及得上眼前這純白夢曇花般的笑靨?

    “蕭樓主在哪裡?!”然而一起殺入月宮的碧落卻在此時急急冷漠的詢問將孤光瞬間恍惚的神志重新拉回“我要殺了迦若!”

    “在神廟——”想起蕭憶情和舒靖容孤光眼裡陡然雪亮心中突地一跳不知道是什麼樣不祥的預感。他回頭看着神廟方向忽然間、聽到了隆隆的低沉響聲彷彿地底有什麼東西突然崩塌了整個靈鷲山都顫抖了起來!

    “天!”孤光脫口驚呼現不知何時空氣中那些飛散的惡靈都捨棄了他們迅的往聖湖方向雲集密密麻麻的、在湖上方織成了濃厚驚人的白霧雲霧最濃的核心裡彷彿有什麼不停地移動着帶動那些惡靈往前走去。

    碧落已經展動身形向着聖湖方向掠了過去渾不以那些可怖的惡靈爲意。

    一切都忽然沉寂下去了天光從雲層後透出絲絲縷縷照射下來籠罩天地。

    那些劫灰依然在空中飄浮着然而不等落到他們衣襟上就紛紛在半空的光與影中湮滅了蹤跡。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生一樣。

    蕭憶情站在聖湖底上四顧白骨累累一眼望不到邊際。

    眼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慟哭的阿靖身後是失去了魂魄的明河——而他一個人站在這茫茫的白骨荒原之間陡然間彷彿有什麼極度悲涼辛酸的利劍一分分刺穿他的心臟。驀然感到說不出的痛苦聽雪樓主捂着心口彎下腰去卻依然不說一句話。

    當所有的語言都已經無能爲力他已不求再在她的面前分解一言一語。

    在靈鷲山頂聽到迦若合盤托出最終的計劃並開口請求他的援手時他內心瞬間的震動無以言表——對於一個已經操控天地、俯仰古今的人來說有什麼還能值得他爲之付出這樣放棄永生、永閉地底的代價?或者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然那是佛家的慈悲卻不料卻在這樣操縱邪術的大祭司舉止中真正的實現。

    那一刀是他對於那個不知道是青嵐還是迦若的大祭司的允諾——那樣毫不遲疑毫不留情的絕決正是出於對這個最強對手最由衷的尊重。

    揮刀斬的瞬間頭顱脫離身軀飛出聽雪樓主聽到了他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句話——

    然而那一句話和迦若臉上最後如釋重負般的微笑只有他一個人聽見和看見。迦若…迦若想不到在這個世間最瞭解你的到頭來竟然還是我。

    只是又如何對她說明這一切。抑或說了也無濟於事——已經是在她面前親手砍下了那個人的頭顱將她的青嵐永閉地底、永世不得生。她眼睜睜的看着他動手看着夕影刀齊肩掠過那個人的身軀看着人頭如同流星般劃落!

    她即使瞭解了真像無法再責備他什麼但是心裡那樣的陰鬱卻永遠不會再散去。

    ——那將是他們之間永遠無法再逾越的鴻溝。

    阿靖阿靖……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樣毫不掩飾的痛哭放下了一切刺人的驕傲和自衛的矜持就像一個迷途小孩一般的慟哭。你的真性情從未在我面前這樣的流露過。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迦若對我說過、那日你沒有下靈鷲山是因爲得知了“青嵐”十年前的死訊而神志潰散;然而現在爲了“迦若”的死居然還是能讓你這樣崩潰般的失態——

    到底在你內心裡也從來沒有法子將“青嵐”和“迦若”兩個清楚地區分開來吧?

    ——和那個大祭司一摸一樣啊。

    心裡的痛苦彷彿一把利刃慢慢將胸臆切成兩半聽雪樓主劇烈的咳嗽起來俯下身去用手緊緊捂着嘴然而暗紅色的血還是從指間淅淅瀝瀝灑下滴入地上的森森白骨。

    “站直了孩子。”陡然間彷彿有清風吹來一個聲音在耳邊輕輕柔聲囑咐恍惚而溫婉猶如回聲“好孩子別對任何事低頭啊。”

    蕭憶情驀然擡頭四顧然而滿目白骨哪裡有半個人影。

    “斬下我的頭顱吧蕭樓主。我會把你母親的遺骸懷給你——所有的惡靈都會追逐着它而去然而令堂的魂魄卻決不會……因爲她看到了你必不會爲任何東西而離去。如果你感到有清風繞你三匝而去那麼便是令堂魂魄歸來再入輪迴。”

    陡然間記起了迦若的話聽雪樓主臉色再也忍不住的改變脫口叫出聲來:“母親……母親!是你麼?是你麼!”

    沒有聲音回答他只有清風緩緩拂面而來溫柔的吹去散落在他臉頰上的亂然後果然如迦若所言、繞他三匝。

    風裡不再有那個溫柔的聲音只是漸漸遠離消失無蹤。

    蕭憶情失神的站在湖底中眼前白骨森森卻不知道那一具纔是生母的遺骸。即使他獨步天下、翻手爲雲覆手雨如今站在這裡母親的屍骨就在眼前他卻依舊無法爲她收斂!

    然而他依舊站直了身子雖然肺腑中的苦痛如同刀一般絞着他劇烈的咳嗽着、卻絕不再彎腰。

    “樓主!樓主!”出神之際耳邊忽然聽到了人聲——這一次是確確實實的有人在叫他。熟悉的聲音那是——?

    蕭憶情不自禁的循聲看過去一襲青衫入目看到了聖湖邊上佩劍攜琴的劍客。

    微微意外聽雪樓主不禁苦笑了起來——是碧落?居然碧落會不聽他最後的安排、爲了他一人一劍殺回月宮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要知道在他以往的判斷來看這個爲了諾言而勉強俯爲自己所用的天才劍客本該對自己忠心有限更何況、他畢生要尋找的那個女子已經死於幻花宮水底神殿他內心早該毫無羈絆——這次逢到他大劫難逃這個人十有八九該趁機離開聽雪樓纔對……可如今完全和他意料的想法、碧落竟然生死不顧的單身闖入月宮來!

    他難道不怕拜月教大祭司那樣可怖的術法?要知道、一人一劍闖入這個月宮分明是有死無生的事!難道……是自己一直以來都錯了?

    看見地上橫倒的白衣祭司的屍體再看到蕭憶情擡頭看過來彷彿終於確定了樓主安然無恙碧落長長舒了一口氣眉間積聚着的殺氣陡然消散微笑起來單膝下跪抽劍駐地:“恭喜樓主手刃強敵、一統南疆!”

    那樣的恭祝卻彷彿一柄利刃陡然插入蕭憶情心中。胸口沸騰翻涌的血氣再也壓抑不住他身子微微一傾“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那一口血方濺落地面聽雪樓主的身子卻驀的挺得筆直眼神冷凝忽然右手中刀光一閃左腕中已被割了一道殷紅的血一滴滴急滲入聖湖地底的泥土蕭憶情仰頭蒼天一字一字對着天地說出誓約:“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蕭憶情在此立誓:有生之年聽雪樓人馬不過瀾滄、絕不犯拜月教一絲一毫——如違今日之誓、永世不得生!”

    碧落驚住此刻纔看見遠處的緋衣女子——他的臉色裡有無法掩飾的震驚:靖姑娘…靖姑娘居然在痛哭?這個那樣驕傲、那樣能幹犀利的女子居然在痛哭?!

    眼前白骨森森天高地廣然而聽雪樓的大護法忽然間不知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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