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我認識他之前的樣子，而看見他的一秒，我就知道，這個噩夢中的世界並非我的世界，而是我師傅的世界，也就是上一世，在我還叫萬家林的那個世界里。

師傅是上一世89年出生的，也就是說，上一世06年的時候，他還是個剛剛17歲的少年，甚至都沒成年。那時候的師傅，拿著赤霄寶劍，藏在一個大大的吉他箱里，穿梭在上海的街頭，降妖除魔。名聲卻已冠絕天下，已經經歷了很多生死，也見證了很多悲傷往事。

聽見我的話，對面眾人都笑開了，師傅看著我道：「你怎麼叫我師傅啊？我們都不認識，別是撞到腦袋了吧，真沒事嗎？」

我晃過神來，急忙搖頭道：「沒事沒事，我，我剛剛胡言亂語來著。」

那時候的師傅還沒收我為徒，自然不認識我。他瞄了瞄我，微笑著說道：「那行，這是我的名片，撞到你還是我不對，之後要是需要某些方面幫忙，來這個名片上的地址找我，給我打電話也行。」

我接過名片，上面的地址分明就是師祖的那間小屋，而名片上的名頭寫著：陰陽代理人。

是了，那時候的師傅還是喜歡以陰陽代理人自稱。

接著我看見他從眼前走過，跟在其後的每個人我都認識，少年模樣，全身撒發出淡淡霸氣的黑蛋前輩，它的本體乃是上古狼妖。之後是笑嘻嘻走過的玉罕姐姐，白金毒蛇盤踞在她的手上被袖子遮擋著。再之後是濃妝艷抹，戴著另類耳環的木樑純子，那時候的她還不是陰陽寮的高層，只是跟在我師傅身後的一個占卜師。接著是玩著匕首，憨憨厚厚的李迅，以及混血兒大帥哥，有著不老容顏的周易，誰曾想到，多年後李迅會死，而周易會一臉衰老地成為最後看守那座北京四合院的老頭。

而走在最後的是索爾，老法師穿著白色的西裝，法杖用白布包裹著，看起來像是一根長長的手杖，濃密的大鬍子和長長的白髮，讓他即便偽裝了還是很惹眼。

這樣的一群人，曾經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我不曾見過他們當年的樣子，那時候的師傅還沒變成軒轅家族的家主，那時候的我應該還在江湖中流浪，那時候的師傅還是陰陽代理人協會的會長，很多那時候，變成了我眼前的畫面。

人群熙熙攘攘的上海街頭，他們並肩走著，每個人都比我記憶中的樣子年輕，每個人都有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無論未來如何，那一刻的他們，緊緊地團結在一起。

萊茵河畔的大屋內，黑暗中的身影開口問道：「羅切特，你為萬林準備了一個什麼樣的噩夢？我很好奇，你精心準備的噩夢到底是什麼？」

羅切特回過頭來，恭敬地說道：「我和這個叫做萬林的少年交手過兩次，第一次我發現他內心中有著巨大的黑暗，說明他有過悲慘的過去和絕望的回憶。第二次，他比我預料之中更快地醒來，我發現，利用他的回憶進行攻擊並不可靠，很多人都會深陷在回憶之中無法自拔，但是顯然我們面前的這個少年不會。所以，我基於這兩點，製造了一個讓他絕對無法招架的噩夢。噩夢之中，他會知道自己身處噩夢，可是依然不想醒來。最大的噩夢不是驚嚇和恐懼，不是令人生畏的血腥和黑暗的暴力，而是一場最甜美的夢，一場美麗到讓人不想醒來的夢。因為太美好，所以不想醒來，因此，永生永世都將深陷其中。」

溫柔背後有刀，美麗之下藏毒，這才是極致的噩夢……

我看著他們越走越遠，終於還是沒忍住，即便我知道這是一場噩夢，可是見到他們的時候，我依然無法剋制自己的行為，沖了上去，開口喊道：「那個，嗯，等一等……」

雖然還沒想好要說什麼，但是卻先開口叫住了對方。

「嗯？還有事嗎？」

師傅回過頭來問我。

「那個，這張名片是不是搞錯了？上面寫著陰陽代理人，你們是干靈異行業的嗎？是仙人還是大師？」

我胡言亂語地問道。把自己偽裝成普通人，什麼都不懂的老百姓。

「哈哈，仙人？大師？小森啊，你可是真把人家給嚇到了。」

黑蛋哈哈大笑道，聲音張狂，卻沒什麼惡意。

師傅白了它一眼，走了過來笑道：「我們不是仙人，不過說是大師的話，也算是大師吧。這個詞倒是不怎麼好聽，能幫普通人解決一些問題，怎麼？你有什麼問題嗎？需要我們幫你的忙？」

我仰起頭，自己真沒什麼事兒需要他們來解決，只能隨口胡謅道：「這個，我從小對神鬼之類的事情特別著迷，你們真是干這方面工作的嗎？那能帶我見見世面嗎？就一次就好，拜託了！」

我舉起手，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師傅明顯有些不樂意，帶著一個平民老百姓去封鬼捉妖很不方便，還要抽空照顧保護我，我見他露出了猶豫的表情，立刻假裝咳嗽了兩聲，捂著胸口喊道：「那個，我胸口好像有些痛，哎呦，可能是剛剛被撞的吧，好痛啊，哎呦……」

旁邊的周易笑呵呵地走過來，他是個混血大帥哥，而且家族裡錢財無數，一貼上來就是滿身香氛的味道，勾著我的肩膀說道：「頭兒，這就是你不對了，人家不過就是想見見世面，再說了，今天我們要乾的活兒也沒有太大的危險，大不了我和李迅照顧他，再帶上純子，哪個厲鬼能奈何的了我們？」

旁邊的李迅憨厚地撓了撓頭，笑嘻嘻地說：「是啊，老大，我看他好像挺好奇的，放心，我們能保護他。」

如果放在多年之後，我記憶里的師傅，這一刻一定是拒絕的，那時候的師傅比現在成熟的多，要面對的敵人也不僅僅是厲鬼或者妖精，更多的是一些超越普通人想象的古神和神話人物。但是，06年還只是17歲的師傅卻笑了笑道：「那行吧，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可要保護好了，別一會兒出了岔子，要是人家出事了，你們可都要擔責任。好了，走吧，地方快到了，就在前面拐角處……」

我看著他溫柔地微笑，轉過身的時候白襯衫微微飄蕩，揮了揮手，向前走去，大家鬨笑著向前走，周易勾著我的肩膀，玉罕沖我眨眼睛，還偷偷他舉起了袖子，通靈的白金毒蛇搖晃著腦袋看著我，李迅偷偷塞給了我一張鎮魂符，低聲說道：「這是靈符，你收著，一會兒要是有危險，你就把自己的血往上抹，準保沒事兒！」

一邊的木樑純子趾高氣揚地說道：「他要是沒有靈覺，怎麼能發動的了？你這李獃子，傻缺嗎？小哥，你還是跟在我身邊，我可以保護你哦。」

她一把把我拉到身邊，勾著我的手臂，沖我拋媚眼。

身後的索爾法師捋了捋鬍子，輕聲說道：「快走吧，別打鬧了，都和孩子似的。」

黑蛋雙手抱在腦後，走路的時候會哼歌，多年後的它會變成妖族第三位聖人，我望著師傅，他走在梧桐樹影下，那個看起來柔弱的身影最終將支撐起整個華夏大地和黎明百姓，但那都是多年之後的事了，現在的他，依然只是個溫柔的少年，帶著陽光的氣味，喜歡穿著乾淨的白襯衫，笑的時候讓人心中湧起暖意。

十載年華少年臉，白衫笑顏成滄海。春秋幾度風華貌，唯嘆今別何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