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會人員在會議室里坐定，正式開會。

張正華直入主題，說道：「同志們，請大家來，是為了商量一個重要的事情。」

李毅有預感，張正華今天要討論的，肯定是南華公司投資建設酒店一事。

果然，張正華輕咳一聲，說道：「南華公司的胡偉民同志，呈交了一份報告給我。在座的同志，有的可能已經知道這份報告的內容了，也有的同志還沒聽說過，大家先看看報告，咱們再討論。」

會議記錄員，仍舊是黃裳。

黃裳現在的處境，有些尷尬。

整個市委的人，誰都知道她跟李市長走得近，可她的工作，又在市委這邊。

正在和李毅明爭暗鬥的張正華，能容得下李毅的人在卧榻之側嗎？

但黃裳卻無事人一般，繼續當她的差，該工作時工作，該休息時休息，從不理睬其它同誌異樣的眼光，也不參與其它人所謂的政治站隊之爭。

隨著張正華在市裡實力的增強，綿州市的一應工作人員，都有了一個站隊的意識。是站在李市長這一邊，還是站在張書記那一邊？很多人都在糾結和觀望中。

不少人問過黃裳，問她是哪一邊的。

黃裳微笑著回答，說自己職卑位低，不知站隊為何物？我只知勤勉工作，不摻與其它事情。

那人便解釋給她聽，站隊是怎麼回事。

黃裳說，那都是高級領導幹部的事情，神仙打架，跟我們這種屁民有什相干？

她話雖如此說，但在她心裡，早把自己當成李毅的人了。

不僅是所謂的站隊問題，更是精神和**上的雙重歸屬！

然而，自從兩個人的關係進一步發展之後。忽然進入了冷卻階段，李毅對她的態度，時冷時熱，見了她也是客氣的打打招呼，彷彿之前的親密。只不過是巫山一夢。

她也不去找李毅。聰慧如她，自然懂得這樣一個道理：上趕著送上門去的不是買賣，只因容易得。便作等閑看。

李毅就坐在她身邊不遠處，她一抬頭，就能看到他那俊挺的身軀和稜角分明的臉。

但當李毅的目光，偶爾投向她這邊時，黃裳也只是佯裝不見，沉默以待。

「大家都看完了吧？」張正華吸完了一支煙，呵呵一笑。

眾人都說看完了。

張正華道：「報告里，有一句話說得好，自從李毅同志當綿州市長以來。形勢一片大好。隨著旅遊和高新區的開發，我市將迎來經濟發展的一個高峰！相應的，來我市旅遊出差的人數，也會隨即增加。胡偉民這小子，雖然不怎麼會說話，但這文章寫得真叫一個漂亮！」

李毅聽了。心裡一聲冷笑。

首先，誰不知道，所謂的報告和材料，有幾個是領導自己起草的？還不都是秘書和辦公室里的筆杆子捉刀代筆的？這份報告，也不可能出自胡偉民之手。

其次。胡偉民的嘴巴，可是舌燦蓮花呢，怎麼就成不會說話了？

這份報告是交給張正華批閱的，裡面卻大肆褒揚捧吹李毅的政績！這有些不合常理。

李毅心想，這段話，估計是張正華叫胡偉民添進去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向李毅示好，好讓李毅在這個報告的討論上，不發過多的阻礙。

這是一種微妙的交際手段，一般的人，很難想到其中蘊含的深刻內容。

李毅看得很透，因此並沒有因為被人吹捧了而沾沾自喜。

就連市委秘書長曹文章，居然也說起李毅的好話來：「李市長做出來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不出兩年，綿州的經濟勢頭，就要超過錦城，成為西川第一了！」

曹文章說這個話時，面無表情，看不出他是發自內心的讚美李毅。

誰都知道，錦城是西川省會城市，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經濟總量，在西川省是遙遙領先的。綿州雖然有了長足的發展，但要想趕超錦城，那是很難的。這種話在明白人聽來，根本不是吹捧，而是在揶揄了！

副書記庄傳林嘿嘿一笑：「是啊，自從李市長來了，綿州市是一天一個樣，三天一小變，十天一大變，變來變去，肯定會比錦城更好了！」

這話聽起來更不是滋味。

李毅只是一笑置之。

張系人馬都為李毅唱起讚歌來了，這擱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算傳出去，外人只怕也不會相信吧？

張正華哈哈一笑，說道：「綿州發展形勢一片大好，城市的基礎建設和服務設施，也應該相應的提升一個檔次。我以為，在綿州多建一家星級酒店，是極有必要的！酒店的前景，也肯定是樂觀和可以預期的！」

這下，就連旁觀冷眼人黃裳同志，也聽出味道來了。

張正華他們幾個人，一唱一和，目的就是為了促成南華公司的這個報告！他們捧吹李毅，也是為了讓李毅同意！

組織部長文紅花一直沒有說話，她安靜的坐著，聆聽幾個大老爺們的高談闊論。

張正華微笑著問：「李市長，你也表個態嘛！」

李毅卻顧左右而言他：「張書記，有個情況，我一直想跟你報告一下的，今天趁這個機會就說說吧！」

張正華和顏悅色的問：「什麼事？」

李毅道：「咱們古亭縣有幾十個農民工，在嶺南省某石棉加工廠打工，最近檢查出各自都患上了程度不一的塵肺病，已經有幾個人，因為病重不治而亡。」

「哦？」張正華道：「塵肺病？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是一種職業病嗎？」

文紅花則十分動容，說道：「塵肺病？那很恐怖的！塵肺是由於在職業活動中長期吸入生產性粉塵和灰塵，滯留在肺里，不能排出體外，把肺組織纖維化和疤痕化了，這是一種全身性疾病，病人一旦得了這種病，痛苦異常，又難以治療。」

李毅道：「文部長很博學啊！」

文紅花道：「我母親就是一個醫生，她曾經接觸過塵肺病人，跟我們講過這種病，還叫我們在工作和生活中，一定要避免過多的接觸粉塵和灰塵。」

張正華道：「既然是職業病，那理應找廠家索賠嘛！」

李毅便把丁香律師跟自己說的話，複述了一遍，特別提到了農民工維權的困難性，末了說：「咱們政府方面，是不是可以給他們提供適當的幫助？」

張正華沉吟道：「社會問題，就應該交給他們自己去解決。咱們政府也不是萬能的。農民工應該去找工廠索賠，我們政府能做的很有限，總不能由政府出錢賠償給他們吧？我們沒有這個閑錢，而嶺南省方面，也不可能替企業賠款。」

李毅皺了皺眉頭，說：「不一定得物質上的幫助，我覺得，咱們市裡，是不是派幾個人到嶺南省去，跟當地政府交涉一下，幫助丁律師，儘快落實農民工的賠償事宜。錢財還是小事，重要的是，這些塵肺病人拖不起，拖得越久，他們生存的機會越小。」

張正華道：「這是小事嘛！李毅同志，你派兩個同志，跑一趟嶺南省就行了。咱們還是繼續討論建酒店的大事吧！」

幾十條人命，在張正華眼裡，只不過是小事一樁。建一個酒店，花幾千萬，他也覺得應該，但要為百姓治病花錢，他就哭窮了。

李毅點著了一根香煙，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個煙圈。

他很少在開會時吸煙，因為他嚴於律己，雖然不能禁止所有人在公共場所里吸煙，但他本人還是盡量以身作則的。但今天，他卻忍不住吸上了。

他心裡想著的，並不是建酒店的大事，恰恰只是那些在絕望中等待救援的農民工們！

忽然，李毅覺得坐在這裡開這種會，是多麼的無聊和無用！

官員們不是為了國計民生在討論，而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在絞盡腦汁的算計和圖謀。

「我覺得，完全可以建一個酒店嘛！」庄傳林眯著眼睛，笑道：「把原來的老招待所推了，建一個四星級酒店，這也是順應改革發展的必要。」

曹文章道：「綿州還沒有四星級的酒店，由南華公司來彌補這項空白，可謂正當其時。我贊成胡偉民同志的這個想法！」

文紅花見李毅不說話，便料到他心裡是不同意的，也知道李毅不方便出面拒絕，便沉吟著說道：「一直都在講政企分離，現在南華公司的報告，卻又遞交給市裡討論，我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南華公司要推倒舊招待所也好，要建四星級酒店也罷，這都是他們公司內部的事情，政府沒有必要再插手。」

張正華馬上反駁道：「文部長，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南華公司還是咱們市屬企業。政府怎麼能置之不管呢？南華公司資金不夠，不找政府，他們找誰去？」

文紅花道：「他們可以自己想辦法解決，可以去找銀行貸款嘛。」

張正華道：「找銀行和找政府，有什麼分別呢？」

一直沉默的李毅，忽然開口說道：「建星級酒店，可以啊！四級是不是有些太小了？乾脆，一次性到位，來個五星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