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回到市裡后的舉動，很快被有心人反饋到了市委書記張正華的耳朵里。

令張正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毅的行為太古怪，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他為什麼不借這個機會大鬧特鬧呢？反而安撫眾人的情緒，之後又不見動靜。這未免太過反常了！」張正華吸著煙，站在窗前，獨自思索。

天空的雲層很低，大團大團的烏雲，密集的移動到綿州市上空，遮天蔽日，鋪天蓋地而來。

綿州的這個冬天，自從下了入冬以來的一場小雪后，還沒痛痛快快的下過一場冬雨。

乾燥的天氣，讓地上萬物也似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顯得那樣的了無生趣。

此刻，像有一隻無形的巨大手掌，在天幕後調兵譴將，將烏雲趕到了一起，又吹起了狂風。

一陣帶灰塵的強風，驟然兜頭撲向張正華。

張正華一個激靈，本能的閉上雙眼，只覺臉上像被刀割一般的刺痛。

「嘩啦啦！」

豆大的雨點，忽然傾盆而下，將天地間據為己有，沖洗凈一切風塵灰漬。

「好大的雨！」張正華退後一步，一股經過雨水洗滌的清冷的風，從窗戶中刮進來，令辦公室里燥熱的悶氣，消散了許多。

隨著目光的移動，他驚喜的發現，市委大院角落裡的一株紅梅，不知何時已然悄然開放，一朵朵小小的花骨朵兒，在風雨里，茁壯而清新的朝上生長！

一場冬雨一層寒，一瓣寒梅一陣香。

「叮鈴鈴！」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來。

張正華收回賞梅的目光，返身走到桌前。將寬大的手掌按在話筒上，停留了幾秒種，當鈴聲再次響起時，他才接起。

「喂！」張正華很有官威的說了一個字。

「張書記，您好，我是市委辦的小胡啊。」

張正華對這個小胡根本就毫無印象。唔了一聲：「有事？」

「是這樣的，我們剛接到通知，省里將下來一個考察團，明天上午就到，責成咱們接待。」

「什麼性質的考察團？」張正華對這些所謂的考察團，並不放在心上。中央和省里，時不時的會有一些考察學習團，到下面各個市縣區里去，名為考察。實為打秋風、搞灰色創收。

「聽說主要是省委和省政府政研究的同志，還有中央和省里的幾家知名媒體。」

「哦？」張正華道：「他們來做什麼？」

「說是來考察我市減副工作成果……」

「我知道了。正常接待即可。」張正華說著，又補充了一句：「提高一個規格。」

放下電話，張正華摸了摸下巴，心裡暗喜，得意的想，這下好了，我張正華來到綿州才多久啊？就干出這麼實在的政績來了！

省委省政府的政研室考察團。還有中央和省里的幾家知名媒體！

這麼豪華的陣營，肯定是宣傳綿州的減副成果來了！

不用多久。綿州市減副成功的消息，就會唱響國內媒體。

接踵而來的，必將是自己飛黃騰達之日！

想到得意之處，張正華難掩喜悅之情，哼起了快樂的小曲。

冬雨中的市政府里，李毅也在窗口。看著外面如傾如注的雨水。

窗外的院落里，也有幾株梅花，凌寒獨自開。

辦公室里，譚衛東垂手站在一邊，說道：「李市長。你喊我來，有何指示？」

李毅頭也不回，說道：「衛東同志，減副名單，聽說是你執行的？」

譚衛東心裡打了一個突，道：「這個是市委的指示，我只是遵照執行。」

「是嗎？你倒是乖巧的很啊！」

李毅譏誚的說著，緩緩拉上窗戶，頓時把淅瀝的雨聲阻隔在了外面。

「你的任命下達了嗎？」李毅在辦公桌上坐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下達。」對此事，譚衛東心裡也十分納罕，他升任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的事情，省委早有定論，可就是遲遲不見任命下達，令他心中忐忑。

「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岔子。」李毅緩緩說道：「我的意思是，你說話就要到新崗位上任，這市政府秘書長的位置，可以讓出來，讓繼任者先上來熟悉一下，你也可以在旁邊多加指點。這樣就有了一個新老交接的時間，有利於後來者熟悉工作和業務。」

「這個……」譚衛東心想，李毅這是什麼意思？讓我提前卸任市政府秘書長一職嗎？可是，新的任命還沒有下達，我就卸任？這合適嗎？

「怎麼了？」李毅淡淡的道：「衛東同志，你還有什麼顧慮不成？你的新職務，省委常委會都討論通過了，你難道還怕有什麼變化不成？」

「這個，我倒是不擔心。只是，我要是現在卸任，這不合組織程序吧？」

「哎，這有什麼不合程序的呢？不就差一紙任命嗎？」

「可是，我要是卸任了，我去做什麼啊？」

「可以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下，也可以直接去新崗位報到嘛！反正就是這兩天的事。」

李毅的話，倒是讓譚衛東心裡痒痒的，心想自己反正是要升任市委秘書長了，這絕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既然如此，我提前卸任，等著到新崗位或是跟張書記說一聲，先過去市委那邊工作，估計也是可以的吧？

「那這繼任人選？」譚衛東念念不忘自己職位的繼任者。

「市政府副秘書長柴全書同志，」李毅道：「是你舉薦的人選。」

譚衛東滿臉菊花盛放，笑道：「不錯，柴全書同志確實不錯。」

李毅道：「柴全書同志是不錯，可惜的是，上級組織指派了人選。」

譚衛東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道：「這麼快就指派了人選？我都沒有離任呢！」

李毅道：「遲早的事情嘛！」

譚衛東道：「那，是誰來繼任？」

李毅道：「市政府副秘書長兼市府辦主任，鄒志軍同志。」

譚衛東訝道：「是他？居然是他？這！」

李毅道：「怎麼？鄒志軍同志有什麼不妥嗎？還是你對上級黨委的任命，有什麼難解之處？」

譚衛東擺手道：「上級的任命，我不敢置疑，只不過，鄒志軍這個同志雖然還不錯，可是，比起柴全書同志來，可差得遠了！我為柴全書同志打抱不平啊。」

李毅沉聲道：「譚衛東同志，鄒志軍同志的任命，已經下達到市裡。即日起，你不再擔任市政府秘書長一職。」

譚衛東的臉，瞬時紫漲異常，期期艾艾的說道：「我還沒有離任，他的任命，怎麼就下達了？這不合常理啊！」

李毅拿出一份調令，扔在桌面上，說道：「你自個看吧！我還能騙你不成？至於你的任命，為什麼遲遲沒有下達，我也不清楚，你該去請問張書記或者省委。」

譚衛東撿起那份調令看了看，不錯，這的確是鄒志軍的調任令！

「譚衛東同志，請你讓位吧！等待新的任命吧！」李毅的語氣，變得淡漠無比，對這種吃裡扒外的傢伙，他用不著客氣！

來綿州后，對待同志，李毅一直採取懷柔政策，對譚衛東的陽奉陰違，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李毅想出重拳，整肅自己身邊人了！不然，自己在綿州的各種政策，就極難開展。

他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譚衛東。

譚衛東怔仲半晌，悵然起身，張嘴欲言，又不知說什麼，頓了一頓，黯然離開。

外面秘書室里，鄒志軍正在等待李毅的召見，見到譚衛東出來，便喊了一聲：「秘書長好。」

譚衛東輕蔑的冷哼了一聲，吐出兩字：「小人！」徑直離開。

鄒志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我哪裡得罪你了？

田華笑道：「鄒主任，李市長吩咐了，你快進去吧。」

鄒志軍暫把譚衛東拋過一邊不論，走進李毅辦公室，本能的彎下腰來，笑道：「李市長，您好！」

「志軍同志來了，坐吧。」李毅呵呵一笑，喊：「田華，上好茶。」

「不必勞動田華同志，我自個來就行。」鄒志軍雖這麼說，卻也沒真箇起身去倒茶。

田華笑著倒了茶來，雙手捧給鄒志軍：「鄒主任，請用茶。」

李毅笑道：「田華，你要改口啰！」

田華一愣：「改口？」隨即醒悟過來，笑道：「恭喜鄒主任，必定是高升了。」

李毅道：「鄒志軍同志，這是省委組織部的任命，即日起，由你擔任市政府秘書長一職，暫時仍由你兼任市政府辦公室主任一職。」

「恭喜鄒主秘書長！」田華的反應，比鄒志軍還要快。

鄒志軍驚愕的睜大雙眼，滿臉喜紅，有些不敢置信的道：「李市長，這是真的？」

李毅呵呵笑道：「這還能有假的不成？」

鄒志軍道：「李市長，我……我明白，這都是您的提攜，我一定努力認真的工作，不辜負您對我栽培之恩！」

「志軍啊，」李毅親切的稱呼他，把同志兩個字也給省略了，說道：「明天，省里有一個考察團來，你一定要好生招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