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本來就是奢望。」少女開口道。
「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真正的願望。」
隔著一扇監牢,兩個不同年齡的女子對視。
「但我現在心中真正所想的事,不能說出來。」他聽見母親靜靜開口。
「你心裡真正所想的事才是心愿。」少女答道。
齊王妃深吸了口氣,「有些事的確是奢望,所以我不奢望你能救他性命,但至少我希望他能有尊嚴的死去。」
「可以。」那個少女答道。
齊王妃一愣,隨後看向懷中的他,「那就麻煩你至少讓他的眼睛……」
至少能保持這個皇子的尊嚴踏上刑場,而不是被眾人譏笑……
「他的眼睛我治不好,」那名少女答道,「但我認識一個人應該可以一試,我帶他去看看。」
等等……
這少女話里的意思,讓他怔住了,也讓母親怔住了。
「我本想著,至少讓他不要凍死在這裡,最好能用自己的腿走上刑場,不因為眼盲被當場推來搡去……」
「我說的可以不是這個意思。」那個少女乾脆利落的打斷他。
「你不是問我可不可以救他么?」她靜靜道,「我說可以。」
世界變得安靜無比。
一刻鐘之後,她聽見母親顫抖的聲音,「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如果可以,齊王妃何曾不想讓這名少女救自己的兒子?
她就這一個兒子了。
她已經失去了四個兒子。
但她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
大周,不,不說大周,古往今來,沒有那個皇帝能放過謀反兄弟的兒子。
這已經不是殘忍,已經不關正義,而是理所當然的事。
哪怕僥倖逃脫,都會被追殺到天涯海角。
皇室成員……不……哪怕是太后發話,都不可能阻攔這件事。
更不要說她眼前站著的那個少女,是個根本不受皇帝寵愛的養女。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少女回答道,「但你清楚你的心愿嗎?」
母親到底在為什麼矛盾他不知道,他卻明白她們說和自己相關的事。
然後,他耗盡最後一絲力氣,回握了母親的手。
「淵兒……」他聽見母親低低喚道,然後吸了一口氣,像是最後下定了決心。
她緊緊地抱住了自己,隨後說出了那句話。
「我希望……不,我求你救他。」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母親說出求這個字。
「你的心愿我收到了。」
那個時候他不明白的,這是一個多麼沉重的承諾,那名其實還不滿十四歲的少女卻就這樣平靜地接受了,彷彿一直在等著這句話。
……
……
「你應該知道我其實是不會尋死的吧。」
誰都不知道在天牢深處,正在發生著一場決定日後驚天動地的對話,但就在這場對話結束后,母親卻突然開口。
「我本來不知道,但看到你的時候,知道了。」
少女只是看過來靜靜說道。
為母則強。
年輕的齊王妃放在腹部的手震了震,隨後道,「如果你真的能救他,我願意以我的命來交換。」
母親的聲音平靜,但她的話敲擊在他的心上。
「哪怕身在地獄,我都會永遠感你的情。」
「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少女笑了笑。
「為了你和你的孩子,你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母親氣息一個顫抖,隨後深吸一口氣,「我知道這件事很難,你……」
「我會儘力一試,」少女道,「但我不能保證一定能救他。」
不是很難,是近乎不可能,哪怕是家族與皇室有千絲萬縷關係的齊王妃都不知道她要怎麼才能做到這件事。
「我明白。」母親抱著他的手緊了緊,隨後輕聲開口,
「可你準備怎麼做?」
母親的聲音極輕,像是自己都不相信地問道,「你能把他帶出去嗎?」
「你知道這世上沒人能。」少女靜靜答道。
這裡是寒冰天牢,能沒有聖旨就把欽犯帶出去是絕不可能的。
哪怕宗師都做不到。
「只要感受到登極以上的波動,這個監牢里的機關就會啟動,把我們射成篩子。」
「是啊,這就是寒冰天牢。」母親道,原本燃起的希望逐漸冰冷,「那麼你準備……」
「殿下?」隨著母親的驚呼,他感到一股暖意靠近了他。
少女蹲下身,看著母親懷裡的他,「首先得讓他活到明天早上才行。」
是的,他馬上就要死了。
凍死在這酷寒中,可是怎麼才能讓一個六歲的孩子活下去?
咔嚓一聲。
這是拔劍的聲音。
「殿下!」下一刻,母親更為驚懼的喊聲傳來,而再然後,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濺到了他的臉上。
血的味道。
是……她的血?
這是他在進入這個地獄之後,第一次感受到的暖意。
齊王妃怔怔看著將割破的手腕穿過監獄的木欄,伸到自己兒子臉邊的少女。
黑暗中的火光,是唯一的溫暖和光芒。
照出少女專註的眼神。
「這孩子長的有些危險。」她看見那名少女抬頭對自己說道,而齊王妃應了一聲看向少女腰邊的長劍。
「你又偷了你母親的劍。」
「這次可不是,是在這次軍中踐習前,母親借給我的。」少女回答道。
「月娘她難道……」母親怔怔開口,然而下一刻被再次割了一刀的少女的動作完全擾亂了心神。
「殿下……」
少女只是兀自動作著,她的血一點一滴烤乾他體內的冰寒溫暖他的四肢,讓他終於取回了一定的知覺。
他拚命睜開眼睛,彷彿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看來是暖和一點了。」他聽到那個女孩子的笑聲,而母親也鬆了一口氣。
「但這還不足以支撐他撐完之後的時間,我不能一直呆在這裡。」少女道。
如果可以呆在這,難道她還準備一直以這種方式溫暖他?
下一刻,他聽見了玉鈴鐺的聲音。
為什麼在這個地方會有鈴鐺?
「殿下,且慢,如果是那樣的東西的話,我有。」母親打斷了去摸脖子上鈴鐺的少女的動作。
年輕的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伸進了自己的貼肉的懷裡,拉出了一塊玉玦。
「離思……」
他聽見那個少女怔怔道,隨後輕聲笑了笑。
「沒想到這個東西居然沒被搜出來,還能讓你帶進來。」
「畢竟那些人敢對我搜身的程度還是有點顧忌的,」母親的聲音中滿含複雜的情緒,攥緊了手中玉玦。
「拿給我吧。」少女伸出手,拿走了母親手上的玉玦。
而下一刻,濃烈的血腥味傳來。
滾燙的鮮血,順著白色的玉玦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