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
普通人愣愣地四處張望著。
而注意到宋懷竹動作的高階修行者們看不懂這一幕。
不明白那股氣息為什麼消失。
段立崢等人不明白為什麼西涼劍聖突然停手。
能明白的恐怕只有極少數人。
指尖觸到護花鈴的朱鸞的手停了下來。
少女眸光深了深，抬頭看向密林深處那雙蒼老的眼睛，又微微斂眸看向高台下目光沉靜的宋懷竹，若有所思。
穿過蒼茫的密林，那雙白玉面具里透出的霧靄迷深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身上的氣息沒有絲毫的波動。
他腰邊的長刀沒有絲毫的蜂鳴。
他沒有打算拔刀與大宗師相抗。
只是把手，放在了白玉面具的節扣之上。
這是西涼劍聖才能看懂的。
無聲的威脅。
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保住這個女孩的性命嗎？
西涼劍聖知道這個人的存在是個意外，但因這人素來與世無爭，所以一直沒有太在意。
但卻沒想到這人卻在這裡突然發難。
到底要不要在這裡跟這個人撕破臉。
西涼劍聖眼光微凝。
現在還不是時候。
……
……
台上台下此時此刻的氣氛都極為古怪。
高階修行者都憑本能沒敢說話。
這不是他們這個層次能插手的爭鬥。
但這世上總有讀不懂氣氛的人。
「師兄……」蘇晴並不知道全場上的氣氛從何而來，但她察覺了朱鸞看向台下的目光。
順著目光看到了那個男子，女子眼中再次燃起熊熊的怒火，一隻手捂住流血的喉嚨，一手捏劍兇狠地想要朝朱鸞衝來。
比她之前哪一次都要神勇。
然而下一刻高台上一聲裂聲劈空，蘇晴怔怔看著裂到她腳下的巨大裂痕。
「你……」
高台上一陣涼風吹來。
高階修行者們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直立。
一股強大的，不屬於化元境修行者能有的壓力彌散開來。
高台上，那名少女緩緩朝蘇晴轉過身來。
蘇晴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那個依舊手握劍柄的女人，四肢突然如灌鉛一般沉重。
她的頭腦無法理解的危機由她的四肢先行做出了反應。
朱鸞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不知為何，蘇晴心底卻驟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下一刻，在眾人的目光里，那個面無表情的少女突然鬆開了劍柄。
朱鸞伸展五指，一根一根重新纏上劍柄。
她的動作很慢，如同定格。
但所有的高階修行者的心卻突生一股異樣感。
所有人都難以抑制地看著她。
少女的手指纖細，卻隨著她的手指的收緊，人們心臟也在一點點收縮。
這是什麼？
她是誰？
段立崢抬起頭，有些怔愣，高台上少女沉靜如水，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同。
但他卻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了。
只有很少的人能察覺到她的變化。
她的眼神變了。
整個人的氣息都發生了變化。
混雜在人群里晉陽公主睜大了雙眼。
她見過。
只見過一次。
這樣的皇姐。
宮變的時候，被女官用血肉之軀抱在懷裡的小公主在血與火里探出頭去。
就看到了那個執劍而立的女子。
這才是，真正的她的，一部分么。
宋懷竹透過自己按在面具上的指縫看著這一切。
隨後隨著朱鸞握劍的動作，緩緩放下手。
年輕的宗師眼中的迷霧閃了閃。
先天宗師的真氣與殺意，似乎激發出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
段立崢怔怔地看著高台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就在朱鸞轉身的瞬間，那股同樣熟悉又陌生窒息感從高台上瀰漫開來。
所有被籠罩其中的人都宛如置身深海。
世界彷彿失去了聲音。
她的海底更為安靜，也更為，灼熱。
人們看著她，而她對於周圍人的視線，卻視而不見，只是靜靜進行著手上的動作。
世間鮮有人能看懂的動作。
時間宛如停滯，在令人窒息的空氣里。
蘇晴宛如被一股氣息定住一般一動不能動。
朱鸞收緊四指。
最後，將大拇指，緩緩，按上劍柄頂端。
這個手勢……
西涼劍聖的眸光一個搖晃。
瞳孔一縮。
就在朱鸞握緊劍柄的瞬間，高台上縈繞著的那股窒息感在一瞬間消失了。
高台下修行者們大口喘息，蘇晴渾身一松，愣了愣操起手中劍，但劍尖卻一個搖晃。
但她還是勉強握緊了，血紅的眼睛瞪著面前以古怪的手勢捏著劍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刻，沒等她把那口氣呼出來，半空中突然響起一聲淡漠的聲音。
「晴兒，認輸。」
蘇晴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朱鸞的手一頓。
高台之下緩過神來的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之前戰鬥的情景的確非常詭異，但蘇晴到底是登極境的修行者，也沒有處於劣勢。
西涼劍聖怎麼就……
蘇晴顯然也不能接受這一點，她抬起頭看向遠方的觀景台，撕扯著嗓子喊起來，「父親！我不……」
然而下一刻，眾人卻眼睜睜看著蘇晴的身體一個搖晃。
蘇晴愕然看著自己的手心。
頭暈了啊。
朱鸞淡淡看著眼前滿身滿臉都寫滿了驚愕的女子。
用起來很累吧。
她的血。
蘇晴攥緊自己的手腕，不甘地再次揚頭張大嘴，但在西涼劍聖的面前她顯然不存在任何話語權。
如同在天策會時那樣，一個強有力的壓力籠罩了蘇晴。
「認輸。」西涼劍聖言簡意賅。
蘇晴的嘴唇都快被她咬破，她不甘地瞪著眼前的少女。
「為什麼！為什麼連父親你都要護著這個女人！」
他護著的人是你。
朱鸞看著眼前有著大人的身形，但其實永遠都不會長大依舊在不斷想要叫囂的女子，轉過身去。
蘇晴看著她的背影依然不斷想要撲上去，但卻無法突破西涼劍聖的屏障。
這是一場讓人一言難盡的對戰。
連結果都讓人一言難盡。
在西涼劍聖出聲出手的那個瞬間，按照規則的蘇晴就已經輸了，但並沒有考官出聲。
但西涼劍聖沒有留下明面上的把柄。
因為他壓著蘇晴認輸了。
蘇晴咬破嘴唇都沒有說出那句認輸的話，但最終卻被無形的力量壓著一步步走下了台。
「蘇小姐，您這是……」
高台上大周的考官跟在後面一路追問。
高台下段立崢等人眼神冰冷，看著這如同鬧劇一般的畫面。
考官不屈不撓一路追到高台下，看著突然停下來的女子的背影，滿臉恭敬，「您這是……」
「我們認輸。」
就在考官想問清緣由時，迎面卻劈頭蓋臉飛來一句斬釘截鐵的話。
高台下趕來的莫寒一手壓住蘇晴的肩膀，一面對追來的考官冷聲說道。
蘇晴血紅的雙眼險些瞪出眼眶，但她卻被控制了一般牙關打戰發不出聲來。
大周考官說不出話來。
西涼劍閣已經表態至此，娘娘的囑託他要怎麼……
莫寒冷冷注視著額上冷汗涔涔的考官，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瞳孔一縮。
從考官的身後，一個人影擦過。
此時，一個少女若無其事地路過。
朱鸞靜靜走下高台。
這個女子居然不等考官裁決就自己走下了台！所有考官臉上氣憤難耐，但蘇晴的師長已斬釘截鐵地認輸，這讓他們想操作都操作不下去。
這要多厚的臉皮還能繼續追問下去？
這名女子，居然……
所有考官看著僵立在另一邊遲遲說不出話來的蘇晴，從未覺得如此下不來台。
這個女子真的很擅長給人沒臉。
但有些人，真的該學會要點臉了。
觀景台上杜昊乾冷冷注視這一切，無視了隔壁司馬皇后等人的動靜，走出包廂猛然一揮手。
結束的鐘聲響起了。
所有人怔怔迎來了這沒有想到的結局。
徽州解元，朱瑛。
晉級四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