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崩裂聲響起的前一瞬間。
段立崢聽見了另一個聲音,隨後他看見面前女子瞳孔一縮。
她也聽見了。
非常輕微的,燃燒的聲音。
這到底是……
然而沒等段立崢問出這句話,那彷彿能毀天滅地的爆裂聲就響起了。
在可怕的下墜趨勢中,他看見眼前少女開口彷彿在說些什麼。
那個口型是……
「引線。」
在聽到那個燃燒聲的瞬間,朱鸞就意識到她還是低估了背後的黑手。
冰面上一望無垠,本就不是能設埋伏的地方,如果真的能埋伏,就只有在冰下。
這麼簡單的邏輯之前沒人想到並不是因為其他人都是傻子。
而是在這樣的冰湖下設埋伏談何容易。
修行者並不是萬能的。
且不說長時間潛伏在湖底會不會凍死和缺氧,以破釜湖冰層的厚度,想要破冰而出都極為困難。
除非有專長外力的登極巔峰武者。
卻沒想到最後遇上的居然是炸藥!
火藥在大周不是稀罕物,但能炸開這麼厚冰層的炸藥,必須是當年經過天後娘娘改造后的軍用烈性炸藥!
而天後娘娘當年在改造完后就後悔了,之後嚴格控制了這種炸藥的產出,連配方都幾近銷毀。
而能掀起這般動靜的量,絕不是一星半點,而是讓人膽寒的甚至超過當年地方軍火庫庫存的可怕分量!
哪怕是朱鸞都不可能想到這一層。
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就如同當年別苑的那場大火。
這一次給予她的不是灼熱,而是冰冷。
爆炸的中心點就在朱鸞他們所在的第一輛馬車所在的冰面下。
精準又可怕。
這是精心設計好的,避無可避的陷阱。
騰空失重的感覺滲透每一寸血肉每一塊骨骼,堪比天地之威的爆炸將以第一輛馬車為中心足足五丈開外的冰面全部化為碎片。
堅實的冰面化作浮冰遊盪的深淵。
大片粉碎的冰粒揚起,化作慘白的雪霧,充斥了所有的空間。
而冰裂如同一道閃電,甚至直直插向十丈開外的第二輛馬車。
空氣中響起馬匹的嘶鳴。
「後撤!後撤!」
「年、年公子!」
耳邊響起車夫的驚恐的大吼。
「不能撤,華藏,丫頭他們掉下去了啊!」
師長的聲音喚回了年華藏的理智,男子死死盯著前面的裂縫,咬緊嘴唇,調動真元突然大吼。
「後面的馬車全部後退!往回走!」
聽到年華藏的話望溪先生瞪大眼睛,老人眼中浮現難以置信的神情,看向身邊自己的大弟子,卻只見魚斯年臉色蒼白,雙拳緊握,像是在拚命忍耐著什麼。
「怎麼回事?你們,你們,你們不打算管前面的人了嗎?」
「他們掉進……掉進湖裡去了啊!」
「我知道!」年華藏一聲大吼,目眥盡裂看著前面碎裂的冰面,同時衝出車廂,握住了韁繩。
「你以為她為什麼讓後面的馬車離十丈遠!」
聽到少年聲嘶力竭的大吼,原本暴怒的望溪先生愣在原地,而後面的其他馬車也停止了異動。
「第一輛馬車有段立崢!還有朱瑛在!不會有事的!」
「後面的馬車全部聽我的!全部往後退!」
年華藏調動全身真元,釋放出空前絕後的威壓。
寒風如刀一般割在他的面龐,冰粒子刺激他連眼睛都難以睜開,耳邊是驚天動地的碎裂聲。
要知道真的會遇見這樣的事,他就算跪在太平山房門口一天一夜也不該答應師父的話!
沒事的。
沒事的。
一定沒事的。
年華藏一邊調轉車馬一邊在心底默念。
前面那輛車有段立崢在,所以一定沒事的。
不管那個女人有多莫名其妙,可是有段立崢在啊。
段立崢在年華藏的心底一直是無所不能的。
彷彿在應和他的想法,身後再次傳來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
「是立崢他們!」
這還是年華藏第一次聽到魚斯年這樣扯著嗓子嘶喊。
年華藏在寒風中回頭,只見如同被一股大力托舉一般,嘩啦一聲,原本陷落的馬車破水而出,轟的一聲側倒在遠處冰洞的邊緣。
只見段立崢抓著韁繩,手扶馬車外壁,隨後有渾身濕透的人接二連三從馬車中爬出。
不愧是段立崢啊!
年華藏嘴角咧開,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就僵在臉上。
隨之破水而出的不只是第一輛馬車,還有十幾名的黑衣人。
修行者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而他之前卻從無察覺。
是啊。
冰面自然不會自己破裂,這就是躲在厚厚冰面下的,天羅地網。
正如那個女子所預料的。
她……
年華藏突然瞪大眼睛。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兵刃出鞘聲,黑衣人們朝倒在地上的馬車衝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年華藏發現,破碎的冰面居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黑影!
更多的黑衣人是在水裡!
只有少部分人朝岸上的朱戎和朱玥衝去。
而已經上岸的黑衣人也像是察覺了什麼,不少人像是下餃子一般重新跳回了水裡!
魚斯年和望溪先生等人都被這突入其來的場面驚的目瞪口呆。
兵刃碰撞的聲音傳來,那邊的段立崢將一男兩女護在身後,已經和黑衣人交上了手。
一男兩女?
年華藏的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一、二、三……四。
少了一個人。
馬車外少了一個人。
少了誰?
誰沒有上來?
年華藏目眥盡裂,眼角彷彿都要流下鮮血。
她,沒有上來?
整個馬車都離開了水面,她卻沒有上岸?怎麼可能呢?
那個最強大最謹慎對危險最敏感的女人……
她在哪裡?
就在這個時候。
冰冷的半透明的湖水上,漂起了一道道蜿蜒綿長的血條子。
黑衣人們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鮫鯊,紛紛朝那血跡游去!
嘴裡傳來隱隱的血腥氣,段立崢舉劍拼殺。
那蜿蜒的血跡沒有化作火焰,卻像是烈火一般灼燒著他的眼睛。
在刀光劍影里他轉過頭,看著那宛如深淵的湖水。
看著那個下沉的身影。
在冰涼刺骨的湖水刺破他全身時,唯有他拚命抓住的那個少女的手溫暖如初。
她的眼睛望著他,平靜美麗如初,像是在提醒他遵循他的承諾。
然後在下一刻,她鬆開了他的手。
放任自己沉入深深的湖底。
無數的黑衣人朝她游去。
被她帶走。
而黑影重疊,鬼影幢幢,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