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說完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但身邊的中年官員卻沒有這樣的乾脆。

宋明軒拉住了朱鸞的袖子。

但朱鸞的腳步沒有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而停下，跨過門檻向外而去。

宋明軒始料不及，手中女子的衣袖險些脫手。

「你、還不站住……不、請留步……」

宋明軒驚慌之下，猛地向前探身一撈才重新拉住女子的衣袖，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在手裡。

但少女不以為意，連頭都未回，上了年紀的書生如何能拉的住，宋明軒拉著朱鸞的衣袖被生生拖過門檻，險些跌倒。

宋明軒大聲喘著氣，拉著朱鸞的衣袖往上看。

少女的側臉柔美寧靜，稚嫩彷彿不堪一擊，但此時此刻，這樣美麗的側臉看在中年男人眼中卻如同洪水猛獸。

這樣的小這樣的女子，卻這樣決絕這樣的深不見底。

原來不是他能招惹的人。

宋明軒眼中露出一絲絕望。

就在這個時候，外院傳來一陣腳步聲，屋外亮起簇簇火把，只見不少護衛和武官府兵們沖了進來。

「大人！大人！」

巡邏的武將之前被宋明軒勒令不能進入這一代，也不得竊聽屋內的話，護衛和武官習慣性的服從命令。

直到一個時辰后都沒有動靜，首席武官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大著膽子探查，才發現主屋外張開了極為高明的屏障。

甚至隱隱透出登極中期的氣息。

但這氣息之前隱藏的實在太好，直到剛剛，那位武者彷彿聽到了什麼，出現了一絲情緒波動，才被他們探查到。

首席武官如臨大敵，召集起府衙值夜的所有護衛和府兵才敢衝進主院。

護衛和武官們難得遇上一回徽州府衙被人侵入的大事，呼喊著正想解救巡撫大人為水火。

後面的府兵們也正熱血沸騰往前沖，卻沒想到哎呦一聲撞上前面人後背鎧甲。

後面的兵正想破空大罵，卻只見前面的護衛和武官紛紛停住了腳步。

熊熊火把照出下面武將們色彩紛呈的臉。

「大人，大……」

首席武官正想強行衝破屏障，但當火把的火光照到正院門口時，他倒吸一口涼氣，猛然剎車。

漢子停住腳步，呆愣在原地，愕然看著眼前的畫面。

原本料想賊人劫持巡撫大人的場面沒有出現。只見主屋大門洞開，而他原本想要解救的大人正死死抓著一個小姑娘的袖子，幾欲吊在那個女子身上。

「大、大人？」

武官們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後面被堵住的其他府兵也注意到不對，踮著腳看去。

然後再次愣住一群人。

徽州府衙主屋的院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看著朱鸞和宋明軒此時的姿勢，所有人連話都不知該怎麼說。

而宋明軒察覺到動靜看過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依舊沒有鬆開手中女子衣袖。

所有護衛武官府兵背後一陣寒意。

他們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在一片死寂里，只有被無數雙眼睛盯著的少女不為所動，邁動步子依舊想往前走。

宋明軒感到手中拉力，心底一片冰涼，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手下布料傳來刺啦一聲撕裂聲。

朱鸞皺了皺眉頭，終於停下了腳步。

她側頭看向了身邊的宋明軒，蹙起眉心，「宋大人……」

「朱九小姐請留步，」宋明軒抓緊機會大聲說道。

朱鸞看了一眼她被撕開一個口子的衣袖，停下了腳步，靜靜看著宋明軒。

宋明軒咳嗽一聲，抓著朱鸞的衣袖慢慢站穩。

「沒想到解元公出城后還回來看本官，真是情深義重。」

中年官員面容真誠。

「你來的真是巧，本官正在寫摺子，打算向陛下好好介紹一下咱們徽州今年的才俊。」宋明軒急急說道。

「是嗎？」朱鸞笑了笑。

「那是當然，」宋明軒也露出滿面笑容，但襯著他蒼白的臉色看上去有些違和。

「本官正打算寫九小姐你文試那天的執戟舞，可巧你就來了！」宋明軒一拍大腿。

「咱們徽州今年進會試的人雖然比往年少，但每位舉人可都是真才實學，特別是首榜的兒郎……」宋明軒頓了一下，「和姑娘，那可都是才華橫溢！」

「令郎也是才華橫溢。」朱鸞靜靜道。

「犬子怎能和解元公相比！」宋明軒搖頭，嘆了口氣。

「那小子素來不知天高地厚，這次好在有解元公出手鎮住了那小子的煞氣！有沒有衝撞到九小姐啊？」宋明軒言語惶惶。

朱鸞搖頭，「沒到那個程度。」

知道那天詳情的其他武官側目。

「我日後一定好生管教他！」宋明軒道，「犬子定能明白解元公的一片苦心。」

「嗯，」朱鸞點頭，沒再說別的。

場面一時有些冷，宋明軒張嘴正想扯些別的，朱鸞看他一眼道。

「我出來也挺久的了，要去神都參加會試了。」

說完視線停留在宋明軒拉著她衣袖的手上。

宋明軒忙放開。

「本官和犬子在徽州遙祝解元公金榜題名，」宋明軒道。

隨後他眼中劃過一絲精光，無比真誠地看著朱鸞的眼睛道。

「還請朱九小姐記住，無論到何處，徽州都是你的家鄉和後盾。」

站在暗處的段立崢聞言一震。

這是……

朱鸞靜靜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

在那彷彿能洞察一切的美麗眼睛下，冷汗從宋明軒額頭一顆顆滲出，就在要將將流下之時，朱鸞開口道。

「那就辛苦宋大人了。」她說道。

「有些事已經過去，而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朱鸞慢慢道。

包括她為什麼能知道涉及朝廷禁忌之事的原因是嗎？

但不管如何，她接受了他提出的交易。

宋明軒眼中閃過一絲狂喜。

「不辛苦，不辛苦，」宋明軒連聲道。

直到此時，他才覺得他剛剛險些停了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

「那我們走了，」朱鸞道。

「好走好走，」宋明軒道，「本官等著朱小姐衣錦還鄉。」

說完他忽然反應過來。

我們？

朱鸞朝宋明軒側後方的陰影處笑了笑。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