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城裡的張鐵匠打了一輩子鐵，雖然都是些簡單的器具，不懂得什麼花哨，但因為下料實在，價格公道，幾十年來生意也算是不錯。

鐵匠鋪子里永遠響著乒乒乓乓的打鐵聲，外界的紛擾彷彿和他無關。

而這一天，冬日裡依舊滿身大汗的張鐵匠在打鐵的間隙中抬起頭來，卻發現自家鋪子來了一對奇怪的客人。

開門做生意，來者都是客，操勞半生，張鐵匠什麼人的都見過，但對這個小鋪子來說眼前的來人實在是稀客。

兩人年紀都不大，看穿著打扮，雖不算奢華，但也能看出非富即貴，其中的年輕男子抬起頭來，張鐵匠頓時驚訝地瞪大眼睛。

眼前的男子，或者稱作少年更為合適，腰間佩戴著玉佩香袋，一看就知道是世家的公子哥。但比起裝扮，他的容貌更加惹眼，抬起頭露出的臉龐實在是太好看了，在老鐵匠眼裡耀然如仙人一般。

「公子……請問您要點什麼？」張鐵匠盯著眼前的少年愣愣地問道，但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糊塗了。

自己這鋪子里有什麼會是這樣的公子能看上的？眼前的年輕人多半是路過覺得新奇來看看罷了。

然而預想中的呵斥沒有傳來，眼前漂亮如仙人一般的少年臉上微微一笑，溫和地說道，「不是我，要買東西的是我妹妹。」

然後張鐵匠只覺眼前一花，一個看上去更年幼的小女孩從少年背後走了出來。

因為她一直站在少年身後，張鐵匠雖然知道少年身後還有一個人，但一開始就沒看清楚。這下甫一走到前面，卻讓老鐵匠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正在掄大鎚，雖然是在冬日裡，老鐵匠依舊赤膊上陣。這下一個沒戴帷帽的大家小姐出現在面前，老鐵匠被唬了一跳，忙不迭轉過身去，抓起搭在架子上的短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套上，一邊扣著扣子一邊賠罪。

「小人失禮了，污了小姐眼睛，是小人的罪過……」

張鐵匠心中惶惶，想當初還在村子里的時候，村口的李老三有一次就是在一位將軍家小姐路過的時候沒穿好衣服，竟被那小姐吩咐下人打了三十大板，險些丟了性命。

正在張鐵匠提心弔膽的時候，身後傳來女子柔和的聲音，「這位老闆，是我們突然打擾了，您慢慢穿，別著急。」

「啊？好，好。」張鐵匠聞言愣了愣，扣好扣子拉了拉衣角轉過身來，摸了一把額角的汗，低下頭問道，「小姐，請問您要點什麼？」

從張鐵匠的視角里只能看到眼前少女的裙裾，在被礦石和炭灰染黑的地面上，女孩子的裙裾白的耀眼。

在張鐵匠的映像里，這樣花骨朵兒似的小姐，應該出現的地方都應該是裝幀漂亮，乾淨整潔的綉坊、茶樓還有首飾鋪子。

總之，是不會出現在鐵匠鋪子里的。

就在張鐵匠一頭霧水的時候，眼前的小姐開口了，「老闆，我想買劍。」

「買、買、買劍？」張鐵匠愣了下，點頭指向牆邊，有些口吃地道，「有的，有的，就在這個牆角。」

他沒問這個小姐要什麼樣的劍，因為他的鐵匠鋪子就只有一種劍。

張鐵匠偷眼一看，那雪白的裙裾居然還真的順著他指的方向往牆角移動了過去。

牆角那裡靠著一大捆劍，都沒有劍鞘，像是捆柴禾一般被胡亂捆在一起，上面沾著不少柴灰。

隨後張鐵匠在低垂的視線里，看到一隻潔白的手朝黑乎乎的劍柄伸了過去。

這下他再也顧不上見到貴人要低頭的規矩了，連忙抬起頭道，「小姐，小姐，使不得，使不得。」

朱鸞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偏頭看了眼張鐵匠，「怎麼了？這個難道不賣嗎？」

張鐵匠的視線撞入她的眼睛里，像是被火燙了一般，又立刻低下頭。

天爺，怎麼會有眼睛那麼好看的女子。

「不是，賣的，只是這些劍有點灰，怕弄髒了小姐的手……」張鐵匠囁喏道。

看到鐵匠拘謹的樣子，朱鸞心裡有數了，「老闆，沒事，我只是個來買劍的人，你抬起頭來，不必如此緊張。」

張鐵匠大著膽子抬起頭來，發現眼前女子的臉上沒有絲毫不快，只是一臉好奇地打量著牆角的劍，隨後毫不在意地抓住一把劍的劍柄，唰地一聲從劍捆里抽了出來。

屋內灰塵在空氣里沉浮，少女執劍在手。

這是一把很普通的劍，筆直的還算的上光亮的劍刃，烏黑的劍格，再加上木柄，就是這把劍的全部，沒有任何紋飾。除了形狀，看上去和掛在房樑上的鐮刀鋤頭柴刀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兩樣。

畢竟這裡只是鐵匠鋪子不是專門的武器鋪子。

張鐵匠對自己打造出來的器物有著天生的驕傲，但看著被這個女孩子拿在手上的劍，第一次覺得有些尷尬。

「小姐，請問您買這劍是要給誰用？如果是送給其他公子，這條街盡頭有個武器鋪子，裡面的雕花寶劍既精緻又漂亮，小店這劍實在是……」張鐵匠說道。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眼前的少女對他的提案沒有表現出興趣，一邊撫摸著劍身頭也不抬地說道，「我自己用。」

「哎？」張鐵匠再次愕然了，看著拿著笨重的長劍宛如拿著根簪子般自如的女子，他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朱鸞拿手指量了量劍身，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道：「老闆，你這劍，打的很厚實啊。」

「那是，」張鐵匠臉上不禁露出了驕傲的笑容，「小店沒有別的，就是下料實在，俺這劍，鴨蛋兒粗的小樹，一劍下去立馬就斷，刃兒一點都不卷！」

居然是用來砍樹的么……朱戎在旁邊聽著只覺得哭笑不得。

「唔，」朱鸞用指節敲了敲，劍身發出嗡嗡的低鳴，「那應該也很結實啊。」

「是啊！」沒想到自己打的劍也有被貴人讚美的一天，張鐵匠拍著胸脯道，「就算天天拿來砍東西，三年也不會壞！」

這都什麼跟什麼。朱戎覺得眼前這情景越發奇怪，這到底是在挑劍，還是在挑菜刀？

「不錯，」然而下一刻，朱鸞滿意地點點頭，抬起頭道。

「老闆，我要三把。」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英鸞》，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