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戎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鼻翼上滲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整個人的呼吸異常的粗重。
朱玥坐在一旁,正拿著帕子擦著兄長額上的汗水,她的臉色也很不好,眼角發紅,有淚珠從女孩的眼裡不斷的流下。
「這是……」朱鸞看著眼前的兄妹,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最糟糕的情況。
「我發現的時候,大少爺就是這個樣子了。」陳婆子在一旁說道,「我來送飯的時候發現大少爺不知為何走出了密室,密道敞開著,大少爺就倒在密道口處。」陳婆子抹了一把眼淚。
「抱歉,太奶奶。」突然從床上傳來了少年微弱的聲音,「是我自己沒有忍住,想要在死之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的樣子。」
朱戎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看著床邊的白老太君,喘著氣說道。
少年的聲音平靜,但言語中蘊藏著那壓抑許久的感情和渴望,濃烈得讓人窒息。
「沒必要道歉,沒人能責備你。」硬朗如白老太君,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雖然是他的任性導致了現在這個場面,但身為身體健全的普通人,誰又有資格責備他呢?從出生以來就生活在地下不見天日的少年的渴望,其他的人根本沒有辦法理解。
「所以你就為了看這世界一眼,想要自尋死路是嗎?」正說著沒人有資格責備他,站在一旁的朱鸞突然冷冷說道。
原本有些溫情的氣氛被一瞬間打破,變得尷尬起來。
「九小姐,你怎麼能這麼說?少爺和小姐的命還不夠苦嗎?」陳婆子在一旁難以置信地問道。
「外面還有很多兵士為了保護他正在浴血奮戰,」朱鸞轉頭看著陳婆子,「而且我之前說過,會治好他,只要他治好了,外面的世界想怎麼看怎麼看。」
「這不是……」陳婆子囁喏道。
這不是因為沒人完全相信你,陳婆子在心中暗暗想到。
「因為我之前並不相信你能治好我。」躺在床上的朱戎說道。原本對著朱鸞一直冷若冰霜的臉此時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窘迫。
「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回來。」少年輕聲說道,「我很抱歉,我也聽到外面發生的事了。」
雖然他到現在還是不相信她,但此時此刻看見她出現在這裡,他還是感覺到有些安慰。
也有些疑惑。
難道她就那麼有自信能治好自己嗎?
朱戎這些天來的確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不然也不會壓抑不住心裡的渴望,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被日光照上一下大概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就趁妹妹休息的時候,偷偷的走出了密道。
卻沒想到釀成現在的大禍。
在日光照到身上的一瞬間,他感到十分的驚喜,但旋即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他看到一個陌生的小丫頭正驚恐地看著他。
她抓起手邊的石塊就往他身上砸去,一邊砸一邊尖叫,「有鬼啊!」
尖銳的刺痛從他的皮膚上泛起,直直深入心裡,隨後,他感覺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回想起之前的光景,朱戎的臉色變得煞白。
朱鸞皺起眉頭,走上前來捏住朱戎的脈門,感受片刻后又同樣抓住朱玥的脈門,仔細地檢查。
「怎麼樣?」白老太君和陳婆子在一旁緊張地問道。
朱鸞胸膛起伏了幾下,眼中閃出一抹刺痛,她放下朱玥的手腕。
「堂姐尚無大礙,只要按照之前的安排再拔毒一次,就會慢慢恢復的。」朱鸞說道。
陳婆子鬆了一口氣,連聲念佛。
但白老太君的臉上沒有一絲喜色,她緊緊盯著朱鸞的臉,追問道,「那戎兒呢?戎兒怎麼樣了呢?」
朱鸞看上去有些躊躇,她盯著自己的掌心,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堂哥他,大概是沒救了。」
白老太君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你說什麼?」白老太君木木地問道,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前的兩次拔毒本來就刺激了原本休眠的子蠱,所以在第三次拔毒之前要絕對的靜養,就像溫水煮青蛙一樣,將子蠱給慢慢熬死,那這關就算過去了。」朱鸞慢慢地說道,「本來這成功率就只有五成,只要子蠱在被藥力熬死之前徹底蘇醒,那人就過不了這一關。」
「而堂兄之前因為受到了刺激,身體內的子蠱已經完全蘇醒,開始抵抗藥力,之前下的葯已經熬不死它了,」朱鸞遺憾地看著朱戎,「子蠱已經開始進一步侵蝕他的身體,他的身體本就虛弱,」她頓了一頓,「估計熬不過三日了。」
少女的話說完,屋裡死一般寂靜。
旋即被另一個女孩的怒吼給打破。
「你說什麼!你之前明明說能治好他的!」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朱玥突然一躍而起,一把掐住了朱鸞的脖子,將她推到在了床上。
「小姐!」玉瑩在一旁驚叫起來,衝上前去扒朱玥的手,「你這個瘋婆子,你做什麼?快放開我家小姐!」
朱玥的手環著朱鸞纖細的脖子,顫抖著但有如鐵鉗一般死死握著不放。
啪嗒,啪嗒。
少女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朱鸞的臉上。
朱鸞眨了眨眼睛,看著上方的女孩子。
她的情緒似乎到了崩潰的邊緣,看著自己,歇斯底里地低吼,「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沒事?我才不稀罕你治好我!我要你把大哥還給我!」
朱玥失去了理智般的大吼著。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恍惚中,一個女人凄厲的嘶吼在朱鸞的耳邊迴響起來,讓她情不自禁顫抖了一下。
這樣的情景,她似乎也曾經看到過。
窒息感從胸口浮起,朱鸞艱難地喘著氣。
朱鸞微微偏頭,眼神複雜地看著床上的少年,臉上的神色十分複雜似是在作什麼抉擇。
「六丫頭,這不是九丫頭的錯,你放開她。」旁邊傳來白老太君蒼老的聲音。
朱玥掐著朱鸞脖子的手鬆了一松。
「太奶奶,六妹妹,我沒事,這是我自作自受。」朱戎躺在床上,嘆了口氣,微笑對朱玥和白老太君說道。
朱玥放開了朱鸞,渾身脫力一般倒在了一邊,默默捂著臉哭泣。
朱鸞坐起身來,看著白老太君正要開口,突然白老太君將手中的龍頭拐杖放到了地上,雙膝著地,對著朱鸞,手心緊貼地面,額頭緊貼手背,對她行了大禮。
朱鸞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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