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振楊這陣子身體反覆,入口的東西也是越來越少,管家每每見著陸東深總說陸老先生嘴苦,吃什麼東西都不得味,所以陸東深特意跑了趟唐人街,找了老字號餐廳「醉桃
源」,裡面的主廚最擅粵菜,也是陸振楊最喜歡的口味。
管家在擺盤的時候跟陸東深說,這陣子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名義上是來探望陸老身體的,實際上就是想打探消息,都被我攔在大門外了,除了Ellison先生。
陸門動蕩。
尤其是現如今基因項目一事鬧得空前熱鬧,所有人都在對陸東深口誅筆伐,逼著他出面道歉,每字每句都是誅心,欲殺人於無形中。
陸東深進客廳的時候,CharlesEllison已經跟陸振楊說了好一陣子話。陸振楊靠在躺椅上,身上蓋了條純白色羊絨薄毯,臉色看上去尚好。CharlesEllison在沏茶,動作略顯笨拙。他對中國的功夫茶很痴迷,無奈長了雙笨手,任陸振楊如何親手教授,都在步驟上丟三落四,也怪不得陸振楊每每笑談Charles
Ellison的茶藝功夫總會說,他的聰明全用在商場上了。
兩人面窗而坐。
窗外是一片繁花。
穿過繁花就是視野敞闊的高爾夫球場,淺草茵茵,有工人在修整草坪。
聞著茶香,陸東深恍惚回到了林客樓。
滄陵安逸,那是真正的安逸,跟這處陸家宅院不同。這裡也算是安逸,可揭開面紗,要面對的從來都是血雨腥風。
CharlesEllison在擔憂目前的狀況,不僅是他擔心,其他幾位站在陸東深這邊的股東們也都在心憂。
「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出面。」CharlesEllison態度很堅決,「不能認錯,不能道歉,否則你很清楚後果是什麼。」
陸東深接過他手裡的茶盞,重新洗茶、泡茶,動作一氣呵成十分流暢。
他怎能不清楚後果是什麼?
基因科學新項目初始,單是在負責人這塊就起了爭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爆出了三年前生物工廠一事。
陸振名出面道歉甚至引咎退出董事局,看上去像是顧全大局知錯認錯,但實際上其心險惡,是將大眾的矛頭全都轉移到陸東深身上。
出了人命,雖說一句輕飄飄的道歉不足以平民憤,可對於始終不出面認錯的人更是痛恨。
陸東深這個時候一旦出面,那除非也是做到跟陸振名一樣,承認錯誤、公開道歉,然後再引咎辭退在陸門裡的所有職位甚至退出董事局,這樣方能平息這場風波。
可這麼做了,那作為爭奪基因科學項目的負責人人選的陸東深就失去了資格,坐收漁利的人就是陸起白。
「陸振名父子這招棋走得好啊。」陸振楊接過陸東深遞上來的茶杯,打開蓋子颳了刮水面。
「釜底抽薪啊,折了陸振名來保陸起白,這對父子真是狠。」
這件事,其實局內人都能看個明白,只不過利用局外人當槍使,往往這種反而更能達成目的。
陸東深又給CharlesEllison斟了杯茶,淺笑,「二叔真是抬舉我了。」
CharlesEllison接過茶,凝眉沉思,「這件事已經刻不容緩了,你要想辦法應對才可以,畢竟董事局裡還有些股東只看利益。」CharlesEllison所言非虛,陸門董事局似龍潭虎穴,除了肱股之臣,不少新晉股東都只是關注自己的腰包,所以,目前在陸起白佔據上風的局面上,原本支持陸東深的股
東調轉槍頭去支持陸起白也很正常。
CharlesEllison走後,只剩陸振楊和陸東深兩人。
陸振楊呷了口茶,「昨天南深的助理打來電話說,南深在演出結束后收到威脅包裹,裡面全都是些骯髒不堪的東西,還寫了詛咒陸家惡毒的話。」
陸東深給自己倒了杯茶,「是我連累他了。」「你弟弟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乎過這些?」陸振楊輕聲說,「我只想告訴你,你是陸家長子,不管你坐不坐得上權力交椅都是別人的眼中釘,生在陸家身不由己,坐上了,你尚且能有力量保護想要保護的人,坐不上,自身都難保更別提顧著其他人。巨額利益背後就是人性泯滅,今天陸起白能捨出他的父親,明天他就能為了權
勢去手沾鮮血。」
「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陸東深語氣淡淡,「有其父必有其子,三年前二叔對我痛下殺手,三年後,他兒子如法炮製也是正常。」
「這是一條不歸路啊,怨就只能怨你投錯了胎,生在了陸家。」陸振楊一臉倦怠疲累,「夏姑娘是恨上你了吧?」
這是自打兩人分手后陸振楊首次提及夏晝,陸東深拿杯子的手一滯,但很快恢復正常,開口時語氣卻澀,「也許吧。」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不會背叛你?」
「是。」陸東深輕聲說,「我相信她,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我,唯獨她不會。」
陸振楊點點頭,「那時候我聽靳嚴說了,也遲疑過,後來你母親告訴我一件事,我才明白夏姑娘當時是受了多大委屈。」
陸東深抬眼看他,「什麼事?」「你母親曾經找過她。」陸振楊道,「明知道不可能勸離但還是找了,實際上是你母親想要夏晝交個實底。結果那姑娘心眼實在,也著實是心懷坦蕩,她將自己的致命傷告訴
了你母親,這樣一來,就算是主動將自己的弱點交到了你母親手裡。」
「致命傷?」「你母親承諾了夏晝,絕不會泄露她的短處半句,所以夏晝的致命傷是什麼我不清楚,但我估摸著會跟她的嗅覺有關。當時你跟夏晝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你母親回來跟我說
,夏晝不會是出賣你的那一個。」
陸東深拿茶杯的手緊了又緊,想起之前他們的對話。
「她只是要你一句承諾?」
「當然,難道你認為你媽還能讓我簽什麼生死狀嗎?」
陸東深只覺得胸口的傷又疼了一下,實際上,她是簽了生死狀的,只為了愛她。
冷不丁又想起當時在會議室的時候,她的嗅覺貌似真出了問題,陸東深心裡緊了緊,難以言喻的心疼一波波化開。
隔了好久,他才開口說,「爸,我是要娶她的,除了她,沒誰有資格得到陸門長媳的名分。」陸振楊笑了笑,「外面有多少女人撲著你,那是不清楚咱們陸門的水有多深,真是知道了詳情的姑娘,我看也沒幾個敢嫁你的。其實我跟你母親都挺喜歡夏晝那姑娘的,她
果敢、洒脫,更重要的是很聰明,也只有這樣的女孩子才有膽量進陸門。只是……」
陸東深抬眼看他。陸振楊嘆了口氣,「只是我聽說在發布會上她很決絕,想來也沒幾個姑娘敢往自己身上動刀子,別管當時她是不是有心成全你,怨懟你是肯定的了。越是洒脫的人就越是愛
憎分明。日後,她還未必是你想娶她就會嫁的。」陸東深為陸振楊添了茶,語氣堅決,「再追,追到她沒力氣逃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