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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一品皇家媳 - 第206章 孃家有難,相攜祭母字體大小: A+
     

    雲玄昶身邊只帶着莫開來,一身公餘的便服,行色匆匆進了王府。

    一進廳,對着女兒行了禮,雲玄昶就將莫開來支出去了。

    雲菀沁見他古古怪怪,道:“正準備叫初夏去問問爹那邊的處理結果,沒料爹自己跑來了,倒也好,省了初夏多跑一趟。”

    雲玄昶臉一皺:“那些小事兒,暫時顧不上了,家中如今有其他的大事。”又拱手朝高長史:“我同王妃有些私話。”

    雲菀沁眉一動。

    高長史看了娘娘一眼,等着指示。

    若是正常拜訪,怎麼會只帶着一個家僕偷偷摸摸摸上門,雲菀沁見他臉上全是焦躁不安,早猜出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示意高長史將室內的下人都帶出去。

    等人都散淨,雲玄昶開了口:“閨女,家裡這事兒,你可得幫襯幫襯啊。”

    雖然不知道什麼,但能難倒雲玄昶的,想必是朝上之事。既是朝堂事,就不會小。雲菀沁眼皮一搐:“說。”

    雲玄昶見女兒態度還算好,吁了口氣,來之前還怕還怕女兒翻臉不認人,如今看來,孃家的事不就是她自己的事,怎麼會不拼命幫自己?這麼一想,他抿了口茶,倒是臉不紅心不跳,說得理所當然:“前陣子,江北互市被一羣蒙奴逃兵侵擾,巡守互市的大宣守兵能力不足,沒曾好好保護好互市,雖後來沂嗣王率兵趕了過去,仍叫蒙奴逃兵得逞,毀了大半互市,還燒殺搶掠了不少市集上的漢人。朝上有嫉妒你爹如今風頭的,污衊你爹,說互市被毀,我得負責,你說說這叫什麼道理!”

    原來是關於江北的那件事。雲玄昶雖是兵部長官,前線調兵卻也輪不到他做主,互市守兵沒及時阻止蒙奴人,怎麼會關他的事?

    雲菀沁盯住他:“爹既然實話都不願意跟我說,又何必叫我幫忙?”說罷,欲要起身。

    雲玄昶一呆,見她眼看要走,急了,脫口而出:“那些守兵與蒙奴人對敵的兵器,是兵部前不久調過去的!”

    雲菀沁眼一沉:“然後呢?”

    雲玄昶再不敢拿她當三歲小孩,老實了:“舉報我的摺子說,士兵用的那些兵器剛好有些問題,受了潮,槍頭鬆脫,刀刃鈍了,這才致使對敵不利,出了差池。可是,爹並不知道啊!那些小人,就是眼紅我沒坐穩這把椅子沒多久,想打擊我!”

    那就難怪。兵器由兵部在全國調用分派,邊境何等重地,戌邊的將士用的竟是受了潮的兵器,爹既爲兵部尚書,又豈能脫得了責任。

    雲菀沁冷笑:“兵器的每一筆支出調進,都需要過爹的手,蓋爹的官印,爹居然說不知道,到現在還在跟我繞圈子?”

    雲玄昶瞞不住,只得吞吐:“那些兵器在庫房遭了雨,若是報上去,我扣俸祿倒是小事,關鍵是會被上頭責怪,留個不良記錄,你知道,我如今剛剛升任,多少眼睛盯着,這關頭,容不得出什麼紕漏啊。正好沂嗣王來索兵器,我便——”

    便順理成章,將受了潮的兵器推給了江北那邊。

    見女兒不講話,雲玄昶強辯:“這種事兒,在官場多得很,我又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無非就是倒黴了些,誰知道那沂嗣王剛好就將這一批武器分派給了互市的守兵,又誰知道剛好那天殺的蒙奴人來搶劫——”

    “這樣說來,爹還無辜得很,倒是沂嗣王和守兵害了你?”雲菀沁冷冷道。

    雲玄昶支吾了幾聲,沒說話了,卻一臉不服氣,若不是今天有求於她,何必忍氣吞聲,只咬了咬牙,話音帶了幾分威脅:“不管怎樣,我若是栽在這次的事兒上了,雲家也得跟着受累,你就算不爲爹着想,也得爲你弟弟着想。”

    雲菀沁雙目微眯:“看來,爹已經考慮好解決辦法了,那爹是想要女兒怎麼幫忙?”

    雲玄昶輕哼一聲:“秦王坐鎮朝堂,太子和皇上一時還未出,我也不求別的,只盼秦王將舉報摺子暗中抽出,壓下來,”頓了一頓,又道:“再請秦王想法子挪用些官銀,幫我補倉。這類事,倒也不是不好解決,只將那兵器替換成好的,彌補了朝廷損失,上面無人追究,也就完了,……依秦王目前的地位,放個話,下面人一堆人搶着幹,不過是動動嘴皮的事……”

    話音未落,卻見雲菀沁輕輕一笑,站起身。

    雲玄昶鼻翼一搐:“你什麼意思?”

    “既那麼好解決,這禍水,爹一個人擔下來應該也不成問題,何必又牽引到秦王府?壓你的摺子,幫你挪用官銀,樁樁事都是違反律法,你是怕女兒沒被你連累死?虧爹說得出口。”

    雲玄昶臉色漲紅:“王妃的意思是不願意幫了?孃家就是你的靠山,孃家風光,你底氣也足,孃家不中用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她反一笑:“爹這話說得對,孃家不中用了,難不成我將夫家也拉下水,兩邊都落不得好?我可沒那麼笨。”

    雲玄昶氣急:“不孝女,我養你有什麼用?事到臨頭,一點用處派不上!”

    “爹養女兒向來是爲了派用場,那麼從今天開始,也該習慣沒女兒可以利用了。”說罷,雲菀沁袖邊一擺:“高長史,送客!”

    門扇咯吱一響,高長史與幾個家丁進來:“雲尚書,請!”

    莫開來跟着進來,一看這情形就知道王妃沒答應,卻仍是湊過去小聲:“老爺,如何……”

    “如何?”雲玄昶眼看求門不成,氣急敗壞,最後一絲臉皮也撕開,竟狠狠一踹旁邊的椅子,伸手怒指雲菀沁,破口:“冷血的東西,孃家遭難之時,一點忙都不願意幫!今後不管誰問起來,我一定將你的劣跡說個清清楚楚,叫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忤逆不孝!看你這皇子妃如何當得體面,哼,你這府上,不是要進新人了?我瞧你這主母位置怎麼能穩!呸!你現在是過得太風光了,不拿孃家當回事,我巴不得你有朝一日被嫌棄,成下堂婦,到時候,我看你連個回去哭的地方都沒有!”

    天下哪有這樣的父母!初夏火氣騰騰直冒,達不成目的,竟詛咒起親生女兒,氣得發抖,冷笑:“雲尚書上王府求娘娘幫你扇枕頭風,壓下公務疏忽之罪,再挪官銀幫你墊底,求請不成反被娘娘送客,看京城的人是說娘娘不孝,還是說娘娘大義滅親,不徇私枉法!”

    雲玄昶臉呈紫紅,罵歸罵,這事兒怎麼可能真的宣揚出去,氣無處發,兩步上前,甩手一巴掌扇到初夏臉上:“家生奴才!竟敢跟你的前主子叫板!”

    “啪”一聲脆響,打得初夏半邊臉驟時腫脹起來。

    雲菀沁臉一變:“沒了王法,雲尚書竟敢大鬧王府!來人啊,拖下去打了板子再扔出去!”

    “豈有此理!你敢——”雲玄昶大驚失色。

    “爹生怕女兒被人擠了下來,女兒又怎麼好辜負爹的擔憂,今兒爹大鬧一場,大搖大擺地出去了,明天又來個效法的怎麼辦,王府的規矩壞在女兒手上,這位置,恐怕還真是難得坐穩了。”雲菀沁睨一眼高長史。

    “大逆不道,你要遭天譴的!”話不落,雲玄昶已被人兩名家丁將雲玄昶腋下一夾,反着箍拖出去,直接摁在了廳外的天井處,下袍擺子一掀,執棍啪啪幾下!

    天譴?前世倒是謹守禮儀,活得規範克己,怎麼就不見天來憐呢?既然老天爺也是個欺善怕惡的,那麼噹噹惡人也無妨。

    雲菀沁袖風一拂,坐回圈椅內,抄起茶杯,呡一口。

    這天氣衣裳穿得還算厚實,又是隔着褲子打,打起來雖不至於皮肉開綻,主要是雲玄昶的尊嚴都毀沒了。

    幾下過後,高長史才使了個眼色,家丁將雲尚書拎起來,拖牲口似的完全沒點兒輕重,直直朝門口走去。

    雲玄昶手臂被反掰着,靴底摩地,渾身骨頭疼,一路都叫罵着,到了門口,只見王府家丁開了門,卻又自覺噤聲,再不罵了。

    被外人看見自己這幅模樣,自己更是沒面子。來王府,竟被女兒打了一頓!這還得了。

    雲玄昶提了袍子,吐了一口痰,忍着腰臀上的疼痛,挺直了身子,只當做沒事人一樣,帶着莫開來怒氣衝衝地離開。

    廳內,珍珠早聽到了這邊的風波,將娘娘鎮痛消腫的手工藥膏拿來了。

    雲菀沁給初夏輕柔擦拭,剛是抹勻了,卻聽她道:“娘娘也不必爲了奴婢,跟老爺動干戈。”雖之前父女感情也不好,但至少還能維持表面上的關係,今兒這麼一鬧,只怕就此撕破臉。

    “我也不單單是爲了你。”雲菀沁將藥膏盒子蓋上,道:“他公務出了這種差池,參奏他的臣子都盯着,他來拜訪我,你們當別人不會知道?到時便是我沒幫,被人宣揚到了朝上,秦王也會被人質疑。我今兒下狠手,別人知道我與他鬧翻,也就不會懷疑了。”

    初夏和珍珠對視一眼,倒吸口氣:“娘娘心思細密。”

    沉靜了半晌,初夏卻又有些遲疑,道:“可……真的不幫幫雲家嗎?奴婢也瞧不慣老爺對待娘娘母女三人,可有一點確實不能否認,雲家終歸是娘娘的孃家,若真是勢敗,娘娘倒是沒什麼,可少爺……卻很難再有好前程了。”

    這也是雲菀沁唯一兩邊爲難的,沉吟許久:“皇上最恨姻親互相結黨營私,他犯的錯並不小,若是幫他徇私,三爺的攝政位怕是不穩。我不想叫三爺爲難,我就不信,憑我弟弟的能耐,難道只能靠父家?我爹他自己也是寒門起家,如今不是混得也是個人樣兒麼?今天這事你跟高長史說一聲,召集下人,不準對三爺說一句,違者,我必定嚴懲不怠!”

    “是。”初夏和珍珠齊齊應下。

    ——

    辰光一晃,轉眼入了夜。

    一天下來有些累,雲菀沁一個人用了晚飯,看了會兒書,早早卸沐,換上寢衫。

    臨睡前,雲錦重那邊爲了叫姐姐高興,派墨香送了幾本功課給她看,是近日自己口述、叫墨香提筆的幾篇策論。

    比較往日,又精進不少,選的是時下比較熱的政治議題,條理清晰,鍼砭時弊,光看手筆造句,完全不像個剛過十歲的少年,有幾個很陳舊的觀念,仔細讀了幾遍,竟還提出了難得的新意。

    看得雲菀沁既驚喜,又不免有些憂心,這樣個可造之材,怎麼偏偏就非要是雲玄昶的兒子。

    白天安慰初夏,就算雲家垮了也沒關係,可是若真是垮了,身爲雲家的兒子,又怎麼可能完全沒關係,萬一爹再弄個失職貶官降位,弟弟揹着個罪臣之子的名聲,前程更是得受阻。

    這麼一想,心裡愈發有些沒底氣。

    捏着宣紙的邊角,燭火晃動中,疲倦襲來,雲菀沁眼皮打架,倚在牀榻邊,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覺有人把自己抱上了牀,還蓋好了被子,姿勢舒服多了,不覺蜷起身子,呢噥一聲:“初夏,再把火燒旺點,有點冷。”

    話沒說完,只覺有人翻身上榻,震得繡榻輕微一彈,陰影俯下來,從背後牢牢裹住自己,低喃:“這樣還冷不冷?”

    她意識一清,睜開眼,男子雙臂修長,懷抱暖得賽過爐子。

    “我還以爲你今天又歇在宮裡,這才先睡了。”她往他懷裡拱了一拱。

    夏侯世廷也沒想過她會等自己的門,從沒對她這麼要求過,她也就習慣了,只嗯了一聲:“今天事少,早畢早散了。”

    她轉了身,偎在他懷裡,揪着他的衣襟,一邊把玩,一邊試探:“這幾天,除了江北互市,朝上沒什麼事吧。”

    他早猜透了她的心思,直接道:“你是說你爹被人蔘奏公務出錯的事?”

    她沒想到他這麼直白,有些措手不及,初夏說的沒錯,不管怎樣,她始終是姓雲的,明明是爹做錯了事,弄得自己也有些難爲情,臉漲紅,點了點頭。

    他端了她下頜,看着她洗浴過後,素白恬靜似月芽的嬌頰:“雲尚書找過你吧。”

    明明勒令過高長史通知府上人不準多嘴。雲菀沁有些慍意:“是下人跟你說的?”

    他道:“府上人沒跟我說什麼。今天你爹私下找過我,說之前來王府跟你說過,卻反被你羞辱一通,然後才找我求情。”

    果真是厚臉皮。找自己不成,竟跑去直接找他!雲菀沁認真地說:“你不用理會我爹。”

    夏侯世廷心情突然很舒暢,一天的勞累因爲她這一句話掃蕩一空,雖說跟岳丈爭寵有些小孩子氣,但看着她爲了維護自己,拒絕了孃家,心裡還是說不出的暗爽。

    頓了一頓,他道:“你的意思,我不用顧忌你的面子?那可是你的孃家,你幫不幫是一回事,我甩手不理,你真不會生氣?”

    雲菀沁又想起了弟弟,張了張嘴,卻嚥下去,默默:“不會。”

    “錦重你也不顧了?”

    這不是故意讓她不舒服嗎,她真的有些生氣了,將他一推。

    他摟得不放,抵住她軟滑秀髮摩挲了兩下,語氣平靜:“摺子我暫且壓下了,不會傳到皇上那邊。”

    她一滯,擡眸望他:“這樣不要緊嗎,不會對你有什麼影響?”

    “攝政的職務,確實處處得要謹慎,”他淡道,“可是,這麼點事都沒法做,那要這職銜,還有什麼意思。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既然做了,就不會有事。”

    她知道,他這一次純粹爲了自己,依他這麼剋制的人,怎麼容得下這種風口浪尖上可能會被人抓到把柄?

    忽然又記起一樁事,她忙問:“我爹還說什麼,想要挪動官銀,重鑄兵器來應付那一筆虧空。”

    “嗯。”他眉宇一蹙,“這個不是一時半會的事,需得時機。”

    “這個你千萬不要答應。”雲菀沁揪住他衣領。

    什麼挪動官銀!孃的陪嫁,他十來年也賺了不少,還有云家的家當,就不信他咬咬牙,拿不出那筆銀子!

    爲了弟弟,壓下摺子已經算不錯了,還想讓人給他擦屁股善後給銀子?

    他自己也該出出血了!

    夏侯世廷被她拽得有些呼吸不暢,臉都赤了幾分,見她焦急不已,猜出她的意思,失笑地將她手抓下來:“我知道了。”

    她知道他是答應了,舒了口氣,卻又臉頰一緊,有些失落:“我本來不想麻煩你的,現在是不是還成了你的包袱?”

    麻煩?他聽得一下子有些陰鬱了,這叫什麼話,難道這不是應該的嗎?莫非自己是個外人,她對自己還講什麼客氣?

    他一隻手指擡起她筍嫩瑩白的下巴,眼波不動地盯住她,提示她:“我是你的夫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被迫地揚起臉,對上他的目光,睫一拍,忽的攬住他腰身,將整張臉埋進他的胸膛。

    他一怔然,只聽有聲音從胸口悶悶地飄來:“我爹對我們母子三人一向感情涼薄,我娘剛生了我沒多久,他就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了,馬上添了二妹,我雖然與他同住一個屋檐下,有爹卻等於沒爹,我在家裡,自幼到大,從來都是看着別人熱鬧。我娘最後那幾年,我爹更是連她臥房的門都沒進過……我素來不信任世上的男子,連有血緣的不過如此……可你憑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從沒聽過她提起家裡的事,心臟宛如暮鼓,重重一撞,又急遽一縮,想要擡起她的臉。

    她埋得死死,就是不肯起來,他不強迫了,手覆在她的後腦勺,只將她摟得緊緊,身側長臂滑去,扇滅了牀榻前的燭臺。

    夜色中,她終於沉沉睡去,他坐起身,手一擡,胸襟前一片溼潤。

    ——

    次日天光沒亮,雲菀沁眼一睜,又是枕邊一空。

    她揉揉睡眼,說再不能比他晚起來了,可一睡還是睡忘記了,有些懊悔。

    不過只能怪他每次都起得太早了!這人,是沒有瞌睡麼?

    梳洗穿戴好,她剛出臥室,卻見天井內,還沒完全發白的天際下,有人坐在古樹下,晨起早煉。

    鶴氅抱在施遙安的手上,男子一襲白色勾金邊的絲袍,窄腰束着玉帶,雙目微闔,屏息不動,氣若絲在鼻下游走。

    悟德大師教的氣功心法,他只要有空就會操練,幾乎日日不懈怠,以此調勻氣息。

    雖不能治本,但也能儘量剋制日常毒傷的起伏。

    這些年,他發現還是有些用處的,隨着練習的加深,情緒反應造成的毒傷翻騰,也能剋制得愈發深。

    她杵在門內,一驚,怎麼還在府上?今兒沒去上朝?

    正是驚訝,施遙安笑着走過來:“娘娘起身了?快馬已經備好了,可以出發了,早膳就在車子上用吧。”

    “去哪裡?”雲菀沁詫異。

    “三爺今兒告假了一天,陪娘娘去泰州一趟。”施遙安笑着答道,此際,夏侯世廷已經調勻了氣息,起身過來,接過鶴氅披上:“走吧。”

    雲菀沁糊里糊塗地跟着出了府門,只見一臺雙轡大馬車,四匹大馬腿長蹄圓,膘肥體壯,一看就是適合中程的快馬。

    施遙安與幾名王府侍衛也各自騎乘一匹,在車子一前一後地伴行。

    只待上了車,車軲轆踏過磚石地面,雲菀沁似是意識到什麼:“去泰州幹什麼?你朝務這麼忙,就這麼丟下來,行嗎?”

    他手指一擡,輕掀簾幕,幽眸含笑:“那咱們就快去快回。”

    京城離泰州本就不遠,抄小路,擇近道,加上雙轡西域快馬加鞭,侍衛掃路開道,過關時亦不用停下來盤查,天不亮趕路,晌午不至就到了。

    車轅連軸未停,繼續直奔,到了一片僻靜處,才停下來。

    雲菀沁忍不住先下了車,在車子上時就猜到他要帶自己來哪裡,可現在真的親眼看到,卻禁不住心中一動,眼瞳朦朦,罩了一層霧氣。

    是雲家在泰州的祖墳陵園,也是孃的安葬地。

    夏侯世廷後腳下車,只一偏頸:“將供品香燭給雲夫人擺上。”

    “是。”幾名侍衛將車上的亡人祭祀用具拿下來,恭恭敬敬地捧在懷裡,走到一座修繕奢貴的墓邊,一一放下來,接着退到了旁邊。

    舅舅疼愛孃親,爲她斥資修繕的墳墓至如今都是嶄新,可墓中人早就是一具枯骨。

    雲菀沁心潮起伏,走過去,跪在蒲團上,手持清香,趴伏下去,默唸幾句,將清香插進香爐中,遲遲不願起身,想要多陪一會兒娘。

    男子站在身後,只在幾名侍衛的伴隨下,安靜地看着她的背影,見母女獨處夠了,方纔走過去,身軀一沉,與她並排跪下。

    “三爺,這不成啊。”一名侍衛沒料到,小聲叫了一聲。

    親王親自拜祭岳母倒是沒什麼,可是人來了,便已算仁至義盡,給足了面子,下跪拜祭倒有些不合禮,只怕那亡人還受不起,而且這王妃的生母死得早,沒享到丈夫和女兒的福,連個誥命都沒來得及封上,只是個普通白身。

    施遙安噓了一聲,皺眉:“你管得可真寬,三爺討丈母孃的歡心,你是哪來的廢話。”

    這哪裡是討丈母孃的歡心,明明是討娘娘的歡心。幾人卻趕緊噤聲。

    雲菀沁扯了他衣裳邊角,卻聽身邊人面朝前方,竟自說自話起來:“今日來得急,小婿沒帶上什麼厚禮,只能帶上自己這麼個人,希望岳母看得還算滿意,不要嫌棄。”

    她忍俊不禁,從來見他對一般人都是眼高於頂,冷冷清清,厲色不加修飾,哪知道他還會取悅人。

    陰霾心情一掃而空,她側過身,捏捏他腮:“我娘最喜歡長得好看的人了,不會嫌棄的。”

    “呲——”幾個侍衛在後面看見王妃這舉止,有些呼冷氣,施遙安也大跌眼睛。

    他眸一厲,斜斜睨她一眼:“岳母在前面,這次就不計較了。”將她柔細小腕一握,緩緩拉下來,卻又反手一扣,帶着她一起,三叩首。

    好像在孃親的墳墓前,重新與他成了一次親。

    她有些激動,手心微微出汗,卻被他掌心全都裹了去。

    陵園一行結束後,已是午後。

    臨行前,兩人起身。

    雲菀沁看了着冰涼的白玉墓碑,心中動容,虧自己還覺得自己孝順,這是什麼孝順女兒?只顧着在家中爲娘出氣,叫爹和白氏不好過,卻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這麼久都沒來看望一下娘。

    倒是這個她一直覺得不通人情、冷性寡情的男子主動帶自己來。

    “娘,我還會來的。”她捨不得走,鼻頭酸了。

    他本是垂着眼瞼,聽她一說,沉道:“嗯。是的。”

    她快要出來的眼淚被他的正經樣子又給笑回去。

    回程中,宵禁將至,爲了過城門,馬蹄更是急轉如飛,沒有半刻停歇。

    雲菀沁有些疲倦,心情卻是異常的滿足,好像渾身都舒坦了。

    趕回鄴京,進了城門,夜幕已降。

    車駕泊定在王府門口時,高長史等人早已得了風聲,正站在門口迎接。

    一見三爺和王妃回來,高長史上前:“三爺和娘娘辛苦了。”目光又落到雲菀沁身上:“娘娘,許少來了。”

    表哥?許慕甄因爲跟太子私交好的緣故,打從自己大婚後,從來沒上過王府,兩人幾次碰面也基本都是在香盈袖。

    “表哥有事找我?”雲菀沁問。

    “應該是,等了娘娘一個晚上。”高長史答道。

    馬車上,夏侯世廷聽到二人對話,道:“你們先進去吧。本王去宮裡,理理今天的事情。”

    雲菀沁望過去,窗內,男子側影巋然,語氣也是沉靜。

    她卻知道,他是爲了避嫌,表哥始終與太子有交往。

    簾一落,轅輪滾動,馬車朝着皇城奔馳而去,雲菀沁注視了會兒,轉身匆匆進了府。

    雲府。

    秦王看在姻親的份上壓下舉報摺子,沒有捅到皇上那邊去,給了雲玄昶一點救急的機會,雖然舒了口氣,可接下來,那麼一大筆銀子怎麼填充,卻叫他犯頭疼。

    要說這些年積下的銀子勉強拿去填缺,倒也可以,可那對於雲玄昶來說,是割肉一般的疼,全都拿出來,這雲家就真的空了。可是不割又不行,官位到底還是最重要。

    左右矛盾下,雲玄昶長吁短嘆地在大廳裡徘徊了一個晚上,加上還有件煩心事,更是渾身不舒服。

    他昨天偷偷叫莫開來去打探了一下憐孃的去處,總還是有些捨不得,想着哪天將她弄回來。

    沒料莫開來一打探,才知道憐娘竟被女兒弄去了窯子裡,還是萬春花船那個販夫走卒都能去玩樂的下賤地方。

    這哪裡還能要回來?是怕不被人笑話嗎?

    就算賣到了再低的門戶,做妾做丫鬟都好,偷偷贖回來,跟那家主子暗中打個招呼,也就罷了。

    現在賣到了那個全京城最熱鬧的地方之一,誰不知道憐娘是尚書府發賣出去的姨娘?

    就算他不嫌棄憐娘髒了身子,可,將嫖客們睡過的姨娘重新買回來,京城日後處處都是自己的表兄弟,人多口雜,他能將一個個嫖客的嘴巴全部都塞住嗎?

    這麼一想,憐娘註定是難得要回來了。

    雲玄昶心裡疼得慌,就像被人砍走了一塊肉似的,再一想自己正捧在手心的心頭肉不知怎麼被人糟踐,更是宛如錐心般的疼,恨不得生吞了女兒的肉。

    要是不能要回來了,只能看今後有沒機會,去萬春花船上去慰一慰相思苦吧。

    兩件事兒夾雜在一起,他胃氣一陣陣翻涌,罵罵咧咧了一晚上,時候不早,正準備回去休息,卻聽門檻傳來細細聲音:“老爺。”

    循聲一看,竟是白雪惠。

    雲玄昶正是窩火中,皺眉:“你這大半夜的怎麼跑出來了?雖然我近日鬆了你的步子,可你也不能太張狂了,還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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