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晨也想過離不開日島，或者死，心裡閃過這個念頭時，並沒有恐懼，反而還有點釋然，只是有一些遺憾。
曾經想說的話，語焉不祥；曾經想做的事，舉棋不定；現在現在，還是會變成曾經。
臨出發前，黃依依的目光一直在劉晨身上，只是他卻視若不見，少不得一點幽怨。
“又不是生離死別，用得着這麼煽情嗎？”周導演的經紀人小李在她耳邊打趣。
“要你管，我眼睛進沙子了不行嗎？”黃依依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擡起頭裝作是惡狠狠地瞪了小李一眼。
而這時，一旁的周導演提醒道：“老弟，你還不走就趕不上航班了！”
劉晨提着行李正要上出租車，他的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悸動，小川德放他離開時的警告不像是撂狠話，武術達到一定境界，整個人的心智和氣質都不同，劉晨不認爲小川德會那麼無聊，可究竟三井壽還有什麼招數？
就在此時，一輛普通的車在出租車前停下，車窗搖下，一個帥氣的臉龐露了出來，衆人都以爲他是接別人，直到他喊道：“劉晨，等一下。”
純正的中文。
劉晨略有點錯愕，盯着那個人看，確信並不認識。
“上車。”
那人又說，甚是玩味地看着。
黃依依反應過來很誇張地大喊道：“劉晨，不要去，一定是陷阱。”
周導演也很關切，催促道：“快去機場吧，一切等到了華夏再說。”
劉晨的目光中散發着危險的光芒。
“你看。”
那帥氣小夥晃動了手中一個小物件，劉晨的瞳孔一縮，不顧衆人勸阻，走了過去，在手中仔細地看着，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放過，直到確定這是他送給卓苓的寶石手串，寶石很昂貴，這還不算，每一塊的造型都有特殊的含義。
“你終究是誰？她在哪兒？”
劉晨的毛孔都要張開，很顯然這帥小夥要是回答不能讓他滿意，下一個動作就是把他扯下來，帥小夥身體一顫，這股壓迫感太強，連忙道：“她讓我接你去。”
陷阱？可能。
但劉晨絕不可能放過這機會，他暗中尋找卓苓很久，可就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能歸於卓苓有一位很神秘的媽媽，把關於卓苓的一切痕跡都抹除。
劉晨要上車。
黃依依、周導演又勸說。
劉晨回頭微微一笑，這一趟，他必須去。
劉晨上車後就閉目沉思。
那帥小夥笑道：“你就不怕我是三井家的人？”
“你不是。”
劉晨一睜眼，又嚇得小夥子一縮，忙不再開玩笑，道：“你放心，我們都是華夏人，自然不會害你，好小子，有膽色，在東京電影節很牛逼。”
劉晨依舊閉目不說話，他心情澎湃，根本無法平靜。
車子呼嘯看着，繞來繞去，別說劉晨對日島東京的路線不熟，就是熟悉，也被繞暈了。
郊區一個汽車修理廠停下來，車子直接開了進去，然後卷閘門關閉。
如果這是一個計謀，劉晨絕對逃不了。
劉晨依舊保持冷靜，就算死，也不能放過與卓苓有關的信息。
“下車吧。”
“卓苓呢？”劉晨目光如炬，閃電般出手，抓住了小夥子的喉嚨，只要他再動一下，毫不懷疑會被捏死。
“放開他。”
清冷的聲音，劉晨聽到渾身一震，是的，那是卓苓的聲音，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聲音，帶着溫柔和頑皮，而現在很冷。
劉晨看到她了，她也看着。
兩人都一動不動地站着，相距十米多的距離。
良久。
劉晨嘆了口氣，“你瘦了，頭髮也短了。”
他滿心的好奇，有太多的問題。
可真看到她的那一刻，卻無法從她的臉上找到那曾經熟悉的表情，反而是冰冷，從未在她臉上出現的表情，若不是長相完全一樣，還有手串，劉晨都要懷疑是不是長得很像的人。
“你還是那麼瞎逞能，明知有人對你不利，還非要來。”
卓苓一出口就帶着嗔怪。
“我錯了。”
劉晨沒有絲毫辯解，再次見到她，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如果你去機場就會被逮捕，終身監禁，或者消失不見，世上再沒你這個人，找都找不到。”
卓苓依舊冷冰冰，帶了一點點怨氣和嗔怪。
劉晨從這裡的環境大致猜測出什麼，卓苓的媽媽一定是國家特殊部門，而卓苓消失也加入，公共領域手段自然探查不到了。
“你也突然消失不見了，找都找不到。”
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不是正好，那麼多美女圍繞。”
這話一出，卓苓努力地板着臉，可依舊有點破功的跡象，這營造的冰冷要崩塌。
劉晨笑了，她還吃醋，就證明心裡還有他。
“我錯了。”
他再一次誠懇地說，長長地嘆了口氣，“怎麼找也找不到你，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我太渣了，總是拿我們已經分手來敷衍自己，對那些女孩子無法做到堅決拒絕。”
他的眼眶微微溼潤。
心情極度複雜。
“那說說吧，睡了幾個美女？”
卓苓一本正經地問。
劉晨頓時窘迫，臉色漲紅，從未如此尷尬過。
“多得自己都記不住了？”
這大概是劉晨這輩子最想鑽地縫的時刻了。
卓苓微微一笑道：“看把你嚇的，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又那麼優秀，女孩子撲上來很正常，你不必自責，也不必有壓力。”
劉晨鼓起勇氣說，走過去抓住了她的手，卓苓掙扎一下放開，道：“我們已經分手了，請保持距離。”
劉晨的手放在那兒，僵在那兒。
卓苓落落大方坐下，招呼他一聲，他也坐下，沒由來的緊張。
“其實，我事後想想，我們認識挺偶然，可你當時才只是一個高中畢業的學生，就能隻身來到蘇城，分明就是心懷不軌，這一切都不正常，而且知道我很多事，就好像早就認識我一樣。”
問得劉晨啞口無言。
“而且你天才得不像一個人，優秀而睿智，很難想象一個少年人達到此程度，就是隨便聊聊，你要不願意說也沒關係，可……不要騙我。”
劉晨看她的眼神，突然就一股釋然。
可是說前世今生未免太驚世駭俗。
“就在高考前兩個月，我突然做了一個夢，就好像平行空間的前世一樣，我考上了一般大學，到江海大學讀研究生，第一天在湖邊看到一個女生……”
“哥哥，還在調試電路麼？不要太累了，注意休息。”
“週末，只能窩在家裡等着哥哥，剛上映了一部很好看的電影，好想一起去看，都好久沒一起看電影啦。”
“剛給家裡打電話了，心裡好悲傷，哥哥，你那邊好了嗎？一起吃晚飯吧，我團購了優惠券。”
“一個人躺在牀上，想了好多，努力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堅信我們一起憧憬的未來，哥哥加油！”
“哥哥，我實在有些忍不下去了，一直期待着你說的，我們兩個美好的未來，那些幻想的未來畫面如同空中樓閣一般，遠遠地模糊看着，觸碰不到，這樣的日子好難熬。”
“認識的時候，我們就開始計劃着走遍名山大川，領略世界風光秀麗，不要說一場想走就走的旅行，直到現在都沒有過一次出行，永遠都是在學校的自習室、圖書館。”
“快了，苓苓，只要這款產品開發成功，我就能賺到第一桶金，給你一個你一直想要的家。”
“苓苓，我這邊剛調試好，沒想到時間這麼晚啦，這次調試很成功，距離真正完成產品不遠啦，幸福就在眼前，我們一起吃宵夜吧。”
“我爸始終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的年紀也不小了，跟你在一起，我只能守着你所謂的美好未來，一直等，一直等，真的有點累了，我們還是分手吧。”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卓苓聽了怔怔地看着劉晨，喃喃道：“還有呢？”
“在那個真是的夢裡，我是一箇中部欠發達地區慶州的普通家庭孩子，憑着一股不服輸的氣概，一路過五關斬六將一直讀到江海大學博士研究生，最後留在了江海這座國際大都市。”
“自從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就知道兩人終究要面對現實的壓力，從那時開始，除了學習之外，我更加用功，不知疲倦閱讀中外文獻、鑽研技術，思索着創業賺錢之道。”
“在學校裡，我是最優秀的博士，學術大神，sci論文如同草芥，各種技術隨手拈來；在社會上，我卻飽受挫折。”
“畢業之後僅僅工作半年，就因爲受不了大企業之中那些沒完沒了的勾心鬥角而辭職，專心開發一款電動汽車上面使用的新能源雙向轉換技術，只要這款產品開發成功，我就能徹底地改變命運。”
“因而，我對你的忽視太多了！”
“很多情況下，你只能苦苦等待着，一面承受着壓力，一面忍受着男朋友太過繁忙的冷落，在這個陌生的大城市，獨自一人。”
“你已經是難得懂事的小姑娘，雖說平時有點兒小作。”
“你也有着美麗的憧憬，看重這個有潛力的男人，默默地期待做一個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相濡以沫、相扶到老、看遍世界繁華。”
“我跟你說，我想建立一個屬於我的科技帝國！你揮舞着小拳頭爲我歡呼吶喊。”
“我還說，35歲以後，我們就什麼也不幹，滿世界的瞎晃！你翹首企盼。”
“你精心爲我準備的生日驚喜，送給我的第一個禮物是一個可愛的水杯，當時你傻傻地看着我說：哥哥，你知道女孩子送杯子是什麼意思嗎？”
“我搖頭。”
“你不依地撒嬌道：就是把一輩子都交給你了唄。”
“一杯子，一輩子，那是一個印着卡通圖案的水杯。”
“我騎着破爛的自行車飛馳而去，心裡焦急，眼見沒有車就衝了過去，卻不想一輛沒開燈的大貨車呼嘯而來，躲閃不及。”
“節衣縮食早已買好的求婚戒指從我的口袋裡滑落，一切都沒來得及……”
劉晨說着，早已淚流滿面。
卓苓也美目含淚，抿着嘴脣，一言不發。
沉默中。
良久。
卓苓嘆了口氣，道：“說到底，不過是你的一個夢而已，我們相識，短暫地在一起，你並不知道這世界是否有一個她才最適合你。”
剛想張嘴表白心跡，可這一刻，劉晨羞愧地難以開口。
“走吧，我送你回華夏。”
十個小時之後，劉晨踏在江海的土地上，還有一種恍如隔世，他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卓苓。
伊人的話語還在耳旁。
“實現你那夢中的理想吧，建立你想要的科技帝國，尋找你最傾心的愛人，在現實中。”
劉晨的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沮喪。
處在陰鬱的悲觀中，卻不是他的性格。
特殊部門又如何，我便努力聚集能量，再把你找出來。
昂着頭，看着清晨的魚白，劉晨又信心滿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