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
天空一片漆黑，看不到星星和月光。馬路兩邊的路燈，無力驅趕着四周的黑暗。
一陣涼風襲過，剛剛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林川，忍不住激靈靈打個冷戰。
看這架勢，今晚恐怕要下雨。
從酒吧裡出來之後，林川先給袁野叫來了代駕，他自己則攔下一輛出租車，來到汪玥所住的小區接兒子。
“這小子應該已經睡着了吧！”林川一邊走，一邊暗自嘀咕着。
林一揚整整一天沒看見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哭鬧，看到自己會不會發脾氣。林川甚至在來的路上時，就已經想好了該怎麼解釋。
到了樓下，林川掏出電話，找出汪玥的號碼，撥了過去。
“喂！”不長一會兒，電話裡響起一個女孩輕微的聲音。
“打擾你們休息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林川有些歉意的說道。
“沒事，你結束了麼？”汪玥小聲道。
林川笑笑“嗯，已經到你們樓下了！”
“那你上來吧，揚揚睡着了！”稍作猶豫後，汪玥淡淡說道。
“呃，這樣不好吧，畢竟你們……”林川不免遲疑起來。
這個房子是唐沁如和汪玥兩人合租的，平時很少有人來找她們，更別說是男人了。林川一個大老爺們，這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女孩住的地方，讓周圍鄰居看見，難免又會傳出什麼話來。
再說了，自己跟汪玥又不是很熟，人家讓自己上去，或許只是出於客氣。如果就這麼貿貿然的答應下來，臉皮也有點太厚了。
汪玥知道林川在顧忌什麼，倒也沒有過於勉強“那行，你先等我一會兒，我把揚揚送下去！”
“那就麻煩你了！”林川長出一口氣。
如果汪玥真的堅持讓他上去，林川還真找不出來什麼拒絕的理由。
時間不長，當樓道里的感應燈亮起來，就見汪玥披散着頭髮，裡面穿着一套米黃色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外套，抱着還是熟睡中的林一揚走了出來。
林川連忙迎上去，剛要開口說話，就聽汪玥眉頭一瞥道：“你喝酒了？”
“呵呵，今天來個朋友，少喝了幾杯，揚揚在幼兒園沒鬧吧？”林川尷尬一笑。
“揚揚很懂事，跟其他小朋友也非常合羣，只是晚上聽說你不能去接他，顯得有些不太高興！”汪玥淡淡的說道。
聽到這話，林川內疚的看了兒子一眼，輕嘆一聲道：“下次不會了！”
“快回去吧，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雨，路上注意點安全！”汪玥把孩子交給林川，連聲囑咐了一番。
林川很是感激的點點頭，又客氣了幾句後，這才抱着熟睡的兒子，轉身離開了。
汪玥站在原地，把身上的外套緊了緊，看着父子倆離開的背影，緊鎖的眉頭卻並沒有舒展開來。
從第一次跟林川見面開始，她就對這個男人沒什麼好感，雖然在後面幾次接觸中，這種感覺淡了不少，卻還是有些芥蒂。
這或許是因爲她的職業關係，希望林一揚可以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也或許是因爲，她從始至終都對像林川這樣的單身父親，有着一種偏見。
至於是什麼原因，誰又能知道呢？女人的心思，男人還是儘量別去猜的好。
回到家裡，已經是十一點多了，這一路上，林一揚一次都沒有醒來過，這倒讓林川提着的心，放下來不少。
輕輕把兒子放在牀上，蓋好被子後，林川這纔去衛生間，給自己清洗了一番。
這一夜，林川睡得很不踏實，期間有好幾次被噩夢驚醒，並且每次都在喊着同樣一句話——表姐，不要……
第二天一大早，林川剛把早飯做好，準備去叫林一揚起牀。
等他進到屋裡的時候，發現小傢伙正坐在窗戶邊上，看着外面發呆。
“咦！今天出息了，這麼早就睡醒了？”林川笑着走了過去。
林一揚沒說話，甚至連頭都沒回，依舊背對着林川望着窗外。
林川眉頭一皺，來到近前說道：“看什麼呢？外面有啥好東西，說出來跟老爸分享一下！”
“爸爸，你爲什麼不要我了？”忽然，林一揚轉過頭來，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麼一句。
“我不要你？兒子，你沒睡醒吧？”林川不明覺厲的瞪大了眼睛。
“昨天爲什麼不到幼兒園接我，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說完這句話，林一揚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竟然蒙上一層水霧，鼻子也是一下一下抽搐個不停。
“傻小子，老爸怎麼可能不要你呢，昨天你小爸來了，所以我陪他去喝了點酒！”林川一把將兒子抱過來，笑着解釋道。
孩子的世界很簡單，昨天林川沒去接他，這讓林一揚的心裡生出了危機感，他害怕自己被人嫌棄，更害怕爸爸會不要他。
或者換個思路來想，林一揚表面上看似很懂事，以爲他在一個不完整的家庭裡成長，導致他的心性要比同齡孩子成熟。
其實並不是這樣，林一揚自從記事開始，身邊就沒有媽媽的陪伴，他之所以會這麼懂事，主要原因是在保護自己，保護這個已經支離破碎的家庭。
他害怕自己再一次被拋棄，害怕自己這個唯一的爸爸會像離開的媽媽一樣嫌棄他。僅僅只有五歲大的林一揚，從懂事那天開始，就嚴重的缺乏安全感。
“我討厭小爸，我討厭你們……”林一揚從懷裡掙脫出來，大喊着跑進了洗手間。
“這小子，脾氣還挺大！”林川乾笑了一聲，轉身也往廚房走了過去。
當林一揚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把臉洗好了，還刷了牙。只不過那張白淨的小臉上，卻總是悶悶不樂。
“快來吃飯吧，一會兒老爸送你去幼兒園！”此時林川已經把早飯準備好了。
林一揚沒有說話，沉默的走到飯桌前坐下，低頭喝着面前的稀粥。
若是換做平時，父子倆肯定是有說有笑，高興的時候還會小打小鬧一會兒。但是今天不一樣，林一揚似乎還沒有因爲昨天的事情消氣，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爲了緩和這種沉悶的氣氛，林川沒話找話的說道：“揚揚，昨天在幼兒園開心麼，認識了很多小朋友吧？”
“……”
林一揚就跟沒聽見似地，繼續喝着稀粥。
林川也不生氣，繼續道：“爸爸告訴你，千萬不能早戀，嗯，至少現在還不行。但是，如果你有喜歡的小朋友，可以先給老爸介紹一下……”
這叫什麼話？說是不能早戀，但這明顯是慫恿啊。
“……”
林一揚還是沒有打理他的意思。
林川苦笑着搖搖頭，看來兒子這脾氣發起來，還真是雷打不動啊。
醞釀了一會兒，林川又說道：“在幼兒園都學什麼了？要不老爸來考考你怎麼樣？”
“……”
“嗯，咱們來個簡單點的，給你出個腦筋急轉彎吧……假如我是一隻猴子，你最想對我說的是什麼？”林川想了一會兒，居然把那個位司機大哥解決不了的難題，給拋了出來。
人家都是坑爹，他這明顯是在坑兒子啊。
本以爲林一揚還會跟剛纔一樣，一聲不吭的繼續喝粥。
但是沒想到，就在林川這個問題剛剛說出來的時候，林一揚停下手中的動作，擡起頭來輕蔑的看了一眼，不耐道：“猴子，我把你的師傅給吃了！”
說完，林一揚又繼續喝起粥來。
林川眉頭緊皺的咀嚼着那句話“我把你的師傅給吃了？這是什麼意思？”
就這麼過了老半天，忽然林川‘啪’的一拍大腿，給林一揚嚇了一大跳。
“哈哈哈，我把你的師傅給吃了……”
看着老爸白癡一樣笑個不停，林一揚撇撇嘴，無奈的搖搖頭。
整整一個早上，林川都在因爲這個答案笑得合不攏嘴。其實這並不是什麼腦筋急轉彎，反而更像是一個冷笑話。
也正是因爲這樣，一般人的正常思維，都會往那種比較冷僻複雜的方面去想，自然也就不會找出真正的答案來了。
林川站在幼兒園的門口，不停揮着手，林一揚也是三步一回頭，眼中全是不捨的表情。
就在小傢伙馬上就要進入裡面的時候，忽然轉過身，奔着林川就跑了過來。
“爸爸，你晚上一定要來接我！”林一揚撲到林川的近前，眼中泛着淚花說道。
“放心，爸爸晚上一定會來的，在幼兒園裡不要跟小朋友打架，聽老師的話，有事情去找小玥老師，知道了麼？”林川鼻子一酸，低聲的囑咐道。
林一揚點點頭，擡手把眼角流出的淚水擦掉，這纔再次轉頭往裡面走去。
直到兒子的身影在樓裡消失，林川這才長出一口氣，也轉身離開了。
剛從幼兒園到家不長時間，林川正在廚房收拾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喂！”
“小川，我可不願意進你那個蝸居，我在樓下等你，快點出來吧！”袁野大聲的說道。
昨天晚上在酒吧的時候，林川就答應袁野要陪他一起去談贊助的事情。對此他也沒有多說什麼，答應一聲後，就掛斷電話，匆匆走出了家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