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初2的1場家宴,很平淡的結束了,朱弘昭與孫傳庭沒有共同話題,談完公事後講了講家裡事,9那麼散了。
宮裡厚厚的賞賜1隊隊宦官排隊抱着,看着樂樂呵呵的張氏和兒子、女兒,孫傳庭只是心裡1嘆,他竟然看不透也猜不透皇帝想做什麼。
面上帶着微笑,與路過的文武官員打着招呼。
乾清宮,朱弘昭強忍着喜好,沒有再飲酒,端着1碗茶上了2樓,看着孫傳庭1家子越走越遠。
他也看不透這個原來的老師了,不知道他怎麼會變的這麼快。根本不貼心,不再像以前那樣爲他考慮,考慮的只是天下眼前的穩定。
幾乎相府、將府、法司都是1片昂揚,認爲大明中興改制,真能千秋萬世。
朱弘昭不這麼認爲,他有嚴重的受迫害症,疑心很重,對什麼都保持1種悲觀情緒。
自8股取士以來,官員和朝廷9不是1條心,依靠官位興起的士紳家族對朝廷的依賴只存在於官帽子,他們只在乎官帽子,不在乎是誰給他們的!
他很清楚南明的戰爭歷史是怎麼1回事,1句話,9是前明軍吃不飽穿不暖,戰死無撫卹,有功升不上去,都投了賞罰公正,軍法相對更爲苛嚴的清軍。前明軍搖身1變成了綠營兵,他們的老對手爲了國家大義穿上明軍戰袍與前明軍拼殺。
軍隊是逼的,生活環境、待遇,種種不公正給逼的,是可以諒解的。
爲什麼經濟強大的江南士紳集團也跪得那麼幹脆?
很簡單,他們的1切源於官位,而官帽子則是他們考中的,從千萬人考中的,是他們拼着本事、運氣弄來的,與大明朝廷有何干連?
大明此時有童生4萬,秀才5萬,舉人4萬人左右,平均每年進士才1百。任何功名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都是他們寒窗苦讀自己努力所得。
他們不會感激科舉制度,感激科舉制度的時候已經過了,科舉制度剛出來時他們9感激過了,在他們的感激中,大隋轟然倒塌。
現在習以爲常,他們會把成功歸結於自身、授業恩師,以及考試時的主考官,而不是朝廷,將科舉的門路忽視,認爲這是理所當然,是朝廷應該做的!
不僅江南士紳面對清軍跪得乾脆,世襲勳戚也好不到哪裡去,都失去了1顆感恩的心。
現在,朱弘昭這個皇帝殺伐之酷烈,都是敢怒不敢言等待着機會,他深深的清楚,這些人別說感恩,都在怕他,恨他,恨不得他早點死!
真正爲大明流盡最後1滴血的,反倒是寒門士子!
科舉科舉,終究是人在審卷。
孫傳庭是軍戶寒門,更是元從功勳昭著之人,可朱弘昭知道,自己的這個老師心變了,失去了機敏的嗅覺,也認爲天下穩定了,準備擺資歷,發展孫家想當新的門閥。
他不反對朝臣裡有這種心思,他預留的地盤9那麼大,你們想上位,想要自己的家族千秋萬世,那9跟着咱將原來那些不忠心的搞死。規劃地盤9這麼大,別想把手往外伸。門閥集團可以有,但不能壓過宗室,更不能威脅到皇室。
只可惜史繼偕的歲數大了,否則這是下1任相府最好的掌舵人。
孫傳庭的事情只能放在1邊,他現在憂慮的還是士紳的感恩之心,殺再多也只能是因爲怕他而老實下來,是不會有感恩的心思。
這是1個大問題,既然你們不識趣,那9換1批更識趣的。
後年的科舉,他準備弄上1批寒門士子,全面性的寒門士子,給士紳豪族1個大耳光。看看錶現,再做決定。
1科不夠,那9再來1科,慢慢來看誰熬得住!
“召錢謙益入宮,朕要尋他聊聊。還有記下來,明日召見溫體仁,後日文震孟、大後日周延儒。”
這幾個都是清養的官員,最適合的9是去做考官,先摸摸路數,誰能應和他的心思,誰9是後年的主考官。
曹化淳在1旁拱手:“主子爺,周延儒去宜興公幹了。”
“那9催催,他的心1向是急的,心急自然腿快。”
語氣聲調拉長,朱弘昭皺着眉頭,扭頭看1眼曹化淳,收回目光。
南京皇城太小了,1來9下雨至今,朱弘昭的積鬱情緒此時最容易被天氣所感染,這也是他唯1沒能力去控制的。
放開道路給真正的寒門士子,這幾乎是和大半個現有得利集體做對。相府人人都有門人子弟,到處的官員誰沒個子弟門人?
但這1巴掌必須打,還要打得響,讓考中的進士明白他們的考試成績是怎麼來的。事情不鬧起來,他也要安排鬧起來!
但這麼大的事情,相當於與整個士林階層背叛,誰敢爲他衝鋒陷陣?
如果這些他有意栽培的人都縮頭,他還有後備手段,顧秉謙這可是個大殺器,餘煌這1科9是顧秉謙主考的,再主考1科,這個老頭子絕對能挽着袖子來幹。
斜風細雨中,玄武湖涼亭。
朱弘昭裹着黑貂皮裘,戴着大帽,看着嫺靜泛着青色的湖面,滿目盡是漣漪,嗅着清冷空氣,目光平淡不帶情緒,顯得陰冷。
任誰1個人獨處,目光都是如此。
皇帝召見,這對錢謙益來說還是頭1回。
也不敢讓親自出動的曹化淳等候,披了1件斗篷撐着傘9匆匆來了。
“臣翰林院編纂錢謙益拜見君父,恭祝君父安康如意。”
“進來,入座說話。”
“是,臣遵旨。”
錢謙益心緒激動,臉上漲紅。現在皇帝大權獨攬,能讓皇帝把名字記在心裡,那前途1定有保證。確實9是這麼1回事,朱弘昭勉強能記住5品以上的顯職文官名字,很多官員改個名字,他還9真不知道是誰了。
石桌上擺着1封摺子,朱弘昭轉過身來,將摺子彈過去:“錢卿看看,這東西如何。”
“是。”
錢謙益解了溼透的斗篷遞給1名宦官,坐的端正捧着摺子閱讀起來,還是徐霞客的那道對兩宋、大明官員出身背景的統計數據。
看完後,錢謙益倒吸1口氣,神色更顯鄭重。
“說說,這數據有幾分真假。”
朱弘昭說着,接過煮好的水,衝着茶,擡頭瞥1眼錢謙益。
雙手放回摺子,錢謙益道:“兩宋屬實,然我大明有了說法。國朝官職武官是文官3倍有餘,且多世職,又無實職多閒養。故而,這國朝世官比例有虛高。”
推1杯熱茶過去,朱弘昭搖頭:“錢卿少算了1樣,宋隨學風熾烈,然而寒門9是寒門。我大明於宋之上,又頗多師生之誼。這1增1減,正好填補空虛。今日,朕以爲錢卿有大學問,這才略備茶點諮詢於錢卿,此事於國何論?”
天地君親師,統計官員家庭出身好辦,可這師門9是1筆糊塗賬。有些人在當朝,都摸不清錯綜複雜的師門關係,更別說過去。
錢謙益還真愣了,這怎麼說?
誰都知道上升渠道意味着什麼,沒想到真有人閒的要拆士林大族的臺,搞出了這麼個東西。這東西傳出去,天下寒門士子怎麼想?
科場舞弊不是帶小抄,而是代考、提前泄露考題這主要兩樣,這些都不是普通人能玩的。
見皇帝陰着臉,錢謙益已經受夠了起起伏伏,事情都擺在眼前沒有其他合適的選擇,賭了1把:“回君父,於國而言弊大於利。”
“賢達之士報國無門,不僅是他們的遺憾,也是國朝的遺憾。朕的意思,眼前國朝的隱患,想來錢卿都是瞭解了的,也是願意爲國分憂的。”
錢謙益俯首,撇去內心的驚駭,擠出淡淡的笑容,很勉強:“臣感同身受,如芒在背。若非君父指點,臣愚拙還看不到這類潛在大患。”
“看到9好,有的人是不願意去看。這份摺子本該在5月由京聞日報刊行天下,有人阻撓。他們不願意面對這個問題,也不敢面對。9是不知錢卿,可願披堅執銳,做那填海精衛,爲朕,爲國朝,爲天下寒門,填出1條路來?”
“臣,萬死不辭。”
咬着牙,形勢不允許錢謙益後退,相府的高層能爲了朝廷給出的好處而與士林翻臉,他自然也能。只要進入相府,什麼損失都能彌補回來。
點點頭,朱弘昭露出笑容:“這杯茶9賜予錢卿了。”
“君父爲臣壯行,臣亦當慷慨。”
事情辦不好,真的只能慷慨9義了。
雙手端着茶碗,錢謙益仰頭飲茶,隨後朱弘昭笑着揮手,錢謙益雙手抱着茶碗3件套辭別,走的時候兩腿在飄。
努着嘴,看着錢謙益漸去背影,朱弘昭挑眉,咧嘴哼哼1笑。
“主子爺?”
“記下來,這人膽量還是不夠,可以做個副主考搖旗張目。”
曹化淳躬身,掏出袖中摺子和1支筆,拔掉筆帽記了下來,水筆大規模製造不可能,將9做1些精緻手工水筆還是不難的。
錢謙益自認爲表現的很勇敢了,他的確沒有什麼退路,可他的表現在朱弘昭看來還是不夠決然。這件事等於和整個士林決裂,士林那麼熱鬧,爲的還不是出名,然後拜個好老師或認個很強大的岳父大人?
望着黑壓壓的陰雲,朱弘昭抿着嘴,眥目。
只要不是1道雷劈死他,他9要打散這團陰雲。
在這裡,可以看到東邊神烈山以及西邊臺城上,1隊隊的軍士還搭建着鐵塔,用來引雷。在高處建造更高的鐵塔可以有效避雷,是北京皇城已經得出的經驗。
瓊華宮以前9毀於雷火,後來沒錢9沒有再修。
他不喜歡住乾清宮,各處也理解他睹物傷懷,可反對他繼續住在修在山上的瓊華宮。於是,在萬歲山上修了大量的避雷針、鐵塔,皇宮再沒出過雷擊、或鬧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