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江上。
其他船上有士子認出了餘煌,議論紛紛。
很多人,對餘煌這個1步登天的狀元郎是不服的;沒有名聲積累,幾乎是1口氣竄出來的。傳言是餘煌精通經史,這東西是藏在肚子裡外人看不到的,也沒有詩詞流傳於世,士子們不服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士林中有1種說法,認爲餘煌能中狀元,不是文采多好,而是餘煌有1個好字,武貞。普遍認爲這個字很討皇帝喜歡,欽點爲本朝第1位狀元。
當時朝廷正大殺特殺,參考的士子哪敢嘰歪、質疑?總之,現在開始質疑了。
而餘煌沒有去翰林院進修、清養,而是去了侍從司,更坐實了擔心在翰林院露底的流言。
花船靠岸,曹化淳在岸邊焦急踱步,趕緊應上朱弘昭,攙扶上了車廂:“主子爺,方公病重。”
揉揉眉心,朱弘昭道:“具體如何?”
“還不清楚,雙手已癱了,話也說不清,想着見主子爺1面。”
朱弘昭頓時煩躁起來,擡手從箱櫃裡翻出1瓶酸酒飲1口,眼睛都酸斜了,精神1振:“帶上玉露仙丹,去方公那裡。”
方從哲很重要,活着方從哲能有效鎮壓、牽制1大批江南士紳。
玉露仙丹是玉虛觀進獻的1種吊命丹藥,已經讓朱弘昭調包,有着1種奇效。
花船上,陳子龍陪着陳寬繼續飲酒,天南地北聊着,兩人1個心願得償開懷大飲,陳子龍是無酒難眠,幾乎都是各說各的,還說的很熱鬧。
楚離則抱着琵琶在船艙起居室裡自己彈自己的,她的侍女則在大艙裡給飲酒的2人斟酒。
不多時,兩個酒鬼入睡。
楚離抱了薄被出來,給兩個蓋上,與侍女收拾着狼藉1片。
“姐姐,那位公子沒飲茶。”
侍女舉着朱弘昭的茶盅晃了晃,有些奇怪,花船最好的東西9是開頭的茶,以及各地特產的名酒。
以前運輸不便,人在哪裡,能喝的名酒基本上都是本地的名酒,鮮有外地的。花船流動,故而能囤積各地美酒。
現在有錢,天南地北的名酒都能買到,畢竟運輸成本下降,速度更快。可好茶,真不是有錢9能弄到的。
楚離搖搖頭1笑:“這是正常的,那位公子腰間有1方玉,你沒認出。”
侍女眨眨眼睛,笑道:“那位公子腰間全是美玉,哪能細細分辨?”
楚離沒再說話,收拾了碗碟、遊戲器具後交給艙底嬤嬤、廚娘收拾,回了起居艙。
楚離從百寶盒裡取出1枚蚩尤環,眨眨眼睛皺眉淺思,道:“還記得那個粗漢?他手上,似乎也是1枚白玉蚩尤環?”
侍女正寬衣,1笑:“這個記得,顯得突兀。”
“白玉金字,這類蚩尤環天下只有十對,乃是西域羊脂美玉所造。姐姐這裡的,還是師尊送的,與師尊手上的是1對。”
這枚蚩尤環,是她暢行各地的保證。
當年先皇給當今賜了1對白玉蚩尤環,當今愛不釋手。聽說在宮中大逆時,與刺客搏殺時撞碎。後來造了十對,往外面9賜出4對。遼王1對,高傑1對,李成棟1對,還有1對在她們師徒手中。
侍女還是1臉迷惑,楚離也不再說,到了南京投奔到師尊那裡,什麼都9清楚了。
她現在的身價很高,想借着她攀交寶卷的人太多了。所以沿途過來,9沒接什麼買賣。
雲龍山行轅大營外的第1環某處營壘,朱弘昭還不知道有人已經開始算計他,坐在車廂裡對着窗戶吹風,等待着消息。
餘煌坐在車前,披着斗篷雙臂環抱在胸,等待着消息。
誰都知道活着的方從哲,和死了的方從哲有什麼區別,某種意義上而言,方從哲的生死也決定着復社與江南人生死。
雖然與東林的鬥爭中,方從哲失敗了。可他的威望不減,依舊是士林中的頂級大儒,天下之師。他的門人子弟,門人子弟的間接關係網,密佈天下。
浙黨還沒有全滅,依舊有個小集團掛在葉向高那裡。這個小集團的核心,9是方從哲的湖州老鄉,禮部侍郎溫體仁。
作爲繼方從哲之後的浙黨領袖,溫體仁更清楚老爺子生死對浙黨未來發展的重要性,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在營房外打轉轉。
營房裡,1枚丹丸下肚,方從哲泛着灰青的臉漸漸恢復紅潤,御醫把脈,良久輕呼1口氣,對着急的閻應元輕輕點頭。
玉露仙丹,是當朝活神仙青陽真人所煉,匯聚道門力量研究出的單方。青陽真人主持神仙譜系重修工作,修的比國史還慢,在道門的威望排在前3。道門勢微,沒有佛門那麼多派系,當世影響力最大的9是龍虎山張家、崆峒山青陽真人,以及袁可立這位傳說中呂祖座下童子轉世之人。
“師尊?”
閻應元低聲詢問,方從哲陷入沉睡,1旁御醫洗着手:“閻總裁,方公心神損耗極大,看脈象已安穩了,靜養1夜便好。另,無需再進湯藥,飲食以清粥爲佳。”
營區外,見溫體仁神情1鬆進營房,朱弘昭也鬆了1口氣道:“駕車,回營。”
餘煌進入車廂,拱手列坐道:“有方公此例,以後道門9不缺錢了。”
朱弘昭搖頭:“難,玉露丹1年才成3粒,肯花大價錢求丹的,也不是好糊弄的。”
他是真的鬆了1口氣,方從哲的命能吊着,很多事情都可以按着計劃來做,不需要更改。
他真的不想再殺人了,殺了那麼多的,數都數不過來過來的人,他自認心中無愧,可也會做惡夢,他終究是凡人。
靠着萬民太平理念支撐硬着心腸大肆揮刀,可他依舊凡人,不是神。
南巡9是1次轉機,改變自己形象的轉機,動盪之際大肆殺伐無可厚非,若養成遇事則殺,大肆誅連的習慣。別說各處,軍隊都難安穩。
以前是跟着他搶肉吃,現在開始吃肉了,自然擔心能不能安穩吃肉。
不僅要打磨掉自己的火氣,也要逐漸打磨軍隊的火氣。
大明終究是傳承2百5年的政權,不是新朝,有着統治基礎,沒必要趕盡殺絕。樹立好榜樣,讓那些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要慢慢來。
回了行轅大營,侍從司等待敘述。
忙完這件事情,他們才能算下班,可以去外面瀟灑瀟灑。
侍從司有儲相之稱,實際上過的什麼日子都很清楚,皇帝真把他們當牛馬使喚。
袁樞敘述着徐州近幾年政務、民生,朱弘昭醉意上涌聽着,點頭:“尚可,徐州之患歷來有2,其1首要9是水患,黃河水患;其2,徐州多出豪傑,地方治安難靖。徐州的知府還是會幹事的,都記着。”
微微愣神彷彿快睡着了,神情恍惚後朱弘昭輕咳兩聲道:“諸卿早早安歇,另今夜尋了位有意思的賢才,著有《24神器圖》,閒了可以看看,書如其人,這是個詭人,也是個鬼才。也都盯緊了,別讓他栽了。”
侍從們輕聲告退,朱弘昭腦袋1垂,迷迷糊糊入睡。
恐怕,這樣外出的機會以後不會太多,太難了。
作爲皇帝,很多事情容不得他依着性子來做。甚至,他都懷疑今夜能登上寶卷弟子的船,都不是巧合,而是錦衣衛故意安排的。
本質上,他其實是1個無可無不可的散漫性子,走到這1步真的是形勢所迫。宗室豬1樣的命運他不願意接受,步步抗爭,結果天啓遇刺,很多東西超乎所有人預料,朝着1條匪夷所思的道路發展。
李秀娘洗漱1番,來到大帳拉開道道屏風遮風。
皇帝的大帳很大,幾乎可以當1個小運動館來使用。
對周圍環視,眼巴巴等着皇帝臨幸的女官揮手,李秀娘躺在朱弘昭身邊,依偎在他懷裡,聽着綿長呼吸。
“姐姐,水?”
聞着味道,朱弘昭9知道身邊是誰,乃至是身邊人的腳步聲他也能分辨得出。
李秀娘倒了1杯水端來,給朱弘昭飲下,兩個人相互依偎着,看着1道道屏風,久久無言。
“2郎今日,倒是開懷。”
忍不住,李秀娘還是開口了。
“姐姐何嘗不是?累呀,當個昏君該多好。”
感嘆1聲,朱弘昭微微側身,雙手搭在李秀娘腰上,仰頭看着懸掛的驅蚊香,閉着眼睛:“這1家子要安穩,我9不敢休息1日。畢竟,咱是當家的。想來皇兄,也是如此熬過來的,比咱還要幸苦,他要算計的更多。”
“好想好想,像燒荒1樣,1把火燒盡漫山遍野的枯藤老樹,成羣蛇鼠。4時輪替,枯榮有命,燒的了1年,燒不了1輩子。”
“唯有修修剪剪,日復1日,維持着光鮮體面。”
“縱火的,成了花匠,着實有難度。”
“眼前的,涇渭敵我分明,還好做。最怕的是,時間久了水渾,認不出哪些人心向着咱家裡,哪些人表裡不1。”
“人心浮動易變,此1時彼1時,要步步盯緊,步步算計。除了家裡人,滿朝都是賊,都惦記着咱家裡的東西。守着這點家底,累日踏了。”
說着,朱弘昭咧嘴傻笑:“以後1幫小崽子長大了,也會惦記這些家底,到時候9有的熱鬧了。天下人,敢怒不敢言,他們會看咱家裡的笑話。”
“2郎?”
“無礙,可能只是酒後妄想。”
朱弘昭有些後悔自己制定的1些方針,已經開始彌補了,設立6韜軍團爲的9是讓以後少糾紛。預期中皇子是有兵權的,他怕某些傻瓜被人慫恿利用。
只能設立6韜軍團給太子做親軍,鎮壓其他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