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城外東北，臨江香山大營。

正午時分，小公爺徐文爵得勝歸來，置辦酒宴。

江陰典史苦着臉，帶人運輸靛青色軍服、軍械前來。這批軍械出城，他險些被城裡士子堵在城門口打死。

香山大營，徐文爵穿上家傳山紋鎏金連身對襟鎧甲，拿着軍籍堪合在江陰典史這裡領取自己的兵符印信。

他是超品國公世子，編入預備役拿的是正3品正軍將職銜。住在南京的功勳子弟，最低都是正營將，可謂是將星匯聚。

但真正能打的，沒幾個。

沿江而下百里，蘇州鹽鐵塘河口西十里，福山。

1面‘爲民請命’大纛飄揚，張溥望着江面長嘆。

蘇北士紳推着牛車載着酒肉前來盡1份力氣，然而整個復社北上的銳氣已被南京子弟所奪。幾乎都被嚇退，大面積後撤，雌伏於南岸。

此時江面上，有幾艘船隻還冒着煙火，更多的船隻沉水，漕運運軍正清理這些沉船。長江入海口這片，江面寬闊泥沙堆積，江水不是很深。又是貿易船隊中轉的核心樞紐，沉船是大事，通常都是當日打撈。

張採與蘇北士紳打完交道，登上福山道：“賢弟，吳北父老有言，說是小公爺入駐江陰香山大營。”

緩緩點頭，張溥指着西面江心靖江，淡淡江霧中隱約可見1排排木筏、小船滿載草垛，又指着正北對岸南通州狼山道：“上游賊子已做好準備，對岸狼山已設下眼線，觀望我等1舉1動。現在，已錯失北渡時機。”

福山上，張採接過望遠鏡瞭望：“不好，青州水師！”

張溥拿過1看，上游1支龐大水師向東而下，青州水師的龐大不是數量，而是大在戰船體積上。青州軍團屬於水陸合編軍團，特許掛青鳳旌旗。

“是陳策親督！”

張溥咬牙，青州軍團有水師3營，這回從眼前飄過的只有十2艘福船，每艘載員3，炮64口，他還參觀過這些船。

最顯目的9是陳策旗艦，1艘最初仿製的寶船，十分的大，載員千人，炮位1百36，表面整體包鋼，銀灰色看着卻刺目。

這復社成員目光中，陳策所部進入下游將口崇明水寨，崇明島沿線炮臺旗幟林立、增多。

完了，連悄悄東移再北渡的機會，都被陳策奪取。

“兄長，飯後再強渡1回。”

張溥擡頭看了眼陰森森的天，心情壓抑：“弟去看看楊兄。”

楊廷樞的船被撫寧侯朱國弼撞沉，朱國弼瘋了1樣亂撞。雙方撞船的時候都有1份情誼在，沒有下死手。朱國弼倒好，真把人當海賊來撞。

不幸沉船而落水的，雙方在救，過往插着商旗的商船、運船也在救，初次交手各俘虜1批人，卻沒什麼折損。

張溥走後，張採1嘆，跺跺腳去組織動員第2批強渡。他也不抱希望，這次9是試探陳策的底線。

對方的人太多了，漕運運軍及水手、漕丁，根本不買復社的帳，小公爺過去大呼1聲9能拉來1隊隊的丁壯。

而且，自己這邊士子缺少拼死勇氣，僥倖突到北岸，也會被亂刺的竹槍槍陣和火團攻擊嚇退。

至於給小公爺施壓？已經施壓（求情）了，否則來的9是爲老不尊的魏國公徐弘基。

南京留守勳戚與江南士紳大族世代聯姻，這回純粹9是內訌，相對於他們，勳戚們更認可強勢的皇帝。

復社巴不得陳策這個鎮守大將軍收拾他們，到時候得到的聲援9能更大。

常州宜興，臺灣知府盧象升曬的黑黑，回鄉看望父母，隨後9會北上迎接聖駕進行述職。還要帶1個弟弟1同北上接受萌官，高升在望，內部流傳是極有可能進入侍從司。

故而，常州府士紳聯袂齊至，來拜訪這位官場新星，常州人的驕傲。

盧家是大族，卻不是士紳階層，還是盧象升父親1輩遷到的宜興。盧家子弟百餘人，看着很多，實際上連尋常的宗族聚落的百姓都比不上。不過因爲門風的問題，實屬江南異端，個個讀書的時候不忘練武，盧象升9是典型代表。

江口水戰如風1樣在南北兩岸流傳，官府的人在觀望，士紳、商會各書院也在觀望。

岷州衛，兩河口寨旌旗如林，楊肇基坐鎮督戰。

下着綿綿細雨，隱約可見對岸人馬調動。

從階州武都山路而來的川軍援兵，已被楊肇基勒令9地休整，以作爲生力軍。

楊肇基最喜歡乾的9是防守反擊，將對方主力拖疲軟，隨後1鼓擊破。

計算軍功看斬獲，敵我比例越懸殊，軍功含金量越高。楊肇基想要更大的軍功，無可厚非。讓川軍休整作爲機動、預備役，也是對遼王的示好。

現在把川軍調過來，有消耗川軍的動機。等到反擊時，川軍9是先鋒。相持的軍功西北軍要獨享，最後破敵軍功可以均分。

兩個軍功都不好拿，前者要西北軍拿自己的命來填，後者要川軍來填命。但軍功9是如此，哪有不流血9拿功的事情？

誰這麼幹，9是遼軍第2，早晚會被自己的行爲給挖坑埋了。

雨水順着楊肇基頂上氈笠滑落，他心中擔憂兒子所在的西固城所安危，卻不得不1副從容姿態。

西固城所丟失，兩河口寨將失去上游屏障。同時，敵軍9能繞道岷州衛城，從3個方向乃至是4個方向夾擊兩河口寨。

“密訓？”

“末將在！”

“將沂州部調入西固城所！”

密訓擡頭遲疑，沂州部只有3人，都是家鄉子弟兵，楊家的家丁部隊。

“告訴老大，若守不住，焚燬糧食，向北撤，堅守臘子口。絕不能，讓賊軍繞道岷州衛城。”

楊肇基盯着密訓，西固城所可以丟，臘子口可以丟，不能讓楊御萌涉險。他有5個兒子，最有領兵天賦的是老3楊御藩，其次是老大，其他3個天資平平。

“遵命”

桓水北岸，明軍調動、佈置加修防禦工事。

南岸，帳篷裡燒着幹牛糞，煮着酥油茶。

永邵卜在羊皮地圖上，非常具有抽象藝術的地圖上指着：“兩河口寨固然有存糧，因爲存糧豐富纔不適合攻打。那黑心楊賊有河水做依傍，勇士們再多也只能1節節渡河，只會被他1口口吃掉。”

他的部落幾乎打光了，沒死的被明軍俘虜後運往後方，他的軍隊也完了，可他依舊是聯軍總帥。

“英勇的永邵卜，你的意思是勇士們在這裡隔着河，等着大朝廷調集軍馬？”

芒兒者安撫司土司披金戴銀，身材矮壯臉色黑紅，絡腮鬍子1臉，語氣忿忿。

“不，這裡的勇士在牽制黑心楊賊，我們爲今之計，只能打西固。青羌的勇士已經答應舉兵，他們會奪取平定關，從西邊圍堵西固。將楊賊的大兒堵在西固，在上游勇士們9可渡河。”

抽向地圖上，永邵卜將1枚枚石子擺在西固城所周邊：“只要我們拿下西固，9可分兵兩路，1路走岷州城繞襲宕昌，1路向東攻擊兩河口寨。我的朋友來信說，說是大皇帝的親兄弟，遼王已派蜀軍走武都山路支援楊賊。”

拿起1枚石子，永邵卜放在兩河口寨與武都之間的山路上，道：“現在，我需要1位勇敢的雄獅，帶着無敵勇士去攔截蜀軍。”

和朝廷打仗，這些土司1點負擔都沒有，祖祖輩輩9這麼打過來的，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不滿意9打，餓了9打，有事沒事9打打。對於打仗，對他們來說9和運動會差不多。

什麼自立爲王割土稱霸，對他們來說這纔是瘋狂難以想象的想法。真讓大朝廷絕了貿易，別說稱王稱霸，活不下的子民絕對會弄死他們。打仗，爲的9是和大朝廷要好處，9這麼簡單。

楊肇基落在他們手裡，他們也不敢殺，除非戰鬥時陣斬。

甚至遼王跑到他們這裡來，他們也不敢有什麼逆舉。最大的可能是伺候好遼王，等遼王走了再挽起袖子與西北軍開砍，真讓遼王出個意外，他們都知道結果是什麼。

他們的認知裡，打打鬧鬧是1種手段，不是真的要和大朝廷你死我活。沒有大朝廷的貿易物資，高原上的他們，絕對是最慘的1批人，生不如死。

打贏西北軍，阻撓甘肅設省，防止青海設省，不僅是他們的需求，也是川陝士紳、商團的需求。如果真的在兩處設省，那貿易自由後，他們將失去對部衆最直接的掌控手段；川陝也將失去西邊獨掌的貿易。

說白了，戰爭的原因還是改土歸流。

永邵卜，現在沒有部衆，沒有軍隊，他依舊是聯軍統率的原因9是他背後有人，他能給各部落帶來比過去低廉的生活必需品，他也有各部所沒有的信息。

他9是1個代言人，說的好聽了，9是高原部族眼中自由的旗幟，敢於與大朝廷抗爭的英雄。實際上，9是個棋子。

楊肇基的佈防體系很嚴謹，計劃中的兩河口寨是吸引賊軍的焦點所在，依靠極爲優越的地勢消磨賊軍銳氣。可這有1個前提，9是賊軍缺糧，以兩河口囤積的糧食爲誘餌。

他管得住西北，可對川北鞭長莫及，導致戰略佈局出現1個極大的漏洞。也沒想到，4川那邊的人膽子會這麼大，遼王在側，還敢資助、扶持賊軍作亂。

兩河口寨失去預期中的意義，他的軍力不足弱點便暴露無遺。

直接後果9是，屬於次級防守核心的西固城所成爲敵人真正的目標。更因爲隔着急流，周圍大山林立，他無法判斷兩河口寨對面敵軍數量。

無法判定敵軍主力所在，楊肇基便被動了。

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守好兩河口寨，守住這裡寶貴的糧食，守住這裡賊軍9無法大隊渡河毒害岷州衛及武都那邊。

兩河口寨在手，哪怕周圍糜爛，也能牽制大量賊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