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1個傍晚,翰林院。
周延儒繼續1副我爲朝廷捨身忘死,我加班我光榮的架勢,錢謙益則早早收拾齊整,直接在後堂休息室裡換了1身舒適的靛青粗布長衫。
別以爲達官貴人個個穿的絲衣都能折射光線,只有暴發戶,或節日時,乃至是西夷人,纔會喜歡反光刺目的絲衣。
看着錢謙益從堂前招搖而過,周延儒深感疲乏。以前這人挺好對付,稍稍擠兌幾句9甩袖走人不幹了。現在開悟了,開始不要臉,真的是倍感棘手吶。
顧夢麟入侍從司,算上那個瞿式耜,錢謙益的根基越發穩固。周延儒感到有些不妙,當今似乎不在意這種小範圍的朋黨?
翰林院9在長安東門邊上不遠,錢謙益抖開摺扇扇着出了衙門,顧炎武提着兩包點心和1壺茶等在門前。
“先生,解解乏。”
顧炎武迎上,將紫砂壺遞上去。
對着茶壺嘴吸了1口,水溫、茶味恰到好處,錢謙益緩緩點頭:“打探清楚了,麟士也安排在明時坊蘇州衚衕。1路慢慢走,估計你那兄長現忙得很。”
顧炎武1聽蘇州衚衕,眨眨眼睛。
京師各處,北城只有蘇州衚衕他不能去,錢謙益下的禁足令,擔心他過去把持不住學壞了。
唔,錢謙益深有感觸,認爲過早識女人味兒,會讓人分心、亂神,進而荒廢學業。而且也有1種說法,縱慾過度會虧損神髓,這東西下面消耗過度,會抽腦子裡面的補充……
蘇州衚衕口與崇文門裡街對接,東邊盡頭有規劃整齊的4合院,是官邸,統1給侍從司分配。
這片4合院官邸周邊有盔甲廠、文思院、貢院等等,官邸區域在蘇州衚衕南,而蘇州衚衕北則有揚州衚衕,蘇揚衚衕這1片,你懂得……
這地方與北京城重新修建有1種先後關係,成祖準備遷都前,要重修擴建北京城,由道衍和尚,也9是姚廣孝負責。這位是蘇州人,派的工程負責人也蘇州人。
蘇州衚衕最早9是蘇州工匠、勞工居住的區域,東南邊靠近城牆處有泡子河。蘇州的吳中大磚通過運河運到這裡,這種磚被命名爲金磚。
當時北京城只有北城,南城是後來擴建的,屬於外城。
所以明時坊這1片1直是蘇州人的地盤,也是皇城匠戶的安置地。除了官邸外,私人持有的院子倒賣也在蘇州老鄉手裡,1來2去成了風雅之地。
當然,如果叮叮噹噹冒黑煙的盔甲廠搬走,那9更完美了。
顧夢麟還不是3品大員,宅子上的牌匾不能用府,而是宅,顧宅。
鞭炮聲中,顧夢麟發現很多以前的朋友都來了,尤其是江南大族、商團的代表。
他還以爲他會被江南人拋棄,沒想到竟然這麼受歡迎。
侍從司全員抵達鎮場子,上門拜訪的人面子大1點的,拉着顧夢麟的手1頓景仰景仰,面子小1點的送上禮單,拱着手刷刷存在感,留下改日拜會的話,轉身9撤。
車水馬龍,門庭若市。
蘇州衚衕東頭,1座新修的6角5層花樓披掛着1串串燈籠。
這是梅樓,寶卷先生的產業,也是1座花樓。
6角佈局如同梅花,中間空着栽植4季常青藤蔓,紫藤垂蕩花香撲鼻。頂端罩着1層玻璃,別提多高檔了,京裡獨1份兒。
樓頂修着6座竹舍,寶卷先生擺好支架,固定好高倍數觀鳥鏡,看着熱鬧的顧宅。
有時候,會在西邊支起觀鳥鏡,查看數裡之外的瓊華宮。
梅樓實在是太高了,幾乎可以俯觀整個京師。這種戰略高度,能住在北城的人,誰都知道意味着什麼。除了各個城門城樓比這裡高外,9剩下萬歲山和瓊華宮了。
寶卷先生的好友,秦淮名妓,常州人徐佛落腳梅樓,爲她培訓才女。
相當於各處,這裡算是真正的清雅之地,沒人敢惹敢鬧事。
這麼高的梅樓,能修建出來,能被順天府衙門批准,9知道自己惹不起。別說5層高的樓,誰家裡敢修3層以上的樓,9等着5城兵馬使司來找你喝茶吧。
這裡,也是廠衛1處暗樁所在。
“看吧,姐姐早有預料,顧麟士因禍得福啊。”
返回竹椅上,寶卷右手端着白玉雕琢的3足酒爵,神態慵懶,飲着百花御酒。
徐佛只是點頭,離開望遠鏡,入座抓了幾粒葡萄乾吃着,勉勉1笑,語氣哀愁:“姐姐落了個好歸宿,這顧麟士也安穩了,可憐妹妹,南北奔波十餘年,至今連個安穩去處都無。”
兩人都是青袍披髮,綁着珠玉抹額。
更因爲蒙古設省,全面開放邊境,文化相互影響的原因,徐佛左耳掛着1枚稍大耳環,綴飾1顆晶瑩璀璨原裝鑽石。
別說這裡,天下時尚的潮流地秦淮河上,那裡的女子好男裝,也都留着這樣的胡風單耳耳環。
雙臂展開吹風,寶卷笑着:“我們姐妹同學於寇門,往昔多少姐妹爲情所困,鬱鬱寡歡而終?熬了那麼多年,其中艱辛妹妹也是瞭解的。梅樓這麼大產業,姐姐着實頭疼,妹妹9留下搭把手。這裡,9是給秦淮妹妹們開設的養老之地。”
徐佛搖頭:“思念鄉土,北京酷暑,入冬又冷,妹妹着實受不了。”
“這樣可好,姐姐準備在南京開梅樓,若妹妹有意,可入股1手,南京梅樓交給妹妹打理。”
徐佛的哀愁不見了,明眸明亮:“股本怎麼個算法?”
“1萬兩,1成股。”
“姐姐,這有些高了呀。”
“你要知道,掛着梅樓的招牌,除了稅,3教9流各方人物,都不算事。也不瞞你,姐姐已將齊州的梅樓賣了,1成股2萬兩,只賣4成股。各方競價,姐姐還沒建樓,9收來十2萬7千兩。”
“那94成股。”
見她開口堅定,寶卷詫異:“這麼多錢,妹妹還哀愁什麼?”
“姐姐的梅樓是金招牌,姐姐有心資助妹妹,妹妹逢人1說,還怕湊不來4萬兩?”
徐佛舉杯敬酒,寶卷泛笑,擡臂舉酒。
她只想把梅樓開遍天下,讓苦命的晚輩們掙幸苦錢時,少受1些罪。
永遠不要懷疑明末名妓的吸金能力,崇禎皇帝哭爺爺告奶奶湊來的軍費,還真比不上秦淮名妓開口弄的錢。
混出頭的名妓,各處走場露個面,也9幾十兩的收入。只要是曾今秦淮上紅過的,尋常飯局也能有幾兩收入。這只是去彈彈曲子,跟着陪聊活躍氣氛,增加格調的收入,還不算其他。
也在樓頂上,另1處過伯齡與陳子龍下棋,飲着茶。兩個人免費在梅樓吃住,前提是過伯齡要陪慕名而來的棋手對弈,陳子龍純粹9是作詩,混飯吃,結交人脈。
畢竟,兩人都不是有錢人出身,陳子龍祖上是松江府華亭縣很純粹的農民世家,他父親陳所聞1舉翻身,萬曆47年進士。因爲懂農業,也是孫傳庭同科的原因,參與遼東4省耕地恢復工作,是遼西省布政使司參議,屬於升官很快的那1種。
陳所聞珍惜機會,1心撲在工作上,所以陳子龍基本上靠自己本人混飯吃。
顧宅,送走客人們,顧夢麟鬆了1口氣,頭1回被人這麼恭維,着實臉皮笑僵了。
袁樞大馬金刀坐在門口,手裡捧着禮單念着,1旁幾個懂行情的估價,記賬。
“3萬3千兩有餘,還是這當官掙錢。”
袁樞聽了彙總,抽出1根紅綢金絲裝裱的長木匣,笑吟吟說着,解開絲帶取出裡面的畫卷鋪開,喊1聲:“掌燈,讓咱看看這是真傢伙還是仿的。”
他喜歡搞收藏,對董其昌的作品格外關心,畢竟董其昌是他父親袁可立的同科進士,兩家能算是世交。當代畫聖董其昌與袁可立是朋友,與袁樞則是忘年交。
“唔,還是流出來了呀。”
袁樞臉色很難看,將畫卷捲起遞給有相同愛好的餘煌。
餘煌捲開1角,看到落款是萬曆44年春2月上旬,也是搖搖頭,這是1筆糊塗賬,轉手遞給其他人。
顧夢麟看了落款,不接這個話題,董其昌的事情,是袁樞內心的創傷,當初做事的又是他們蘇滬吳人,繼續這個話題會刺激袁樞。
他將畫卷裝入長木匣雙手遞給袁樞:“司正,這賀儀該如何處理?”
起初他是不願意收的,太過明目張膽,瞿式耜做主讓他收,他才硬着頭皮收下。真按大明律,這種升官、過壽收的賀儀屬於典型的非枉法貪贓,現在的數額,足以將他顧夢麟砍頭2百7多次。
“生活器具留下,其他的上繳承運庫,每個都是這麼過來的。”
袁樞轉手將董其昌的畫卷木匣丟到禮物堆上,對他而言這種東西,他想要多少有多少,老爺子都會給他畫。
拍着手,袁樞看向北邊1串串燈籠照耀的梅樓,笑道:“君父訂了酒宴給顧兄,聽聽曲兒,喝喝酒,9散了吧。”
平均每人兩個護衛,留下3幾名護衛分類,其餘人趕赴梅樓。
路上遇到散步過來的錢謙益師徒,又是1番敘舊,1起去梅樓。
侍從是這裡的常客,梅樓內部寬闊,更是燈火輝煌,明亮如晝。
紫藤花炫目,也不時往下飄零着,芬芳撲鼻,如同仙境。
正中位置有1座6角涼亭,4周還有流水,這裡對外不開放。
侍從司獨特的便服也是這裡的風景,其他人結伴入園中,沒有去涼亭,而是圍繞着流水邊青石蒲團而坐。
袁樞去掌櫃處,擡頭看着1枚枚搖曳的木牌,摘下兩片拋給掌櫃:“準備上菜,另向寶卷大家問好。”
“袁公子請,還有什麼吩咐?”
“人中子龍兩個若在,9說他朋友顧炎武來了,1起來聚聚。”
陳子龍,字人中……
掌櫃笑着應下,將袁樞選中的牌子遞給隨從,隨從去客房喊牌子對應的歌姬、樂姬班子。
梅樓能火起來,侍從司功不可沒,想和他們交朋友的海了去,這裡基本上是侍從司集中聚會的地方。
京中談買賣,去尋常青樓顯不出誠意、格調,唯有梅樓。可梅樓這種地方,外人想進來很難。要麼1大早派人來排隊領牌,要麼和樓中女子猜謎對對子,拿到這些落腳梅樓女子所贈的牌子,纔能有倖進來。
至於闖進來?
開什麼玩笑,蘇州衚衕出口不遠處9是校尉營,敢闖9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