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國之策!”正在樂安府衙舉辦詩會,孫維1聽趙日中提及,言辭激憤振振有詞:“以樂安侯家將家兵充當朝廷兵馬,此舉何其不智!這些人拿着朝廷的糧餉,仍舊心向樂安侯,要他們何用?白白增加了朝廷負擔,9是增加了百姓負擔!”
1幫樂安的年青士子飲酒論政,孫維這話1點都不過火,9是有人喊出要進京貼大字報也不爲奇。東林黨開了個好頭,各地紛紛效仿,沒事做大家9聚起來評論朝政,準確來說是評擊。
他們都是科考的失意人,要對那幫當官的有好感纔是怪事。1個個認爲自己懷才不遇,怎麼表現出這份懷才不遇?當然是將那些搶了他們做官,爲國效力機會的官員們制定出的政策噴的1無是處才行。
趙日中臉色不快,前有巡撫趙彥警告,現在朝廷又給了朱弘昭名正言順的兵權,他纔不想去招惹朱弘昭,得不償失。而這幫人平時私下評擊朝政也9罷了,可竟然當着他的面,在縣衙後院評擊,真是不知收斂。
“啪!”
詩會外圍桌上1名青衫洗的發白,面容枯瘦蠟白的青年猛地1拍桌子,仰天哈哈大笑。
孫維正揮舞着手臂給自己言辭助勢,被打斷臉色不快,望過去,不由嘴角帶笑:“怎麼,我們的5鬥秀才別有高論?”
5鬥秀才秦朗,家道中落,曾爲樂安縣縣試第1,青州府府試第2,院試稍差,但也成了生員秀才。歲考時因饑饉而遲到。會考3年1次,而歲考和科考是各省提學官主持。
歲考是1年1次,成績優良者可以進行科考,成績差的有可能會被趕出學府。科考成績分6等,12等纔有資格參加會試。秦朗沒參加歲考,等於丟了今年科考以及會試的資格,被人嘲笑死板不知變化。
原因9是這傢伙不肯低下頭顱去借錢,否則哪會遲了歲考?
縣試成績第1,府試第2讓秦朗取得了廩生資格。但這個名額有定數,府學4人,州學3人,縣學2人,每人月給廩米6鬥。
因爲貧苦,這位又1心撲在科考上,無心經營產業,故而生計全維繫在這每月6鬥米上。考中秀才的,只要年青有潛力,勾勾手指頭9會發財,哪會在意這區區6鬥米?
所以這米發放時的數量9有問題,大家都不在意,而秦朗卻不得不在意,這關係到他會不會被餓死。
因爲廩米有5鬥而鬧了起來,成爲1時笑話。他本人又不合羣,被人稱作5鬥秀才取笑他。
秦朗昂着脖子看着孫維,輕哼1聲:“可笑,天子以樂安賦稅養樂安侯,樂安侯以樂安賦稅養護院。現今天子與諸公立樂安守備所,樂安侯部曲劃歸朝廷統轄。他們吃的還是樂安的賦稅,卻由朝廷軍令統轄,已不復樂安侯所有。你孫舉人還不滿意,是不是認爲你能比滿朝諸公做的還好?”
“如今最生氣的應該是樂安侯,你孫舉人哪來的這麼多不滿?莫非你孫舉人搭上了樂安侯這艘大船?實不相瞞,秦某素來仰慕樂安侯,還請孫舉人念在同鄉之誼舉薦12。”
“你……你血口噴人!我孫維何時與樂安侯有了聯繫?”
秦朗咧嘴1笑,滿是自諷:“樂安侯又不是瘟神,孫舉人緊張什麼?實不相瞞,秦某這9去投奔樂安侯。6鬥米,5鬥米,都不夠啊。”
說着整理1下衣袖,出席對知縣趙日中,本縣教諭分別行禮道:“學生承蒙趙大人與老師栽培卻失了今朝會試資格。心中苦悶難以用心攻讀,又仰慕老侯爺投筆從戎之英偉,還請大人與老師體諒。”
說罷要走,趙日中喊住道:“本官與樂安侯有1面之情,待本官手書1封,助承嗣1臂之力。”
秦朗1拜:“不勞大人,若侯爺賞識學生之才,學生以死報之。若侯爺視我如草芥,學生另投他處。學生告辭。”
趙日中也不惱,看了眼秦朗背影,對本縣教諭笑說:“未曾想這秦承嗣還是個傲氣人物,多事之秋啊。”
教諭這種官只是9品,掌1地教育,是清流官,所以很有威望。這位教諭撫須1笑:“若無傲氣,怎會有5鬥秀才之名?”
孫維氣結,和1幫士紳子弟以及即將躋身這個層次的士子臉色都不是很好。
朱弘昭與趙日中同時接到布政使司和都司傳達的政令,終於是送了1口氣。
給了他正式的兵權是1個原因,這兵權不是戰兵,是衛所軍編制。這9意味着塘頭寨、兩個巡檢司1帶的土地也歸衛所所有。有了土地,衛所制的軍屯才能進行下去。
不過也有了1個大難題,那些土地都是有主的,直接劃歸衛所人家哪裡會願意?
1日後他在清水泊蘆葦蕩邊上設宴,召集人手商討怎麼處理土地問題。
“侯爺,這是朝廷的政令,這土地他們不交出來9是抗拒朝廷!”
高傑今日紅光滿面,昨晚他又從李墨軒那裡贏了5多兩銀子……
劉良佐則反對:“樂安士紳榮衰1體,我們按着朝廷的意思拿了這土地,在他們看來9是咱們在強搶。到時候合力抵制侯爺,散播謠言抹黑侯爺,不好處理。”
官宦出身的王敦盛還沒來,朱弘昭這邊手下全是1杆子土包子,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和士紳們打交道。
而旁聽的李墨軒出身層次又高,根本看不起地方的士紳,他眼中朱弘昭手下這幫軍漢是土包子,樂安的士紳也是土包子。
喝1口茶,朱弘昭望着碧綠叢生如林的蘆葦蕩,說:“先不管怎麼樣,你們去把3個千戶所的架子搭起來,普通農戶編入軍戶,政令以東路爲基準。不論收成如何,免去他們所有的雜稅,只收兩成。”
“至於那些士紳的土地……”朱弘昭摸着竹筒茶杯,沉吟起來。其他地方好說,可樂安鎮巡檢司周圍的土地大多是孫家的,拿了這土地9是抽孫家的脊樑骨,真的不好處理啊。
“老爺,有生員名喚秦朗投帖拜謁侯爺,說是能解侯爺燃眉之急。”
趙期雙手捧着1枚書寫在竹片上的名帖,穿過外圍護衛,徑直來到宴席中。
朱弘昭接過拜帖,竹片是新剖的,泛着竹木清香,正面寫着秦朗的姓名字以及身份籍貫,背面雕刻着1行小字:‘侯爺所慮土地也’。
“人在哪裡?”
“還在那裡等回帖。”
有身份的人相互拜訪,1般都是先遞名帖,若接受9寫1份回帖,定好時間地點,說白了9是預約。然後拜帖人拿着回帖會在約好的時間來拜訪,明朝還算好,若在漢唐之際,這回帖可要拿好了。
如果丟了,在人家院子裡被砍了,告你1個擅闖民宅死了也是活該……
朱弘昭起身來到木桌旁,陳策先1步抵達,開始研墨,朱弘昭按着格式寫了回帖,吹乾墨跡遞給趙期道:“請這位秦秀才進來,別怠慢了。”
秦朗此時9在營壘裡,周圍幾個少年火銃兵十分警惕看着他,秦朗神色尷尬。他事先想偵查1下,結果被暗哨抓了回來。
如果不是他及時亮出縣學發放的身份牌,可能免不了1頓拳打腳踢。
這夥少年兵很久沒操練了,以前沒有名義進行光明正大的操練,每日也9長跑鍛鍊體能,更多的時間都在以隊爲單位進行填鴨式教育。
現在終於可以操練了,讀不進書的好動少年興奮的難以抑制,而那些讀書讀出了味道的少年兵,則苦着1張臉。1個個都在營壘裡背誦千字文,嗡嗡的讀書聲讓秦朗臉色先由好奇不屑,轉變成了現在的鄭重。
“秦相公,我家老爺有請。”
趙期步子輕快,將回帖雙手遞給秦朗。
秦朗微微欠身接過,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他調查過趙期,知道這是朱弘昭的老僕,是侯府大管家,管着樂安城外侯府工地上78千號人。
1襲漿洗髮白的青衫,頭戴竹冠9是秦朗的打扮,本因未曾攜禮而有些窘迫,卻見趙期臉色無異,也9放鬆下來。
蘆葦蕩隨風搖曳唰唰作響,秦朗來時正見朱弘昭雙手負在背後,與1干將校望着清水泊發笑,走近了才見水泊裡幾十名少年在戲水,而且每人穿着竹片藤條編成的木甲,手裡揮舞着木棍,相互錘打搶着1枚充氣皮球。
趙期看了1眼水中情景,笑說:“這些少年郎都是昨日擅自離營戲水的,侯爺正在懲戒他們。”
“明明是相戲玩耍,這懲戒方式倒是稀奇。”
“秦相公有所不知,只有搶到皮球者才能免於責罰。餘下的,要清理營壘茅廁。”
聽到說話聲,朱弘昭轉身打量1眼秦朗,秦朗身材稍高,將近8尺餘1些。非常的瘦,甚至有些擔心水面刮來的風大1些,9能把這秀才吹倒。
“樂安生員秦朗拜見侯爺。”
秀才生員可以見縣令而不跪,但對於朱弘昭這個超品的侯爺,還是要跪的。秦朗並不想跪,只是鞠了1個大躬。
“秦先生不必多禮,不知先生何以教孤?”
朱弘昭說着做了個請的姿勢,邀秦朗去竹棚下相談,秦朗回了1個小禮以示感謝。
竹棚下,趙期重新爲兩人沖茶,上了1份點心後退了下去。
秦朗端着茶碗嗅了嗅,笑說:“學生才疏學淺,自知科舉無望,故特來投奔侯爺。因此對侯爺眼前窘地也略知12,老侯爺善於軍屯,侯爺養家丁兩千所耗甚大,竊以爲侯爺心在軍屯,所慮之物9在土地之上。”
“先生所言大善,陛下愛護本侯,賜稅養兵。今日又給本侯練兵、軍屯名分,可軍屯所需之地皆掌握於士紳之手。本侯若持朝廷法度取土,必會得罪樂安上下士紳。若讓這些士紳白白讓出土地,更是白日做夢。這土地之事,着實讓本侯頭疼。”
朱弘昭把自己的情況簡略說出,並沒說自己想怎麼解決,說罷端起茶碗,將皮球踢給了秦朗。
既然你要投靠,9要展現出1些真才實學,光憑1個秀才生員身份9想得到重用,那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