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完整的河內?
一個由任何一方單獨控制的河內?
就眼前這種敏感的局勢,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局面!
爲保證雒陽的北方安全,董卓爲了能睡安穩覺,不至於還沒睡醒就讓魏軍殺入雒陽,那麼就必須要控制河內!
他不能控制,也有將河內變成河東那樣的緩衝區;此前策反李傕,現在扶植呂布都是一樣的用意,那就是極力避免與河北接壤,他需要時間來消化戰勝關東聯軍帶來的政治紅利!
呂布必須表現出自己的價值,否則在交惡河北的情況下,極有可能在某種詭異的形勢下成爲犧牲者,被河北、雒陽聯合起來打掉。這種可能性不能忽視,尤其是董卓需要棄車保帥的時刻。
交惡河北,搶佔河內充當雒陽北面的防禦屏障,順便再幫董卓不時清理一下某些舉動出格的關東羣雄,這就是呂布一系存在、得以壯大的根本。如果操作不慎引發全面戰爭,董卓極有可能拋棄、犧牲呂布一系斷尾求生。
對於即將可能爆發的全面戰爭,呂布比誰都着急!
哪怕開戰後,到了他的南軍集團在河內被魏軍全殲的地步,董卓、魏越甚至都有握手言和的可能性!
根本無法以常人推斷魏越的剋制力以及董卓的忍耐力,而他又很清楚魏越的剋制力很強,強的無法判斷;董卓的忍耐力也很強,強的似乎沒有上限。真到了魏軍全殲南軍集團,然後與隔河相望的董卓握手言和的地步,呂布估計自己自殺的心都有!
所以又有一種可能出現了,真爆發全面戰爭,南軍集團可能會自下而上爆發兵變,成爲魏越上雒的先鋒部隊!
在生死存亡之際,什麼樣的可能性都會出現,再說南軍八校營本就出自西園軍,重新迴歸魏越指揮序列並不存在對立情緒。
董卓想要控制河內,爲的只是睡得安穩一點,如果危及到生命,自然會放棄這種想法。
呂布也想要控制河內,爲的只是邁出堅實的第一步而已,並沒有跟河北爆發全面戰爭的心思。
現在是否爆發全面戰爭,選擇權在魏越……然而執行的過程中很尷尬的一點會出現,見勢不妙的董卓會認慫,呂布甚至會倒戈,這可不是魏越願意見到的局面!
大動員損耗河北的發展潛力幹掉董卓、呂布後,他就要面對這個滿目瘡痍的天下,會被糜爛的天下活活拖死!
所以河內不能丟,又不能幹掉董卓、呂布,還要引導形勢迫使董卓遷都,以便於進一步破壞漢室威信,這些都是魏越的考慮。
“當今局勢十分微妙,雖談不上舉步維艱,但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鄴都郊外一處園林中,魏越握着剪刀修剪梨木新枝,身邊只有母親呂嫦一人,再遠處則是在園林邊緣拉起帷幕,挖竈起火前來采薇、踏青的一衆側室、妾室夫人。
“戰勝關東羣雄後,董卓方面心氣高漲,懷着試探的心思窺圖河內。這就讓兒子很爲難了,不能輕易退卻,否則人心動搖不利於穩定。若是開戰,舉兵五、八萬或有戰敗的可能,這可能微乎其微,可一旦發生,勢必引火燒身,令大好局面一朝敗亡。”
呂嫦難以理解:“今我魏氏帶甲之士不下三十萬,小戰失利,怎會危及根本?”
“母親有所不知,如今期盼我一戰而敗,再戰而亡者舉目天下比比皆是,存在外,也存在內。”
魏越笑容淡淡:“發兵三五萬於河內,於事無補;發近十萬之兵一旦戰敗,則傷及根本。董卓、呂布立意敗我一陣,關東羣雄也有損我之心,就連我麾下重臣、大將,也有敗一敗的心思。故這一仗不可輕啓,一旦輕啓就不能委任方面大將,唯有兒子親往領軍,纔可確保安穩。可若如此一來,破呂布於河內,滅董卓於雒中後,這殘敗的天下就成了包袱,受漢室垂暮之氣影響,會拖累我魏氏新興之勢。”
呂嫦實在難以理解:“怎會有大臣生出戰敗之心?”
“無他,主君剛強,無他們用武、出謀受重用之餘地而已。河北局面幾乎是兒子一手開創、主導所使然,羣臣碌碌不顯其能。非其無能,實在是缺乏展現才能的機會。今我益發勢大,欺凌周邊弱小,即便羣臣領兵出討克定大功,亦難顯其能,不彰其名。”
“可我若是敗上兩仗,內外動盪,如此就有了他們施展才能的餘地和機會。爲延續基業,我也將不得不委屈求全,放權於他們。”
魏越語氣淡漠,眉目冷肅:“爲我魏氏基業着想,眼前萬不能與董卓、呂布交兵。羣臣知此理者甚多,我開口舉大兵傾力征伐呂布、董卓,卻無一人進諫、阻撓,實在是令兒子寒心、警惕。”
“難道成矩也是如此惡毒心思?”
呂嫦雙眉倒挑,如果成矩父子也有這類心思,那實在是太過於兇險!
“他能力有限,看不得如此長遠。”
魏越很清楚成矩、宋武的潛力已到了極限,可以中規中矩做一個方面大將,統籌天下大局這個層面的事情,對這些老人來說實在是有些過於勉強了。倒是成廉、宋憲還有很大成長空間,可這需要時間。
“就眼前河內之事,母親大可迴應秦宜祿,就說說服了兒子。”
魏越說着笑容突然燦爛起來:“天下人越是希望我與董卓交兵,我就越要剋制,否則舉兵如覆水,難以回頭,必遭算計。”
按兵不動,那開戰主動權時刻握在自己手裡,這樣內部想要發生動亂也需要長期的準備、策劃。可若進行全面戰爭,內部要發動叛亂的難度大減,且難以防範。
呂嫦有大量高端情報支撐,能大致看清天下局勢,有一點她是很清楚:“可關東聯軍連戰連敗已來已名存實亡,今天下乃揚祖與董卓兩虎相爭之勢。揚祖按兵不動,豈不是又示弱了?”
“母親,關東聯軍之前在,現在還在,只是蟄伏蓄勢不顯其名而已。其目的,無非推動我與董卓交兵,甚至那袁紹搶佔河陽津窺探雒陽,根本目的也是爲了促使河北與雒陽交兵。”
“董卓在雒中越發跋扈,雒中公卿不滿之心與日俱增,也有意促使此戰爆發,以便借兒子之手懲戒董卓,使其收斂。所以呀,各方面都在期待這兩虎相爭的一戰,這種時刻就越要剋制!”
魏越說着捏起脖間毛巾擦擦臉頰汗跡,擡頭舉目看着修剪得體的梨木,面無笑意:“天下羣雄枝繁葉茂,都在汲取養分,百姓苦不可言難堪其負。我掌握漢軍精華,穩步而行自可從容修修剪剪。眼前,還不是剪除董卓的時機。”
呂嫦欲言又止,在天下這個層面的算計中,她根本幫不上兒子什麼,勤儉持家經營產業的事情她能做得很好,可如何在羣狼之中生存、發展,她缺乏的太多,也沒有時間來學習。
或許長時間的高位生活會讓她權術水準不斷拔高,可如今創業之際,她真幫不上什麼忙。
“既然揚祖洞悉內外,老身也就放心了。”
呂嫦緩了緩又說:“奉先不甘心,揚祖不可輕視。”
魏越緩緩點頭,他甚至不敢輕易將呂布重新接納迴歸河北體系,否則越騎舊部會迅速與呂布糾纏在一起,原因不僅僅是呂布多麼多麼的優秀,也在於自己太過於強勢,讓中堅骨幹力量們很沒有安全感以及存在感。
現在的河北,除了魏越之外,其他人都是可有可無的,沒了任何一個人都能正常運轉。面對魏越的虎士、甲騎選拔體系,以及軍中大規模展開並逐步重視的教育工作,讓很多人都非常的憂慮自己前途。
軍事層面的交鋒、對峙,已不是魏越眼前的工作重心,推動時代變革纔是他的奮鬥目標。
就對外征討戰爭來說,剪滅呂布、董卓兩個集團,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成就。
特別是一戰掃滅中鮮卑四大部一雪前恥,俘斬其部衆六十萬之後,能令魏越感興趣並親自領兵的戰爭已經很少了。
“雒中公卿不滿董卓卻妄圖借我之手懲戒董卓,真當我是提線木偶可任人操控?”
稍後休息時,魏越招來太僕寺少卿賀彪,向其授意:“董卓與張溫存有舊怨,而張溫又自持與我有舊,平日素來多有觸怒董卓之事。只是此前董卓位高而薄名,不願與張溫計較。董卓勝關東聯軍後,意氣高漲威福自用,與張溫之間積怨日深,只是顧慮河北不敢出手罷了。”
“虎臣,可使雒中商站派發流言,就說張溫與袁術暗中勾連,意圖助袁術奇襲武關。”
“僕明白,會親自操持此事,直到張溫受死爲止。”
賀彪銀印青綬,硃紅色錦袍外扎着白玉腰帶,黑色軟尺唐巾束髮的裝扮來說氣度稍顯儒雅,可言語中不會有太多的修飾。
他負責魏公國的馬政工作,以及河北各方面的官營馬場、牛羊繁育、放牧工作。此前一直負責的商隊工作則進行了分割,一部分民營的交給了曹氏,奢侈品相關的交給了少府寺,鹽鐵相關交給了司農寺,只有牲畜、戰馬這類當下吃緊、持續走高的貿易還握在賀彪手中。
當日下午,秦宜祿又匆匆來郊外果園前來拜會魏越,向魏越道謝的同時,需要聆聽一下河北方面對河內、南軍今後的工作指導思想。
“溫縣以西我可以交給表兄屯兵,但南軍上下若有一兵一卒踏入溫縣境內,則是我發大兵上雒之時。”
“當然了,董卓以表兄爲溫侯,這溫縣的稅收今後我會轉支給家姊,以支家用。”
“此外,我魏氏商隊走河陽津時,南軍不得過問,否則我將設立河陽關,並置都尉守之。若是南軍不滿不願服從,大可揮兵向東,與我決戰於牧野一帶。此地空闊,適宜決戰。”
見秦宜祿神色愁苦,魏越自顧自說着:“此外,我聽聞董卓欲使胡軫、華雄出擊關東。我希望表兄能促使胡軫、華雄敗亡,胡軫與我有舊不妨留一條生路。”
“這一點務必達成,否則我不介意無條件加入關東聯軍,派遣河北上將前往破胡軫、華雄二路軍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