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越在小心翼翼經營着,黃琬、劉焉、袁紹也在小心翼翼經營着,生怕魏越取得其他出兵藉口。
朝政局勢運轉流暢而高效,顯得不可思議,讓很多人以爲宦官被誅殺一空後,大漢中興在即。
七月上旬,趙瑾自巴郡出兵,段煨自關中出兵,兩面合擊佐以千餘僱傭的板楯蠻及漢中殘餘部隊,於陽平擊破張魯,恢復了朝廷對漢中的控制,而劉焉只能打碎牙自己吞了。
他也有好處,起碼趙瑾部終於從益州腹心撤離出去,否則這支部隊向成都進軍,在益州豪強配合下,完全可以將他從成都揪出來,綁到雒陽聽候處置。
魏越以段煨爲漢中太守,趙瑾爲漢中都尉,允許他們招撫山民執行軍屯;並命令益州方面爲漢中提供糧食,幫助漢中恢復元氣。在自己率軍出塞之前,益州劉焉方面不敢拒絕。
不管以後漢中做主的是段煨,還是趙瑾,只要不是劉焉、益州方面的人就好。
魏越已從版圖上將漢中併入司州,今後的益州牧將失去對漢中的合法治理權。只要關中、雒陽朝廷強盛,保持對漢中的控制並不算難事。
咽喉要害被朝廷掐住,益州方面以後想做什麼事情,都要好好思量一下。
當世之中,只要是明眼人,誰都知道魏越割漢中隸於司州一事的重要性和積極意義。這是無數朝代吃虧得到的教訓,一個有漢中的巴蜀,真的太難應付。
同樣的道理,就像陳倉不能劃到涼州一樣,地域制衡需要不斷的論證,保證任何一個省一級的州不能自給自足,不能有獨立的防禦體系,必須要殘破、與其他州交織起來才行。
懷着某種惡意,七月十四日傍晚,公卿集議之後,魏越邀請後將軍、安國亭侯袁術赴宴。
自政變以來,袁術並沒有高興多少,而是苦惱一日蓋過一日。
首先是自己的地位,位次卿位的後將軍並沒有給他帶來實際的地位提升,袁氏在失去袁隗、袁基經營後,袁術可以清楚的察覺到自己被有意無意的旁落、疏遠。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擠進雒陽新的權力支配體系,魏越推行公卿集議,很顯然,現在雒陽方面掌握實權的是上公、三公與九卿,並不包括位次卿位的後將軍。
而且雒都內外流言蜚語令袁術感到恐懼,就何進、董重之死,他並不感興趣,也不在意。可袁氏一族二十餘人的死亡,被推到魏越身上,這讓袁術感到驚懼。
他很務實,死了的人已經死了,過多的追究死因並沒有什麼意義。反正他的兒子又沒死,袁紹的兒子也沒死,袁氏一族被殺的二十餘人中,他就在意自己的胞兄袁基,可袁基又那麼的偏心。
始終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自己可能被袁紹或其他的人暗殺,以栽贓魏越;或者乾脆就是魏越忍無可忍,受流言逼迫,殺他袁術袁公路解除後患。
承德園,後院瞭望塔上。
袁術爬上來後感覺手腳有些哆嗦,見魏越自飲自酌神態悠閒,袁術擠出笑容:“大將軍愜意如此,招術至此,應是有好事相告?”
“公路兄,自雒都天變以來,多有冷落,還望見諒。”
“不敢,大將軍公務繁忙持政艱辛,豈術敢叨擾?”
袁術落座,就見魏越稍稍側身,露出寬闊的視野,袁術可以清晰看到北面坡上精心修葺的石階、墳塋和醒目的石碑。這是黃貞姬的墳塋,坡上栽滿了荊棘灌木,正綻放着各類花朵,蔥蔥郁郁不同以往。
魏越握着銀酒壺爲彼此斟酒:“公路兄脾性與我相似,換做魏某必然不滿而積怨,心緒久久難平。其實我也不怕公路兄置氣,因公路兄本該置氣,實是魏某冷落、疏遠了公路兄,此過在魏某,不在公路兄。”
袁術如坐鍼氈,訕訕賠笑。
端起酒,魏越露出笑容:“爲安撫公路兄,此次出塞討伐鮮卑,公路兄可願爲我副將?”
袁術手一抖,酒水灑在桌上,失色道:“大將軍,術不過賴父祖餘蔭徒有大名,豈可擔此大任?身死國事也就罷了,若壞大將軍大計,術百死難贖罪過。”
誰不知道現在出塞討伐鮮卑是怎麼一回事?
他可不想去給魏越陪葬,留在雒陽還有翻盤的一天,跟着出塞就真的沒回頭路了。
魏越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握着酒壺給袁術斟滿,神色認真:“公路兄難道就不再考慮一下?”
“術明白大將軍提攜之意,只是資質魯莽,實在難堪大用。”
“唉……既如此,先飲一杯壯膽,再說正事。”
魏越仰頭飲酒,袁術咬咬牙也是仰頭咕嘟咕嘟飲下,彷彿喝毒酒一樣絕然。
繼續斟酒後,魏越拿起筷子吃起了涼拌小菜,清脆黃瓜片在口中咯嘣作響,酸甜可口:“既然公路兄不願與我北上,那留在雒陽也多有不妥。後將軍乃是重號將軍,不常設,設置則有大事。”
袁術趕緊表態,賠笑:“大將軍有所不知,術自知力有不逮,據此將印,常不自安。有掛印之心久矣,可捨不得虛榮。若大將軍另有安排,術絕不推諉。”
“公路兄誤會了,朝中大員之中,如公路兄這樣的朋友,我確是真不多。”
魏越擺手笑着解釋:“今我出征在即,我也知率軍出征之後雒陽空虛,乃是非之地,必多有紛爭。就想着臨出征前將公路兄安置妥當。”
“公路兄不願拖累征伐鮮卑之事,可魏某不願公路兄留在雒陽飽受動盪。”
袁術眼巴巴盯着,魏越說着端起酒,袁術也是端酒對飲,總覺得這酒有些苦。
“故而,魏某想督派公路兄駐軍南陽,以避雒中禍患。”
袁術雙眸瞬間瞪圓,有些不相信會有這麼好的事情,南陽,那可是帝鄉所在,天下有名的大郡、強郡,人口雖不及豫章郡一百五十萬,可也有百萬之衆,更兼經濟發達。
單獨一個南陽郡,經濟實力比幽州、幷州、涼州任何一個邊州都要強。
這幾乎是王霸之基,不知道多少人在打主意的風水寶地。
魏越繼續斟酒,說着:“青州黃巾被圍泰山、魯國之間,兗豫青徐四州兵馬多集結於此。一旦我率軍出塞後,青州黃巾破圍而出,必然成就大害。爲預防此害,公路兄以後將軍入駐南陽,募集萬餘兵馬。若形勢有變,公路兄可驅兵東向,解天下倒懸之危。”
爲什麼要反對?
這麼大的好事落在頭上,袁術爲什麼要反對?
魏越此舉,引發董卓不快,董卓也盯着富庶的南陽很久很久了,他手裡的人資歷差一些,但出一個南陽太守不成問題。南陽這塊風水寶地給誰不好,非要給袁術,這不是資敵、縱虎歸山又是什麼?
董卓不方便當面質問,也不敢派部屬來問,又託他的寶貝孫女來問。
魏越自然有充足的理由,最主要的一個理由不需要說,卻很有效:董卓至今沒有得到關中軍隊,魏越卻能遙控分離出段煨所部進攻漢中,這讓董卓敢怒不敢言,根本不敢,也沒有翻臉、質問魏越的底氣。
將袁術放出去,魏越的確有充足的理由。
有一點是很明確的,袁術除了脾氣大之外,其他方面根本比不上袁紹。
袁術得到安國亭侯爵位後,並不能有效與袁紹競爭。因爲袁隗、袁基的死亡流言,讓袁氏故吏、門人更加傾向於在外的袁紹,而不是追隨被魏越握在手裡的袁術。
袁氏故吏,與何進流亡在外的部屬看來,魏越就是盜取勝利果實的小賊,是不可饒恕的陰謀分子,是竊國大盜,以鬼祟、邪惡的手段算計了所有人,是國賊。
他們努力了那麼久,勝利果實被魏越、董卓輕易盜取,實在是不可饒恕,必須予以懲戒,要奪回來!
袁術的存在,就是讓袁氏龐大的力量無法向袁紹聚攏。
如果袁氏只有一個合情合理的繼承人,那麼強大的凝聚力下,整個袁氏大部分實力都會被重新凝聚在一起。
若有兩個不相上下的繼承人,這就好玩了,投機分子,懷異心者,會讓龐大的袁氏分崩離析。一部分追隨袁術,一本分追隨袁紹,一部分中立坐觀事態發展,一部分乘機脫離。
這樣一個四分五裂的袁氏,就好對付的多。
袁術繼續如傀儡一樣留在雒陽,根本無法發揮其分裂袁氏的作用。
只有放出去,袁術以後將軍身份入駐南陽,以合法的名義徵募軍隊,相對於偷偷摸摸招兵的袁紹,袁術的優勢是很明顯的,能後發制勝,吸引更多的袁氏力量。
荊州的精華主要在三郡,首要精華目前就在南陽,袁術佔掉南陽,足夠黃琬難受很久。
荊州餘下的南郡、襄陽、江陵一帶,又是蔡氏的影響力爲主,另一個精華之地是江夏,這裡纔是黃氏的自留地。沒有南陽方面的支持,僅靠江夏方面,黃琬要鼓動蔡氏一系,其中阻力不小。
哪怕袁術跟着黃琬一同起兵,就袁術這類窩裡橫的秉性,正面戰場不會有什麼表現,這個豬隊友還要牽制黃琬大部分精力、心力。怎麼看,都該把袁術放出去。
比之英雄我之大寇,同樣的道理,敵人中的墮落腐朽無能之輩,就是我方最好的朋友。
畢竟袁術是氣俠之尊,僅次於卿位的後將軍,招牌還是很能唬人的。
袁氏故吏,天下人,當下公卿,以及董卓,都覺得袁術這個當年被評價爲國之肝膽的棟樑,必然能闖出一番事業。這樣一個典型的繡花草心枕頭,魏越自然要好好結交,好好利用。
殺了袁術,豈不是太過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