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說幾次隱晦告誡，讓魏越少去青木園，更不要跟貂蟬女官宋氏有親密交集，弄得魏越一時摸不着頭緒，一頭霧水。

次日一早，大將軍左部校尉鮑鴻發來回帖，魏越便赴左部營拜訪鮑鴻。

大將軍五部在何進手中完成了一系列整頓，最初重建時鮑鴻因射聲司馬之故按例升遷爲後部校尉，袁紹入大將軍幕府後推薦了很多的人才給何進，何進纔有底氣梳理大將軍部曲，鮑鴻也就小小的轉進爲左部校尉。

不論荊州北部戰場，還是中原、河北戰場打的多激烈，袁紹、袁術兄弟都無領軍的機會，都在京中從事相關軍事，卻不涉及兵權的統籌工作。

很明顯的打壓，魏越眼中這肯定不會是朝廷對袁氏兄弟的警惕，而是皇帝的警惕。如果按着朝廷公卿的心思來，袁氏兄弟怎麼也能獨當一面成爲方面主帥或次帥。

左部校尉營依舊駐紮在都亭區域，除訓練之外，還要負責都亭區域的巡邏工作，與都亭、街亭、門亭組成常規警備力量，另有雒陽令、河南尹組成的治安巡查隊，還有幾支宮中衛隊組成的監察隊伍監理各部工作。

故而，前線軍事連續順利，雒陽依舊維持着戰時警戒，並未有鬆懈跡象。

因魏越並無官職之故，鮑鴻不便在辦公廳堂中接待，而是在自己的住所，一處有着小花園的小院。

都亭區域雖然街道很寬，但也不能紮營堵住，所以所謂的營壘都是以民居院落爲主體，打通院牆重新規劃施工改造的複雜建築羣。都亭街道有馳道，左右便道三條路，左右便道供行人出入，但限速；而中間的馳道只供天子車駕與軍情飛騎、使者不限速疾馳，其他公用車輛，爵位、官職達到要求的人員有限速。

你在馳道上疾馳也可以，被抓住就交罰金吧，這個標準不好鑑定，操作空間大，所以懲罰收取的罰金價值可觀，不容輕視。

小院落中，魏越等到正午時鮑鴻纔回來，回來的還有外購菜點的鮑鴻親兵，而鮑鴻回來時兩手各提着皮囊。

“揚祖在河北闖下的好大名頭，就連京中各營也有傳聞。”

稍稍客套後，鮑鴻抓着皮囊倒出泛白的奶酒遞給魏越：“自蟻賊造亂以來，京中嚴禁釀酒。眼前能喝的，只有奶酒了，應該能合揚祖口味。”

魏越雙手接住黑陶碗，嗅了嗅酒味不由挑眉露笑：“色澤晰頭，芬芳隱隱……應該有兩三月沉澱，比河北飲的的粗釀奶酒好過十倍。”

鮑鴻給自己也倒了酒，端起碗示意：“這還是大將軍賜下的，可某家還是頗感不適。”

兩人對飲，鮑鴻喝時眉頭緊皺似乎真的很不舒服，擦着鬍鬚笑道：“或許這就是大將軍賜予某的原由，大將軍常飲清酒，怎麼會喜歡這澀澀奶酒？倒是佩服揚祖，能飲這粗糙之酒。”

“起初魏某也頗感不適，雖幼年時常飲奶酒，後居時飲的是江南清甜米酒。到河北後，行軍匆忙難尋清泉淨水，只能以奶酒解渴。”

魏越說着雙手端起陶碗接住一碗奶酒，放下後雙手比劃着道：“馬奶腥臊實在難聞，雌馬所產鮮奶實在是難以入口。這才以皮囊盛放，略略入酒味後暢飲，口感雖差卻也好過鮮奶，入口後解渴充飢不說，還能回覆氣力。故而臨陣之際，都會飲馬奶酒增益體力。”

馬奶酒能在短時間內補充體能，緩解飢餓感，這種事情不算秘密，但沒幾個人去總結因果。

見魏越這麼說，讓鮑鴻詫異，有些不信道：“馬奶酒真有增益體力之效？”

魏越認真點頭：“此確鑿之事，漁陽都尉張舉部將士善戰，就在於其部多飲奶酒，體力遠超各營。”

“那烏桓騎士營呢？算馬匹，烏桓義從馬匹更衆，怎會不如張舉部？”

“呵呵，烏桓人馬匹多，奶酒多不假，可其部將士精瘦，遠不及塞內將士壯碩。”

魏越說着努嘴：“烏桓、鮮卑、南匈奴雖學習耕種，所得穀物多用來餵食戰馬，其各部部民常以野菜、蘑菇、牲畜*充飢過日，故而身形消瘦，遠不及塞內之民壯碩耐餓。故而，烏桓騎士本就瘦弱體力不及漁陽營兵，又常飲奶酒，遠不如漁陽營兵那般有奇效。”

鮑鴻狐疑，兩人又對飲一碗，鮑鴻直問：“胡人爲何此般粗鄙？竟然以所產穀物餵食戰馬……穀物乃大地精萃所在，餵食戰馬雖有助益，可牲畜哪能及的上人口健康？部民健康自能養活繁多子嗣，兩代之後自會人口殷實茂盛，有如此人口還有何懼？”

他的觀點讓魏越眼睛一亮，沒想到鮑鴻也有這麼高遠的見識，魏越手裡撕下一條雞腿咬一口，稍稍組織語言道：“胡虜之中鮮有如此卓越見識者，即便有，也很難成事。說到底，胡虜同族各部征伐酷烈，兵強馬壯者爲王，而非民衆健康者爲王。再說戰馬，餵食穀物才能練出一匹好馬，若無穀物則難以育成。而戰馬，於胡虜而言一能增益戰力，二能給馬販賣個好價錢。”

頓了頓，魏越又說：“胡虜部族之中不似我華夏諸民飽受教化，其部民擇強者而依附，並無忠義可言。民無忠，君又何須仁？”

鮑鴻卻是搖頭，拿着酒囊倒酒時拍了拍酒囊：“揚祖所言有理，也有失誤之處。這酒是匈奴右賢王於夫羅贈獻大將軍之物，我觀於夫羅學問深厚有淳淳長者風，其所部健兒也多通漢學，以仁義忠勇標榜。或許兩世之後，匈奴能君仁而民忠，爲我邊塞藩籬。”

之前說過，曹操率領的河南騎士營是中原戰場僅有的兩支騎軍之一，另一支騎軍就是匈奴右賢王於夫羅率領的匈奴義從騎士。不同於曹操還要受皇甫嵩影響，無法單獨發起戰役；於夫羅部具有完全自由的作戰權，只接受皇帝派發的作戰命令。

鮑鴻似乎對於夫羅非常推崇，給魏越講了不少關於於夫羅的事情，比如於夫羅全面漢化的時候給自己的子女紛紛更改姓氏名字。作爲冒頓單于的直系後代，於夫羅自然是欒提氏，全稱是欒提於夫羅；因前漢和親政策有‘兄弟之國’的說法，所以於夫羅將自己的子女悉數改爲劉氏，如他的長子劉豹就在京中求學，很受皇帝喜歡。

又因爲孝道的原因，於夫羅不改父親賜下的名字，自己依舊是欒提氏於夫羅。

吃吃喝喝中，大致又聊了聊河北戰場的一些事情，魏越也詢問了一下馬匹買賣，現在京中能一口吃掉他手裡這百匹戰馬的只有大將軍何進了。百匹戰馬價值不菲，他到西市找張讓捐出來，怎麼也能弄個亭侯爵位。

魏越要賣馬，鮑鴻也想把魏越弄到自己營中協助自己，試探着問：“揚祖在河北有敏銳善戰之名，若大將軍存納賢之心，屆時鮑某該如何作答？”

“盧公在獄中一日，我北路軍將士功勳一日不受朝廷承認，那魏某就不願出仕。大將軍若問及，鮑兄如此回答就是。”

稍稍沉默後，魏越又說：“今後的時間裡，魏某會閒居北郊，或在家中操持生計，或去青木園與虎賁王越請教武學。鮑兄若有空閒，魏某掃榻相迎。”

“青木園？”

鮑鴻沉吟，上下打量魏越露笑：“若揚祖在青木園，幾日後鮑某或許能在此處與揚祖相遇。”

“如此也好，魏某殺羊宰雞以待鮑兄。”

離開左部校尉營，魏越回到北郊園堡中，簡陋的書房中他提筆寫下於夫羅，劉豹之名，開始回憶鮑鴻的言語，進行分析。

杜氏端着木盤進來，見魏越盯着桌案上的兩個人名沉思，就問：“先生所慮何事？”

“於夫羅，這位右賢王一心仰慕漢學，不知是好是壞。還有其子劉豹不在太學，也不求學京中大儒，而是入學鴻都門。或許，於夫羅有你我一樣的心思。”

魏越接住杜氏遞來的溼巾擦手，突然一笑：“或許多慮了，前漢不得已而和親，被視作忍辱負重。今南匈奴爲朝廷藩籬，下嫁王國公主、翁主尚且令人蒙羞不齒，更何況堂堂公主。”

杜氏眉頭淺皺，雙眸神情嚴肅：“或許先生所慮有理，劉豹年十二，少公主一歲。公主出宮遊玩時，劉豹往往在側，此心昭然。”

“先生要知，天子向來圖謀實利而不顧虛名，公主若能換來南匈奴上下感激，並不吃虧。”

見她一臉嚴肅，魏越眨眨眼，忍不住露笑：“公主年十三，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我等卻如此算計，回頭一想未免臉上無光。”

“先生，事關我等富貴，更關係生死，並無可笑之處。”

杜氏見魏越拿起筷子，就起身小步挪到魏越身側，給魏越研磨茶餅，頭垂着目光落在茶碗裡：“何況以妾身來看，公主下嫁於京中貴戚，於公主、天子而言並非好事，下嫁尋常豪強未免辱沒了帝室。而先生，絕不會辱沒公主，又不會令天子爲難。”

“王先生所言中肯，他說先生有統兵之才，正合天子所需。若結成翁婿，於天子、先生、公主、我等而言都是好事，至於於夫羅之流管他作甚？”

似乎魏越不攻略萬年公主就是一種罪惡一般，這是一場正義的攻略，目標是十三歲的萬年公主。

魏越這邊有手段嫺熟的美少年一位，天子乳孃一位，天子近侍女官一位，皇長子衛隊長一位，似乎還差點份量。他這樣計算着，就聽杜氏繼續說：“博士李儒受天子器重，負責教授史侯學業。若能得李儒支持，不僅利於先生交好史侯、大將軍、皇后，也利於爭取大將軍、皇后、史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