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豐催動鷹驅爵緞，身形閃現，擋在素媚身前，伸出左手抓住素媚，同時遞出右手指向萬道鬼嘯炮交織而成氣牆，指尖電龍竄動。

“滅罪神雷！”

他以先天純陽真氣催動《太清陰陽寶錄》上的陽雷絕學，又輔以紫陽天雷杵加成威能，只見一顆球形閃電****而出，耀耀如輝日，純陽熾熱，滌盪罪愆，並衍化出一張天羅地網，迎面覆蓋過去。

純陽電流竄動，匯聚陰氣而成的鬼嘯炮在撞上剎那便消散無形，顯然遭到剋制。

然而，質量上的不足可以用數量彌補，天羅地網只阻擋了一息，如大江決堤般奔瀉而下的萬道鬼嘯炮便將其徹底撕裂。

但就是這麼一段阻擋的工夫，羅豐便喘過氣來，在此催動循間步，帶着素媚一起閃爍逃離。

萬道鬼嘯炮轟擊落地，濃郁如實質的陰氣狂卷而起，先是壓縮在限定的範圍內，接着如同爆發一般擴散開去，轉眼形成一個半徑百丈的半圓，在半圓範圍內，充斥着混亂激盪如海底暗流的陰氣，其效果宛若領域一般，創造出一個獨立的洞天世界。

所以在領域中的物體，都被陰氣粉碎成最微小的粒子，並且同化爲自身的一部分，就連不幸被捲進去的鬼靈們，也無法在這種環境下生存，魂力連帶命火一起被同化成純粹的陰氣。

魔羅王見勢不妙，早已利用靈魂上的咒術印記躲回令旗之中，當他瞧見這幅畫面後，不由得慶幸自己是器靈之身，能夠迅速回歸法寶，否則被牽涉其中，必然無法倖免，這分明是蟻多咬死象的下場。

素媚神色恍惚，剛剛察覺危險，面臨萬炮襲身，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遠離了危險，當瞧見羅豐後，她很快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謝謝，我……”

忽然間，素媚發現掌心處傳來粘稠的流質感，定睛看去，就見一片嫣紅鮮血，而這些血的源頭乃是羅豐的肩膀方纔他終究沒能徹底躲過萬炮攻勢。

“對不起，因爲我，連累了你……”

羅豐冷言相對：“道歉不能改變任何已經發生的事情，你若覺得愧疚，便好好想想，接下來自己該做什麼？你現在的表現，在戰場上除了拖累戰友，沒有其他的用處。”

說完，他運功止住傷口，接着轉頭面對看起來並未有減少的千萬鬼羣，準備再度施法防禦，拖延時間。

素媚低着頭，面露迷惘，猶豫的說道：“你……不問原因嗎？”

羅豐道：“你想說，自然會說，你不想說，我也無法逼你。”

他一面說話，一面望向那處鬼嘯炮轟炸出來的純陰領域，腦中諸般思緒閃過，電光火石間進行了刪選剔除，最終留下對當下局面最有影響的方法。

他祭出鴉九劍，催動《朱雀浴火妙法》，九隻飛舞的火鴉凝聚一處，化作一頭巨大的金烏，嘴裡咬着一物，飛速撞向純陰領域。

羅豐沒有去管身後的素媚，哪怕她此刻緊咬着嘴脣，面色發白，雙肩顫抖，全身冰冷，如同一具冰凍的屍體，內心似在痛苦掙扎着。

金烏撞進純陰靈力形成的半球體，雙方並沒有引發天雷勾地火的衝突，也沒有相互湮滅，因爲金烏口中叼着的，正是三昧無定輪！

當此物進入純陰領域中時，羅豐及時催動咒術，發揮三昧無定輪的逆轉之效，剎那間，純陰領域就被轉化成純陽領域。

金烏衝入陽氣的領域之中，卻是如魚得水，翱翔得分外自由暢快，而且它引動殘留的陽氣，繞着羅豐等人轉上一圈，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陽火在冥界中熊熊燃燒，格外熾熱，這下哪怕萬鬼進發，也能擋住一陣子。

而在這時，素媚突然握緊了雙手，似是下定決心，開口道：“我發現，原來我是一個怕死膽小鬼。”

羅豐頭也不回，道：“誰都怕死，我也怕死，而修行者裡更是沒有一個不怕死的，否則他們追求長生做什麼？怕死與膽小是兩回事，越是擁有智慧的生物越是怕死，唯有那些愚昧無知的傢伙纔會不怕死，這便是所謂的無知者無畏。”

“但我不一樣，我是個虛僞自私、膽小怕死、葉公好龍的可憐蟲，我口口聲聲說，覺醒成九幽祖師是我的天命，但當我發現，九幽祖師的意識覺醒後，自己便會陷入死亡，於是便動搖了。”

一旦說出口，素媚便再也止不住了，將內心中的痛苦和掙扎滔滔不絕的傾瀉出來：“在九幽祖師的意識覺醒並佔據我的身體後，我的靈魂就陷入一種混沌虛無的狀態，我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也無法動彈，就好像飄浮在無邊無際的九幽黃泉水中，無法思考，無法感知，無法行動，只能隨波逐流，跟着海水一起漂盪，就這麼一直飄啊飄……

永遠不會停下，也抵達不了盡頭，那個時候，我不知道這是何種處境，但當我重新佔據軀體，恢復思考後，便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死亡。

所以，我害怕了，害怕那種永恆安寧的環境，害怕再回到那種根本無能爲力，毫無存在意義的狀態！”

素媚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雙手在毫無意義的揮動，整個人彷彿變成被牽線的傀儡木偶，隨意的被人擺動，面上浮現孤立無援，恐懼戰慄，倉惶無依的表情。

“我本以爲，自己是九幽祖師的一部分，只要她的意志覺醒，我就能迴歸本體，成爲她的意志的一部分。

但是，從最初就錯了，九幽祖師在覺醒時做過的一切，我一概不知，連旁觀者都算不上，因爲我和她根本不是一個人！

真相就是，我只是一件道具，爲九幽祖師的復活提供容器的道具，我的軀體是真正有價值的，而我的靈魂則是過渡用的累贅，當完成提供容器的任務後，我的靈魂就成了一塊垃圾，被拋棄在角落裡，再也無人理會。

這，就是我的天命！我就是爲此而創造出來的！當我履行天命之時，就是被拋棄的時刻！”

九幽素女創造素媚，的確是爲了將來複活之用，但她需要的僅僅是素媚的軀體，至於素媚本身的意志，她並不在乎，也不曾放心上，那只是一個人偶。

然而，這一點對於將復活九幽素女視爲天命，誤認爲自己是九幽素女魂魄的一部分，爲此而欣喜若狂的素媚而言，是足以摧毀道心的噩耗，宛若晴天霹靂，因爲這是在否定她過去的人生，否定她爲此付出的努力，否定屬於“素媚”的一切。

她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九幽素女提供容器，至於素媚本人，則微不足道。

羅豐轉過身來，看着雙手抱臂，顯得異常柔弱的素媚，說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話：“既然不願意，那就別去復活了。”

“？”素媚以爲自己聽錯了。

於是羅豐又完整的說了一遍：“既然你不願意犧牲，那就彆強逼自己去覺醒九幽祖師的意志，誰都沒有義務，必須爲另外一個人犧牲自己，哪怕是造物主。”

素媚茫然道：“但，這是我的天命……”

羅豐帶着不屑道：“如果天命都要遵守，那我們修行是爲了什麼？大多數修行者所追求的長生不死，不正是逆天之舉嗎？如果事事都要順從天意，我們現在就該抹脖子自殺才對。天命對我們有利，那便遵從，天命對我們有害，那便無視，何況天命一說，本就虛無縹緲，你又有何證據，證明老天命令去你爲別人犧牲呢？”

素媚依然低着頭，毫無生氣道：“但，我遠遠比不上九幽祖師，一個天，一個地。你也見識過九幽祖師的威儀吧，難道不覺得，她的存在比我更有價值嗎？對宗門而言更是如此。”

“九幽祖師也不是生下來便是極道強者，她的能爲也是一步步修煉上來的，她能做到，你爲什麼做不到？

論修行環境，如今的六道宗超出當年的六道宗不知幾何？論功法，她知道的你都知道，但你知道的她未必知道？論經驗指導，你有宗門前輩教導，又有無數前人留下來的心得體會，而她只能靠自己摸索？論成就，同齡時期的你修爲境界遠超九幽祖師。既是如此，你爲何要羨慕她？

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向前輩表示敬意的方法，不正是超越他們嗎？九幽祖師是屬於過去的歷史，而你是屬於現在和未來，爲了過去而犧牲未來，世上沒有這麼愚蠢的道理。

證明自己比九幽素女更加強大，這纔是你真正的天命！”

說到最後一句時，羅豐加重了語氣，如當頭棒喝。

“真正的天命……”從未有過的想法，卻是格外合乎心意，素媚眼中的迷茫頓時散去大半，她微微擡起頭來，恢復幾分勇氣，彷彿要得到認可一般，問道，“但別人未必這麼認爲，他們只會記住九幽素女，誰又會在意小小的素媚呢？”

羅豐微微搖頭，用鄭重其事的語氣道：“他人的看法我不清楚，但此時此刻，與我一同並肩作戰的人，是素媚。

她是一個很愛笑的女子，古靈精怪，聰慧機敏，喜歡捉弄人，又討厭被人佔便宜，她的話你不能輕信，否則容易上當受騙，而我，不討厭她。

至於九幽素女，我不熟悉，也不想去認識她。如果讓我在九幽素女和素媚之間做一個選擇，我希望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