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暝沒有立刻動手，他看着蜀山掌教，突然道：“你的執念是什麼？”

蜀山掌教的眼皮抽動了一下，沒有回答。

“你說過，人類最強大的就是執念，你的心覺修爲很高，但不論是提到你的父親，王偉，還是面對‘列王紀’的時候，你的情緒波動都非常明顯。”

“哪又怎麼樣呢？”蜀山掌教生硬地開口。

“說明你的並沒有百分百抹殺自己的情感，所以在你內心的最深處，依然還留存着執念。”

葉暝身子前傾，湊近蜀山掌教，他的目光好似鋒銳的匕首，要切開對方那層冷漠的外殼。

“你以爲自己能夠就這麼平靜的死嗎？你以爲將自己的執念掩蓋起來就不會有任何的不甘與痛苦，少他媽的做白日夢了！”

蜀山掌教的猛地睜開雙眼，從那雙眼眸中，釋放出令人膽寒的銳利光芒。

“對，就是這樣。”葉暝殘酷地笑道，“說吧，你的執念是什麼。”

蜀山掌教的目光慢慢平靜下來，眼底深處暈出一絲悲傷。

“我在……等一個英雄。”

“英雄？”

“我想知道父親說的是不是對的，也許這個世界真的有一種匡扶正義的力量，也許我們經歷的黑暗都是爲了救世主登場所做的鋪墊，如果是這樣，就一定會有一個英雄出現，集天地之氣運，擊敗邪魔，還乾坤清朗。”

蜀山掌教的話簡直匪夷所思，但更令人震撼的還在後面。

“但要促成英雄的誕生，就需要足夠的條件，有光纔會有影，正如同故事裡都會有一個大反派，沒有邪魔，又怎能體現英雄的偉大？所以這個世界上……一定需要一個這樣的存在。”

葉暝直起身子，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向蜀山掌教。

“你把自己當成反派，目的就是爲了讓這個世界誕生英雄？”

“這不是我純粹的本意，”蜀山掌教回答，“也許只是心中執念的微弱影響，但我確實……在期待着。夢浮生，寒凌仙，還有……你，葉暝。”

望向葉暝，蜀山掌教有些自得地道：“其實當初在蜀山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你的潛能，我完全可以在那裡就抹殺掉你，但我沒有，我想知道你是否能活下來。在場有許多實力遠比你強的人都死在爆炸中，但你活了下來，這也許就是天地對你的庇護。”

葉暝怒極而笑，他完全沒想到，蜀山掌教這個腦域進化第一人，四界十八域技術力最強的人，居然在內心深處還篤信這一套。

“所以我還要感謝你的不殺之恩？”

“也許我不殺你，也正是受到這天地氣運的影響，也許正如父親所說，邪惡終究無法戰勝正義，這並不重要，你明白嗎？若我勝了，我就能證明自己的道是正確的，這個世界並沒有正義可言，我將徹底埋葬自己的執念，獲得完全的自由。我若輸了，就證明我父親是正確，這個世界存在着被拯救的可能，那麼就算我作爲一個反派，也在天地爲我安排好的位置上成功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

葉暝花了好半天才勉強理解蜀山掌教那詭異的思維邏輯，可以說，蜀山掌教本身是一個極爲矛盾的存在，一方面他的理性讓他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作爲世界的基本法則，另一方面，在他的內心深處，被他父親深刻影響下卻又留存着對“正義”的微弱希望。

在這矛盾下，蜀山掌教的行爲也被扭曲，他將自己化爲毀滅世界的“反派”，除了生存，也是想要證明在“邪惡”面前，這世界是否會誕生出“正義”的力量來對抗他。

或許也只有蜀山掌教這樣的瘋子和狂人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他將整個四界十八域當成了實驗室，將無數人的生命作爲驗證其理念的實驗品。

“可惜，你什麼也證明不了。”葉暝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蜀山掌教，“你理論從一開始就是可笑的，就算我戰勝了你，又如何能證明我是‘正義’的一方而不是另一個‘反派’？”

“你是嗎？”蜀山掌教反問。

面對這個問題，葉暝倒是猶豫了一下，略加思索，他回答：“在以前，我會回答是，但現在我不會，這並非是我不相信正義的存在，而是我明白現在我並還沒有足夠力量去定義正義。”

“那你與我，又有何區別？”

“我們的區別在於，我從未放棄過追求正義，即便是普通人所單純認爲的正義不存在，我們的所作爲也能創造出屬於人類的正義！這個世界上並非只有冰冷的數據和公式，正如你的父親所說，人的意志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最堅強的東西，那是超越法則，比星辰更耀眼的東西！”

葉暝的話大義凜然，隱約中充滿了無形的力量，強如蜀山掌教，在這一番話面前竟啞口無言。

“不論是把希望寄託於虛無縹緲的‘天地’，還是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不存在意義的逃避，都是懦弱的表現。正是因爲明白這世界的殘酷，纔想要去改變它，不論是活下去，還是追求力量，甚至是相互廝殺，最重要的並非是證明什麼，贏得什麼，而是在這過程中不要忘記了自己的初心。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意義，那生命的所作所爲正是爲世界所下的定義。”

葉暝的聲音猶如鋼鐵一般堅定，他的目光如水晶一般透澈。

“是不是主角，我早就不在乎了，我不需要去相信這個世界‘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我相信這世界‘可以’變成那個樣子，也許這條路很長，或許憑我根本走不到盡頭，但我絕不會放棄！”

蜀山掌教怔怔地看着葉暝，好像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終於，他那乾枯的，冰冷得如機械的臉孔顫動起來，從抽動的嘴角中蹦出沙啞而模糊的聲音，不是由電子合成，而是屬於蜀山掌教自己的聲音。

“我……敗了！”

哪怕被擊潰黑塔，斬斷心念，蜀山掌教從未言敗，而在此刻，在葉暝的話語前，他終於親口承認，自己敗了，徹底的敗了。

“你給你的父親丟臉了。”

冷冷地說出最後一句話，葉暝的右手朝着前方虛空按下，蜀山掌教帶着幾分歉疚，在傾覆而來的力量前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一聲悶響，蜀山掌教的身軀在無形的壓力下碎成粉末，那乾枯的身軀中連血液也近乎乾涸。隨着身軀的湮滅，空氣中響起一聲微弱的嘆息，隨即化爲一陣清風，將屍體的碎末吹散，徹底消失了。